大公主東方昭夕的書案上,經常可見一幅畫,畫中之人乃是二十二歲以狀元之姿贏得當今皇上贊了一句「驚才絕艷」的李政。與大公主不相熟的人見了畫會嚇一跳,可她身邊伺候的人卻見怪不怪,大公主從十歲那一年溜出宮游玩巧遇李政,就一見鐘情迷上了他,可是李政沒身分沒地位,剛剛拜在敬國公門下,住進敬國公府,而她還年幼,也不可能請求父皇指他為駙馬,只能按捺住,經常找機會出宮偷看他。
東方昭夕只要有機會就會向李政表白,但是她年紀太小了,況且李政也有了心上人,更不可能將她當一回事,轉眼就忘了,直到他高中狀元,娶了榮月華,她氣呼呼的找上他理論,他方才記得有她這麼一號人物存在。
李政好言相勸,可是驕傲尊貴的大公主豈容他拒絕,糾纏不休,要求他休了榮月華,再來娶她,搞得李政頭痛不已,就在這時,朝堂上為了是否與西夷和親吵翻天了,而東方昭夕開始被拘在宮里學規矩。
對李政來說,噩夢結束了,可是東方昭夕並沒有死心,甚至皇上決定將她送到西夷和親,她還企圖逃離,想去找李政,求李政帶她離開,不過此時的李政已經去了海寧,而她終究被送到西夷和親。
粗暴的西夷王怎能與俊逸非凡的李政相比?她痛恨西夷王,一心一意想逃離,沒想到還真讓她等到機會——西夷的皇子為了爭權爆發內亂,後來還提出攻打大夏。若非她早有逃離的準備,否則根本也逃不出西夷。
逃出西夷,順利離開邊關之後,東方昭夕並沒有立刻回京,而是跑到塘江,只因為想見心上人一面。她見到了,然而見他眼中只有另外一個女人,她嫉妒、憤怒,想到她在西夷過得如此艱苦,心心念念要回來找他,他怎能將她忘得一乾二淨?她要殺了榮月華,沒了榮月華,他就會看見她。
可是,他很保護榮月華,榮月華身邊又有敬國公府安排的侍衛,她根本沒法子靠近,後來她只能先回京城,派人盯著,等候機會行動。
沒想到機會來得很快,李政被父皇調回京城,榮月華因為有孕在身,行動不便,不得不跟他分別回京。
可惜,老天爺對她太殘忍了,她不但沒有殺死榮月華,還落下一個把柄在榮月華手上,若非榮月華病了,忘了,宜津驛館的竊盜一案真相就藏不住了。
「大公主,林夏求見。」門外的下人稟報道。
「進來吧。」東方昭夕將書案上的畫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好。
林夏走進來,在書案前站住,拱手行禮。「李大人的莊子昨日來了兩位客人,輔國公世子和世子夫人。」
大公主命人監視李政和榮月華一事一直是林夏負責統籌,原則上十日進公主府報告一次,除了遇到特殊狀況,今日便是如此。
東方昭夕眼神一沉,「季霏倌去找李政和榮月華?」
大公主自始至終都知道,當初在宜津驛館與榮月華有接觸的孕婦便是陳姨娘,因為擔心引人注意,破壞她原本假借竊盜之名的手法,她沒有讓人殺了陳姨娘,只是在永寧侯府留了眼線,留意陳姨娘。當永寧侯府傳來有個婆子報料季霏倌非永寧侯之女,她就猜到了季霏倌是榮月華的女兒。
榮月華跳下山崖之前曾說,已經將從她身上偷得的證物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她就猜想是在孩子身上,只是孩子身在何處,她找遍宜津,並未找到一個那樣大小的女嬰。直到如今,她方知榮月華將女兒交給陳姨娘,而陳姨娘的女兒死了,榮月華的女兒成了陳姨娘的女兒。
為了毀掉證物,她必須殺掉季霏倌,可是輔國公府有個左孝佟——一個難纏的人物,她只能按捺住殺了季霏倌的念頭。再說了,榮月華將女兒交給陳姨娘,證據必然也是交到陳姨娘手上,殺了季霏倌,不見得可以滅了證物,還不如先找陳姨娘問清楚,若不必殺人就可以毀了證物,這不是比鬧大更好嗎?
不過,她還沒找上陳姨娘,季霏倌就先找上李政和榮月華,這又是怎麼回事?
「是,李夫人一見到輔國公世子夫人就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
「卑職後來找了大夫打探,說是太過激動了。」
東方昭夕聞言一驚,「難道她想起來了?」
「今日一早,李大人依舊帶著李夫人去天泉居喝茶听說書,卑職看不出來李夫人有任何變化。」
東方昭夕松了一口氣,第一次見到季霏倌,她遭受的驚嚇也不小,季霏倌長得與當年的榮月華相似極了,榮月華豈會毫無感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嗎?」
「莊子四周都有侍衛,卑職不敢太靠近了。」
「有法子收買莊子里面的奴才嗎?」
「莊子里面的奴才全是榮老夫人特地挑選,我怕安排人一靠近就會立刻讓榮老夫人察覺。」因為十幾年前差一點失去女兒,榮老夫人對女兒和女婿的保護更嚴密了。
東方昭夕想了想,決定道︰「還是先找陳姨娘問清楚本宮的東西在哪兒。」
「大公主,要不要先暗中找找看?」林夏認為最好別驚動人。
東方昭夕同意的點點頭,若能不驚動任何人就取回證物,那是最好。「你看著辦,總之,盡快將此事了結。」
林夏應聲退了出去。
東方昭夕重新在書案上攤開一張紙,再度執筆畫了一張李政的畫像。她對李政的執念已經深入骨子里了,若她得不到他,他就不能擁有幸福,就像她一樣。
季霏倌覺得好沮喪,整個人懶洋洋的趴在炕幾上。姨娘那顆腦袋瓜究竟在想什麼?難道避著她就可以不必面對她非她親生女兒的真相嗎?真的很令人火大,她要不要索性直接沖回永寧侯府,揪著姨娘的衣襟逼問事情的真相?
「少夫人別再生氣了,姨娘並非真的不願意跟你一起上山祈福。」如意連忙倒了一盞茶給季霏倌。「不過有件事情我覺得很奇怪,姨娘看起來好像受到驚嚇,不時探頭查看外面,還喃喃說著有人在監視她。若非如此,她一定會答應跟少夫人上山祈福。」
「有人在監視她?」
「我問柚心,柚心說姨娘這幾日睡得不好,老是作噩夢。」
季霏倌不由得嘆了口氣,「把事實說出來不就好了嗎?何苦為難自個兒呢?」
頓了一下,如意小心翼翼地問︰「少夫人真的不是侯爺的女兒嗎?」
「國公府里已經傳開了嗎?」季霏倌坐直身子。她無意隱瞞,但也沒有特意提起,反正將來真相大白,眾人就知曉了,此時何必多言?因此除了如葉,她身邊的人都不知道。
如意點了點頭,「夫人為了少夫人跟老夫人鬧得不愉快,一開始眾人只是議論紛紛,覺得不可思議,後來有人起了好奇心,跑去福遠堂打探,就有消息傳出來。」
「別擔心,這件事不會影響我在府里的地位。」
「我們不擔心,知道世子爺會護著少夫人。」簫兒搶著道。
季霏倌好笑的戳了戳她的額頭,「你究竟是世子爺的丫鬟,還是我的丫鬟?」
「我當然是少夫人的丫鬟,可是少夫人什麼事都听世子爺的,我當然要跟著少夫人听世子爺吩咐啊。」
「誰說我什麼事都听世子爺的?」
「少夫人不是老說出嫁從夫嗎?」
季霏倌頓時傻了,如意忍俊不住的爆笑出聲,贊道︰「簫兒變聰明了。」
簫兒歡喜的點點頭,「我也覺得自個兒越來越聰明了。」
「小姐……少夫人……」如葉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如葉妹妹,你已經不是輔國公府的丫鬟,不可以這樣隨隨便便跑進來。」簫兒不只變聰明,還越來越有當大丫鬟的氣勢。
「妹妹我今兒個沒閑功夫教你道理,你先閃一邊。」如葉一把將簫兒推開,神情嚴肅的看著季霏倌,「陳姨娘上山祈福途中遇到盜賊,被擄走了。」
聞言一驚,季霏倌整個人跳了起來,「什麼?姨娘不是不跟我上山祈福,為何自個兒突然上山祈福?」
「不知道,听說陳姨娘為了上山祈福,昨晚在夫人的院子里跪了兩個時辰,後來因為侯爺回來見到了,覺得礙眼,就答應了。」
「沒道理啊。」如意搖了搖頭。「姨娘才拒絕跟少夫人上山祈福,怎麼可能無緣無故自個兒上山祈福?」
季霏倌同意的點點頭,「沒錯,而且非上山不可,這只有一種可能……」
「陳姨娘要見某人。」如葉接道。
「姨娘早就與娘家斷了往來,在京城也沒認識的人,姨娘要見誰?」如意不解。
季霏倌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如葉,知道姨娘上哪兒祈福嗎?」
「福恩寺吧。」
一提到福恩寺,季霏倌不自覺的想到大公主的桃花莊,那兒有條通往福恩寺的快捷方式,換言之,大公主若跑去福恩寺殺個人,也很容易制造不在場證明……太好笑了,她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人家可是尊貴的大公主……
她無由來的打了一個寒顫,不對,她差一點忘了元宵夜見到的那一幕,若是大公主迷戀她爹,宜津驛館的竊盜案會不會與大公主有關?
「小姐,我覺得陳姨娘突然上山祈福應該與小姐的身世有關。」如葉猜道。從得到消息,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若沒有小姐,陳姨娘實在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物,誰會要見她?
「姨娘帶了誰?」
「柚心和柚彩。」
季霏倌松了一口氣,「我得回永寧侯府見如萍一面,她有可能知道姨娘去見誰。」
「陳姨娘並沒有重用如萍啊。」
「陳姨娘當然不會告訴如萍什麼,但是如萍很懂得鑽營,也許會知道些什麼。」
如意點頭附和,「即使如萍不確定姨娘去福恩寺見誰,也可能知道姨娘為何去那里。」
「我覺得如萍不會老實告訴小姐。」如葉不是存心潑冷水,而是實話實說,還記得那次陪小姐回永寧侯府,如萍看小姐的眼神充滿了怨恨。
是啊,如萍恨不得她急得跳腳,可是還是見到了人再說。「無論如何,我必須回去一趟。」
「這會兒都快酉時了,你要去哪兒?」左孝佟正好回來了,如意她們三個立刻很有默契的退了出去。
見到左孝佟,季霏倌的不安頓時煙消雲散,整個人撲過去勾住他。「姨娘今兒個去上山祈福的途中被盜賊擄走了。」
左孝佟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不先幫我解下斗篷嗎?」
季霏倌連忙幫他解下斗篷,又弄來熱毛巾給他擦臉和手,並解說她的猜測。
左孝佟拉著她在炕上坐下。「你別著急,這會兒急匆匆的跑過去,不是明擺著告訴永寧侯府的人你在府里有眼線嗎?」
季霏倌怔住了,對哦,她怎麼忘了呢?永寧侯府還沒送消息來,她就知道姨娘出事,永寧侯府必會追查消息從哪兒流出去,而先前她讓左孝佟將牛大哥弄出來,已經間接告訴永寧侯府牛大哥是她的人,他們只要將與牛大哥交好的奴僕抓住拷問一番,牛大哥安排的眼線就曝露出來了……這倒也無所謂,就怕他們因此受罪。
「我很擔心姨娘,如意說,姨娘懷疑有人在監視她,最近夜里都會作噩夢。」
「姨娘已經被擄走了,這會兒你著急也沒用。」
「可是,如萍有可能知道姨娘為何突然上山祈福。」
「這件事交給我。」
季霏倌一臉的迷惑,難道他出面會比她更妥當嗎?
平時明明很聰明的人,某些時候卻傻得讓人發笑。左孝佟逗弄的靠過去吻一下她的唇,「不能光明正大,就只能偷偷模模——這種事左玄最擅長了。」
季霏倌恍然大悟,「我真是胡涂,怎麼沒想到呢?」
「你若是直接找上門,那個丫鬟恐怕也不會對你坦白吧。」
「凡事總要試試看。」
「左玄一定會讓她開口說出實話。」
一頓,季霏倌忍不住道︰「教左玄不要對她下手太重了。」
左孝佟不悅的「哼」了一聲。「她想要設計你嫁給夏建枋,你還要我對她客氣?」
「我不是嫁給你了嗎?」
左孝傳無聲的用眼神抗議,這是他努力堅持,可不是她的功勞。
季霏倌索性像無尾熊貼在他身上,使勁的撒嬌,「這輩子,我就對你一個人好。」
左孝佟微微揚起眉,「就這樣?」
季霏倌紅潤的小嘴忙碌的在他臉上親來親去。「這輩子,我就愛你一個人。」
「這不是應該的嗎?」
這個男人真的很愛計較!不過季霏倌可不敢說真心話,這一次連雙手都用上了,還很狗腿的說︰「好啦好啦,你要我多愛你,我就多愛你。」
「我要你?不是你心甘情願?」
「我當然是心甘情願,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嗎?我最愛你了,真的很愛很愛。」季霏倌的聲音越來越嬌嗲,仿佛要將他的骨頭融了。
不過這一招還真有用,左孝佟的眼神越來越溫柔,聲音也變得低啞,完全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樣,「再說一遍。」
「我最愛你了,真的很愛很愛,天長地久,海枯石爛。」
這一次她展現誠意的化口號為行動,扒開他的衣服,整個腦袋瓜埋進去,努力取悅他……她突然覺得自個兒真像忙碌的小蜜蜂,可是,她竟是為了「仇人」忙成這個樣子,這是不是太了不起了?算了,這種事真正得到樂趣的還不是他們夫妻兩個,何必太計較呢?
如萍不知道自個兒的人生何時出了差錯,只記得當她發現小姐不曾視丫鬟為奴才,而希望她們每一個人都有美好的將來,她就生出改變命運的念頭,然後,一個接著一個的渴望從心底冒出來,再後來……
「我再說一遍,只要老老實實回答,我不會危及你的性命,反之,若不肯好好配合,就別怪我管不住手,我這個人不懂得憐香惜玉。」黑衣人手上的刀子在如萍的臉上拍了一下,又重新抵在她的脖子上。
「可是,我不知道陳姨娘為何突然上山祈福,真的!」
黑衣人搖了搖頭,手上的刀子往下一壓,如萍頓時感到一道刺痛傳來。
「我真的不知道,只是知道她收到一封信。」她顫抖的說。
「什麼信?」
「我不太清楚……啊……信上好像提及知道她的秘密。」如萍感覺得到血流出來了,害怕在她的四肢百骸間擴散開來,她會不會因為血流光了,然後死了?
「你還知道什麼事?」
「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是上山祈福的事,其他的事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什麼都不……好好,我說,我說……這幾日陳姨娘總是疑神疑鬼,認為有人想偷她的東西。」
黑衣人聞言兩眼放光,「偷她的東西?她有值錢的東西嗎?」
「她哪有值錢的東西?若是有,也是偷了人家的東西。」
「是啊,連人家的女兒都可以偷了,也沒什麼不能偷的。還有嗎?」
「昨日侯爺與夫人吵了一架,可以嗎?」
「他們吵什麼?」
「侯爺看上一個nv支女,鬧著要納妾。」
黑衣人笑了,笑聲充滿了諷刺。「這位侯爺也太不象樣了,nv支女是什麼?只要你有銀子,就是將她綁著玩她也由著你玩,竟然想納進府里當妾,他腦子是不是都裝馬兒吃的草?瞧他這副蠢樣子,永寧侯府豈能不敗,你說是不是?」
如萍很「矜持」的點點頭,就怕不小心踫到刀子,血流得更快。
「瞧你長得還不錯,還是趕緊找人嫁了,別耗在這個沒有未來的永寧侯府……我警告你,凡事不要太好奇了,還有,嘴巴閉緊一點,要不黑白無常很快就會找上你。」差點忘了他不是來這兒三姑六婆閑磕牙的,還是趕緊收刀走人。
雙腳一軟,如萍癱坐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眼淚無聲流下。
她真是悔不當初,若她安安分分跟著小姐,不要一心想著當夏二公子的妾,至少還可以由著自個兒挑選夫君,如今她的未來全在父親身上……不,是侯爺夫人身上,父親一心一意巴結侯爺夫人,而侯爺夫人只會利用她的親事,不會為她挑個上進的好夫君。
雖然姨娘遭擄一事,季霏倌的第六感指向大公主,可是單單因為她的懷疑就將矛頭指向大公主,這也過于武斷,況且這其中營有許多令她困惑不解的地方,尤其左玄將打听到的消息遞進來,她更覺一個頭兩個大。
「陳姨娘的秘密當然是你的身世,可是,除了李夫人和當時一直守在陳姨娘身邊的女乃嬤嬤,還有誰知道李夫人將孩子托給陳姨娘?」左孝佟哀著下巴思索道。
「若說,當初闖入宜津驛館的竊賊真是要殺害我娘,他們一定事先查探過驛館的情況,必然知道姨娘住在我娘隔壁的院落。」頓了一下,季霏倌傷腦筋的搔了搔頭。「可是,為何要擄人?姨娘的秘密與他們有何關系?」
「重要的並非姨娘的秘密,這不過是他們引出姨娘的誘餌。」左孝佟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想想看,若他們直接闖進永寧侯府擄人,那會如何?」
「五城兵馬司有麻煩了。」
「五城兵馬司不算什麼,這事還會鬧得更大。雖然永寧侯府沒落了,但在京里還是有點人脈,何況又是輔國公府的姻親,盜賊直接闖進去擄人,京兆尹不能不管。再說了,如今的京兆尹是皇上欽點的,不管誰的案子落到他手上,他都敢辦。」
季霏倌明白了。「姨娘在上山祈福中途被擄走還比較省事。」
「是啊,真正的問題在于,對方為何要擄人?他們想要什麼?」
咬著下唇,季霏倌想了又想,兩眼突然一亮,「左玄不是說了,這幾日姨娘總是疑神疑鬼,認為有人想偷她的東西?」
「你是說,姨娘身上有對方想要的東西?」
季霏倌歡喜的點點頭,可是下一刻,她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肩膀垮了下來。「可我一點都不明白,為何事隔十五、六年才想要取回東西?」
「這只有一種可能,當時不知道東西在陳姨娘身上。原本,他們只想悄悄取回東西,可是找不著,只好出此下策,將人引出去,再擄走。」
「當時不知道,如今又為何知道……」季霏倌顯然找到關鍵點,看著左孝佟,而左孝佟似乎也想通了。
「因為你的身世曝光。」
「對方要的東西應該在我身上,可是一個小娃兒哪有本事保管東西,我娘當然是一起托給姨娘,對方不能確定姨娘有沒有轉交給我,索性直接擄了姨娘問明白……對了,墨玉葫蘆!」季霏倌連忙取下隨身荷包,掏出里面的墨玉葫蘆。「記得我跟你提過的墨玉葫蘆嗎?墨玉葫蘆應該系著墨玉鈴鐺,可是姨娘只願意將墨玉葫蘆給我。」
左孝佟點了點頭,取餅墨玉葫蘆仔細打量。「墨玉是和暗玉中的一個名貴品種,色濃質膩,紋理細致,光潔典雅……這個墨玉葫蘆確實貴重,非平民老百姓能有,若非富貴潑天的商賈,只怕是宮中賞下來的。」
「宮中賞下來的?」
「對,不過就我所知,皇上那兒也不多,很少拿這物事當賞賜,反倒是家財萬貫的商賈更容易取得墨玉。」
「我以為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她如此寶貝,卻是壞人的東西,實在嘔人。
「若是李夫人給你的,李大人想必見過。」
「我上次在爹面前提過墨玉葫蘆,爹並沒有特別的反應。」
「若是李夫人為你準備的,李大人沒有特別記住也是很有可能,不過,只要是李夫人的東西,李大人應該會見過……」左孝佟突然想起一事,神情變得很嚴肅。「最近你不可以獨自出門。」
季霏倌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遲疑了一下,她還是道︰「姨娘不會說出東西在我這兒,很可能會矢口否認見過這個東西。」這是一個娘親對女兒的疼愛。
「若是如此,姨娘倒還聰明。」
季霏倌擔心的抓住他的手,「他們會殺人滅口嗎?」
「我不敢保證他們沒有斬草除根的念頭,可若是可以,他們應該不想殺人,陳姨娘好歹是永寧侯的姨娘,過于惹眼,殺了人難免將事情鬧大,況且你非姨娘所生一事已經傳出來了,一不小心,反而將宜津驛館的竊盜案扯進來,這就得不償失。」
「他們會將姨娘藏在那兒?他們會不會因為找不到東西,一怒之下殺了姨娘?」
左孝佟安撫的握住她的肩膀。「你別急,明日我們去莊子找李大人,確認墨玉葫蘆是不是李夫人所有,也藉此確認我們的猜疑是否有誤。」
是啊,不是娘給她的,就是敵人的,也能藉此查到對方的身分。
「囝囝。」雖然第一次「相認」之後,榮月華未再見到季霏倌,可是,不知是否因為血脈相連,一見面,「囝囝」這聲呼喚就自然而然月兌口而出。「我想看你,可是政哥哥說你嫁人了,我不可以隨便找你,我好心急哦,不知道你何時會來看我。」
「我也想……娘親。」季霏倌看著李政,不知道喊「娘親」恰當嗎?她知道她親娘的認知一直停在十七、八歲,可是相對這個年紀的姑娘,她娘又顯得稚氣純真,這可能是因為爹十幾年來過于小心翼翼呵護的關系。
李政輕輕點了點頭。
季霏倌松了口氣,拉著榮月華關心的問︰「這幾日娘親過得好嗎?身體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不好,沒見到你;身體很好,沒再暈倒了。」榮月華隨即掏出一個繡著牡丹的荷包,遞給季霏倌。「給囝囝,見面禮。」
怔愣了下,季霏倌害羞的笑了。「我沒有給娘親準備見面禮。」
「娘親給囝囝見面禮就好了。」榮月華看了李政一眼,李政點頭回以一笑,她趕緊催著季霏倌。「囝囝看,喜歡嗎?」
季霏倌連忙取出荷包里面的東西——一對冰種翡翠玉鐲,清亮似冰,給人一種冰清玉瑩的感覺。
「你娘親將所有的首飾匣子全搬出來,挑了好幾個時辰,終于選定這對鐲子。」李政笑著解釋,寵愛的轉看著榮月華,伸手將她頭上歪斜的步搖扶正。
季霏倌覺得整顆心都軟了、暖了。雖然失去懷孕生子的那段記憶,娘親她依然想要傳達愛孩子的那份心,這就是母愛。「謝謝娘親,囝囝好喜歡、好喜歡。」
「囝囝戴上,娘親看。」
季霏倌將鐲子遞給榮月華,榮月華歡喜的為她戴上,然後左看看,右看看,滿意的點著頭。「囝囝戴著好看。」
「真的好看嗎?」
榮月華笑著點點頭,轉頭看著李政,頻頻說「好看」。
李政點頭響應,同時溫柔的模了模她的頭,提醒她,「你不是一直嚷著要為囝囝作畫嗎?以後想囝囝的時候,囝囝又沒法子來這兒看你,你可以看畫像。」
「嗯,我要為囝囝作畫,還要為囝囝做白糖糕、栗子糕。」榮月華拉著季霏倌。「娘親做的白糖糕和栗子糕最好吃了,給囝囝做很多,帶回去吃。」
「好,囝囝會吃光娘親做的白糖糕和栗子糕,不給別人吃。」季霏倌挑釁的向左孝佟揚起下巴。
左孝佟嘀咕的念了一句,「小氣鬼。」
榮月華見了咯咯咯的笑。「娘親也給囝囝的夫君做很多白糖糕和栗子糕。」
「謝謝娘親。」左孝佟連忙起身拱手行禮。
榮月華笑得更歡快了,然後撒嬌的拉了拉李政的手,便帶著丫鬟去廚房做糕點。
李政目送榮月華出了香滿閣,慈愛的看著季霏倌道︰「那日華兒醒來,竟然吵著要找囝囝,我嚇了一跳,問她,知道囝囝是誰嗎?她不知道,可是看到囝囝,她就想到,若她能夠為我生一個孩子,孩子一定會像囝囝一樣,我就告訴她,囝囝就是我不見的孩子,她就接受了。以前,我只要嘗試跟她提起宜津驛館的事,她就會受不了的尖叫,可是如今,她好像意識到自個兒是個母親,變勇敢了,還主動問我那一夜在宜津驛館發生的事。」
「娘親有何反應嗎?」
「她一想到就頭疼,我就教她別想了。」
「那一夜想必驚濤駭浪,害怕想起乃人之常情。」季霏倌連忙取出放著墨玉葫蘆的荷包遞給李政。「這是我上次跟爹提過的墨玉葫蘆,今日特地拿來給爹瞧瞧,這可是娘親的東西?」
李政取出荷包里的墨玉葫蘆,仔細看了看,搖了搖頭。「我不曾見過這個東西,不過,華兒有一塊墨玉,是先皇賜給岳父,岳父給了華兒。」
「娘親會不會拿那塊墨玉請人雕刻成墨玉葫蘆和墨玉鈴鐺……對了,這個墨玉葫蘆原來系著一對墨玉鈴鐺,姨娘留下墨玉鈴鐺。」
「鈴鐺?」
「是,墨玉鈴鐺跟墨玉葫蘆應該是一對的,可是,擺在一起看起來很唐突。」
「華兒提過給囝囝弄一對鈴鐺,說是夜里孩子有動靜,我們就可以听見鈴鐺聲,可是我離開塘江時,我並未見到鈴鐺。」
季霏倌困惑的看著左孝佟,「若是那對墨玉鈴鐺是娘親給我的,為何會跟著這個墨玉葫蘆?」
左孝佟微微挑起眉。「也許,它們根本不是一對的,因為同為墨玉,且陳姨娘將墨玉鈴鐺系在墨玉葫蘆身上,你錯以為是一對的。」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季霏倌懊惱的拍了一下腦袋瓜。
「有何問題嗎?」李政不解的看著他們兩個。
季霏倌還來不及解釋原由,榮月華已經跑回來,可是開心的笑容一看見李政手上的墨玉葫蘆便消失了,躲到季霏倌身後,目光瞪著墨玉葫蘆,罵道︰「壞人!」
「壞人?」季霏倌看了左孝佟一眼,對方想要的東西就是這個墨玉葫蘆嗎?
「壞人!」榮月華還是死死的瞪著墨玉葫蘆。
李政連忙將墨玉葫蘆收回荷包,溫和的對榮月華一笑。「壞人跑掉了。」
榮月華歪著腦袋瓜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便點了點頭,「壞人跑掉了。」
李政將荷包還給季霏倌,伸手將榮月華拉過來。「白糖糕和栗子糕呢?」
「在蒸了,我要先幫囝囝作畫。」
榮月華隨即指揮丫鬟將紙筆硯墨擺到季霏倌對面的幾案上,然後走過去坐下。
「娘親可記得給囝囝畫得像仙人兒。」
某人不小心被口水嗆到,他個人覺得她當狐狸精比較好。
榮月華被逗樂了,咯咯笑道︰「娘親的囝囝本來就是仙人兒。」
季霏倌瞪了左孝佟一眼,得意的揚起下巴。
「明明是我的狐狸精,還當什麼仙人兒。」某人小聲嘀咕。
季霏倌差一點撲過去咬人,他娘罵她狐狸精就算了,他跟著湊什麼熱鬧……算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懶得跟他計較。
季霏倌轉頭看著李政,輕聲問︰「爹認識大公主嗎?」
李政眼中閃過一抹厭惡,淡漠的道︰「認識,但不熟。」
「囝囝不要動,娘親沒法子作畫。」
「是,囝囝不動。」季霏倌連忙收回目光直視前方,手中收納墨玉葫蘆的荷包不自覺地捏得更緊,她確信宜津驛館之事是大公主所為,換言之,綁走姨娘的人是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