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劍天相信世上沒幾個女人听到要嫁連克三女的刑克男能不驚不懼,就連這些女子的家人也不可能讓她們嫁,況且已經有三個女人因他而死,他不可能不在意,所以在還不確定佟若善對于這樁婚事是什麼反應時,他感到很不安,如今知曉她親口應允了,他真的難掩驚喜,她是他第一個動心的女子,他也暗自在心里發誓,這次無論如何他都要護她周全。
「你答應了?」他的語氣帶著難以忽略的喜悅。
看著那一閃而入的黑影,佟若善的氣不打一處來,窩得心疼,她明明一再警告他別再來了,可他哪一回听進耳里了?依舊把她的屋子當另一處落腳地,想來就來。
今晚守夜的應該是青芽,她還指望青芽有武功能看緊門戶,讓她能睡個好覺,沒想到一看到前主子,問都不問她這個現任主子就放行了,她這些日子的信任全白費了。
「你可不可以稍微自重一點,不要動不動就出入女子閨閣,我好歹是雲英未嫁的大姑娘,你怎麼有臉夜探香閨?」幸好她是個膽大的,不然被他多嚇幾回,膽子都嚇沒了。
「快了。」她快要是他的妻子了。
一想到他的妻子是她,向來冷靜的刑劍天咧開一張嘴,那股由心底透出的歡喜洋溢在瞳眸。
「快了表示尚未,我和你還沒有一丁點關系,你不要八字還沒一撇就來佔便宜,我們佟家的姑娘最規矩守禮了。」她的意思是,本小姐不像你這麼不要臉,無法無天橫著來。
佟若善說到最規矩守禮時,屋外的槐樹上似乎傳來哧笑聲,風一吹過便散開了。其實認識她的都曉得,她根本不管規矩是什麼,她就是規矩,視禮法為無物,端看心情好壞決定要不要守。
「聘禮正在準備,七天後到府上下聘。」刑劍天有點急了,就怕她跑了,據他對她的了解,她絕對做得出來。
「很多?」她抬起頭問道。
「不少。」他想讓她永生難忘。
「聘禮送來時,多派幾個人守著,我要原封不動的當嫁妝扛走。」這些都是她的私房。
「怕那女人私下扣住?」提到梅氏,刑劍天的語氣有著濃濃的不屑,誰敢對他女人動手腳,誰就該死,他很護短的。
「這是其一,她不貪就不是梅仙瑤,其二,她不會替我準備太好的嫁妝,頂多表面做做樣子,把台數湊合就是了,可是嫁到你家的人是我,到時丟臉的人也是我。」
大弘國有亮嫁妝的習俗,嫁妝先行,一到夫家便要將箱籠打開,讓眾親友看看新娘娘家對女兒有多疼愛。
「好。」他絕對會給足她面子。
「好了,你可以走了。」談完了,慢走不送。
沒想到她會突然送客,刑劍天先是錯愕,隨即面色一沉。「就這樣?」
「不然你還想怎樣,衣服一月兌滾床單嗎?」佟若善縴指一仲,往他胸口戳去,瞋目一喝,「想得美,我沒一棒子將你打出去已經是我仁善了,你別想得寸進尺!」
「你不問我嗎?」他一把捉住她的小手,握在手中細撫。
「問什麼?」她試著把手抽回來,但敵不過他的力氣。
其實何必問了,聖旨都下了還由得她說?不,要是大哥不是世子,也許她真會不顧一府死活,徑自離去,反正她對武寧侯府沒有感情,府中人也不是她該關心的家人。
對她來說,唯一能做的是讓自己過得好,自己好過了,別人好壞又與她何關?就連嫁人,也不過是由一座院子移到另一座院子,丈夫待她好,她便待他好,反之,若是相看兩厭便析產別產,她手上有銀子,不怕養不活自己。
佟若善是理智過了頭的人,她不會被愛情這玩意迷花了眼,尤其在三妻四妾的時代,男人的愛何等薄弱,他只有一顆心,要分給多少女人,她需要去求幾分之幾的愛嗎?
「問我先前娶過的三個妻子。」此話一說,刑劍天自己也有些驚愕,他現在居然能談論此事了,而非如以往避而不談。
「人不在了,何必去打擾她們,人的一生很長,不用留在過去。」佟若善說得瀟灑。
和男人談舊愛是一件非常蠢的事,人家都忘了還一直提起,逼得他一再回想,最後懷念,然後發現舊愛還是最美,這樣真的比較好嗎?還有,也不要問男人愛的是自己還是以前的女人,如今待在他身邊的人是自己,你們會有更多的回憶和更多的愛,過去的人,就讓她安穩塵封吧。
「阿善……」她豁達的心胸,讓他也跟著豁然開朗,原來是他自己被愧疚感緊緊纏住,才會一直放不下。
「你有幾個小妾?」
他一怔。「沒有。」
「幾個通房?」
「沒有。」
「侍寢?」
「沒有。」
「相好的?」
「沒有。」
「外室?」
「沒有。」
「紅顏知己?」
「沒有。」
「露水鴛鴦?」
「沒有。」
侍若善沉吟了好久好久,久到讓人以為她睡覺了,她才一臉凝重的又道︰「你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疾嗎?我不是大夫,但能替你扎兩針,讓你重振雄風。」
突地一陣風吹過稀落的枝椏,一片落葉凋零。
許久許久……
屋外一人抱著的槐樹竟然抖動了一下,悶雷聲響了好幾下。
「我沒有那方面的困擾。」黑眸一眯,刑劍天的聲音如古劍的鐵鑄聲,低沉又寒例。
「那你怎麼會一個女人也沒有?我听說憋久了會憋出病來。」她很含蓄的暗示他,若是有不舉的毛病,早看大夫早治療,在現代,這種病人可不少,泌尿科醫生有看不完的門診。
「你要親自試試嗎?阿善,若是成不了事,我自請退婚。」他大步一跨,將她柔弱無骨的嬌軀摟入懷中,唇瓣貼近她的香軟耳垂,輕輕含住,一吮,雙手托著她的後背和**。
「你……你不要沖動,打住,是我錯了,我不該隨意臆測你……呃!不行,我說過我不是大夫嘛,難免會看走眼……刑劍天!」佟若善忽地冷抽了口氣,惱怒地喊他的名字,「你在干什麼,放開我,別仗著你力氣大就欺負人……」突地,她沒了聲音,原來誘人小口被封住了。
被懷疑那話兒不帶勁的刑劍天像一頭聞到血味的孤狼,咬著肉就不放口。
「好軟。」他第一次嘗到這麼香軟的東西。
「不要臉!」她一啐。
「要臉做什麼,在閨房內只有魚水之歡。」刑劍天迫不及待要娶她過門,好品嘗她全身極致的美味。
轟地,佟若善臉紅了,這男人比她想的還大膽,是頭馴不了的野獸。「我還不是你的妻子,謹記。」
「遺憾。」他往後退了一步,讓自己發燙的身子冷下來。
他是自找罪受,的腫脹快逼瘋他了。
「一點也不。」看他受罪她很樂,還很殷勤地送上涼茶一杯,換來他不快的一瞥。
他的自制力很強,她想。
佟若善覺得嫁他也不錯,軍人的意志力強過尋常百姓甚多,他們有紀律,重情義,護家人,雖然有些放縱和兵痞習性,但優多于劣,只要不短命都能擇良為婿,夫唱婦隨。
「我帶了些東西要給你。」平靜下來後,刑劍天朝外一彈石,兩道黑影倏地從窗外飛了進來,他穩穩的接住,放到桌上。
佟若善定楮一看,是兩口瓖貝黑檀匣子。
她打開一看,一口是各色尚未瓖嵌的寶石,有紅的、綠的、黃的、白的、紫的、藍的、黑的共七色,另一口則是滿滿的珍珠,渾圓飽滿,色澤光亮,每一顆都有鴿卵大小。
沒有女人不愛寶石,她也不例外,簡直就是愛死了,只是她表面上還裝矜持,只看了幾眼便收起。
「我不懂首飾,你看喜歡什麼款式就拿到首飾鋪子讓師傅替你打,這里頭的足夠你打幾副頭面。」他一拿到這兩口匣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他肯定她會喜愛。
「哪來的?」佟若善滿意一笑,他的確投其所好。
「搶來的。」刑劍天咧嘴一笑,一口白牙襯得他更加俊美。
「北契軍?」
「皇宮。」南洋商人的進貢品,他厚著臉皮跟皇上求來的。
「皇宮?」果然是膽大的兵痞子,連皇上的東西也敢動。
「婚期定在你及笄後的第七日,你有時間多打造幾套頭面當陪嫁,不夠你再提。」
銀山、金山他沒有,倒是有不少收納來的寶貝,價值連城,就是不好月兌手,擺在庫房里發霉生蟲。
「這麼趕?」他是有多怕娶不到老婆?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來得及備嫁嗎?
刑劍天眼泛柔意的望著她,輕撫著她柔滑的發絲。「怕邊關有變,我不能離開太久,過幾日我會先過去一趟,迎娶前再回來。」
「你要走了?」莫名地,佟若善感到有些不舍,隨即她不免自嘲自己真是矛盾。
他人在眼前她覺得煩,巴不得他滾得越遠越好,少來招惹,但是听到他要離開一些時日,她又頓時覺得心里空蕩蕩的。
「我讓莫不破留下,他負責籌劃婚禮的一切事宜,你若遇到難事盡避找他,他定會二話不說替你辦妥。」刑劍天也想留下來,可是年關一至,那些蠻子又蠢蠢欲動,他得先布置好以防萬一,不能輕視北蠻的狡猾。
「嫂子,我是不破,有事大可使喚我,小弟願鞍前馬後為你跑腿。」一道嘻笑話語從屋外傳入。
「他听得見我們在說什麼?」佟若善整張小臉瞬間漲紅,又羞又惱的瞪著對她手腳不干淨的男人。
莫不破笑得更開心了,他可是一直在屋外的樹上听著房里的動靜呢,而且未來嫂子也太遲鈍了,方才那兩只匣子也是他丟進來的。
「他……有人來了,我先避一避。」正想解釋的刑劍天听見不輕不重的腳步聲,他一閃身便躲得無影無蹤。
皂角鞋的聲響清楚傳來,眼眶下方微黑的佟仲陽出現在內室門口,他焦慮地扯著發,說道︰「妹妹,你不能嫁,太可怕了,那個男人簡直是天煞星,嫁一個,死一個,都死了三個了,大哥不能讓你成為第四個。」
他們兄妹好不容易團聚,誰也不能先走一步。
躲在暗處的刑劍天不知是否陰影的緣故,臉黑了一半,眼神一黯。
「大哥,你就為了這件事來找我?」他也真是太閑了,沒事可以看看書、練練字,累積多一點出仕的資本嘛。
「善姐兒,此事不可以等閑視之,你想想看她們為什麼會死,一個叫意外,兩個是巧合,那三個呢?一連串的巧合便是離奇,其中沒有譎秘誰相信。」他夜里一沾床,越想越不安,傳聞也許有誤,但是事實不容狡辯,三個人三種死法,而且都在成為或即將為新婦時喪命,內情肯定不單純。
佟仲陽只是長期被梅氏箝制住,無法廣泛的學習,但他本身並不是個蠢人,有著靈活的腦力和對時事的洞燭,一旦給他機會,他會有如蒼鷹一飛沖天,翱翔千里。
他思慮的便是眾人所忽略的,大家只注意到亡者可憐,為她們的香魂驟逝感到惋惜,可是誰會想到她們為什麼會死,死時在想什麼,會不會掙扎,有沒有痛苦……
也只有心疼妹妹的哥哥才會設想良多,夜不能眠的愁白了發,唯恐妹妹遭遇不幸而寢食難安。
佟若善想了想也對,連續三個,真有點貓膩了,于是她道︰「大哥,你進來,快告訴我她們是怎麼死的。」
隱身暗處的刑劍天黑沉著臉,感到有些不快,那些女人怎麼死的問他最清楚,問她大哥干什麼?大舅子會有他這個當事人明了嗎?她也真是的,他想說時她不听,偏要道听涂說,外頭的傳言不可盡信。
「第一個是溺水身亡,听說半夜里不睡跑到煙波湖畔賞月,一時失足掉入湖里……」
「等一下,她身邊服侍的丫鬟、婆子呢,怎麼沒人去救?」堂堂將軍府的夫人,身後總會跟著一串小尾巴吧。
佟仲陽露出欣喜的表情,有種終于找到知音的歡喜。「問題是她是一個人,你說,一個女人半夜賞什麼月,要穿過烏漆抹黑的林子她不怕嗎?誰給她的膽子,還有人說……呃!不是很好听……」
「說什麼?」佟若善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
「偷人。」
「偷人?!」她驚訝的睜大眼。
「有人說她是去私會男人,才會一個人偷偷地溜出去。」這個傳言最可靠,言之鑿鑿。
「那第二個呢?」
「第二個是成親第三天被陪嫁的丫鬟發現陳尸在床上,根據太醫的說法是死于心疾突發,因為發現得太晚,回天乏術,而第三個……」
佟若善越听越感到不可思議,第二個有心疾不曉得,還沒有隨身帶著藥?至于第三個更夸張了,外放嶺南仍混得風生水起的四品官,他所養的女兒可不是一般閨閣女子,听說還是地方一霸,長得尚可卻凶名在外,年過二十還未婚配,十分愁嫁。
一個想嫁人的悍婦怎會尋死?她的乳嬤嬤說她前一日還歡歡喜喜的備嫁,幻想著婚後的美好生活,誰知當晚就懸了梁,尸體一解下來都僵硬了,也不知吊死了多久。
「三個人三種死法,但死時身邊都沒有人未免太奇怪了,你們姑娘家的寢室不都是有丫鬟、婆子守夜嗎?當她們死的時候,這些人去了哪里?」佟仲陽越說越心驚,自個兒也怕了起來,他感覺到什麼卻一時捉不到,只覺得這樁婚事不太妙。
果然處處透險,死因迷離……佟若善輕飄飄地朝刑劍天藏身處看了一眼。「大哥,我知道了,我會小心。」
「小心有什麼用,他會克死你,不知何時他的煞氣便會沖向你身上,你……」能不嫁是最好。
「放心,我命硬,誰克誰還不知道呢!天懸寺的雲空大師替我看過相,他說我天庭飽滿,靈台有仙氣,注定是大富大貴的命,逢凶化吉,子孫綿延。」這種鬼話用來騙人最佳。
「真的?!」他面露喜色,原來妹妹是個有福之人。
「我沒必要騙大哥,不信你遣人去建康城問問,我可是少數能與大師交談的有緣人,常常到廟里听他講道。」听經是假,溜出去玩才是真,她十次有九次拿雲空大師當幌子蒙騙人。
「听你這麼說我就安心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歇息吧,我先回房了。」
佟仲陽離開後,若有所思的刑劍天眉頭深鎖的走了出來。
「听見了沒,旁觀者清,你多派幾個人在我四周守著,我可不想才成親便死得不明不白。」她大哥是個外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這個當事人卻渾渾噩噩。
他一頷首,想必把大舅兄的猜測听進去了。「我會派八個人日夜輪流,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不能透露出去。」佟若善叮囑道,要秘密進行。
「嗯。」若是人為,必定是他身邊極親近的人。
「好了,你真的該走了,我明日還得早起向人請安。」老妖婦能折騰她的也只剩下立規矩了,她熬得住。
刑劍天忽地緊緊抱住她,承諾道︰「我會護著你的,阿善,沒有人能夠傷你一分毫。」說完,他才放開她,快速閃身離去。
佟若善盯著他離開的方向,嘴角微微一勾,胸口涌上一股有些陌生的暖意。
「去查。」刑劍天冷肅的命令暗衛。
「將軍是懷疑……」有人謀害?
「不管是不是都要查個水落石出。」給死人一個交代。
「是。」
黑影隱去,只留下刑劍天孤冷的身影。
他前後有過三任妻子,但誰能料得到他仍是童子之身呢!
頭一次成親,兩人衣服都月兌了準備洞房,誰曉得到了關鍵時候居然響起緊急敲門聲,邊關告急,他的兩位兄長已穿戴完畢,就等他一人,于是他丟下妻子趕往邊疆。
好巧不巧地,第二次剛好遇到新婦來潮,他忍了兩天與妻子分房而居,等到第三天再合房,可是她一早便死得無聲無息,喜事變喪事。
而第三位根本還未入門便死在娘家,但他們依禮迎娶,是為鬼妻,三座冥牌並排在刑府祠堂。
「老大,你不會真信了佟家大哥的話吧?她們三人與人無冤無仇,怎麼會有人想害了她們?」也在當場的莫不破當然也听到佟仲陽的那番話,他也不免有所動搖,可是又覺得應該不會有人這麼做。
「他說的不無道理,的確離奇,有值得探究的必要。」刑劍天面色沉凝的道,有時外人看得比他還清楚。
一次是意外,二次是巧合,那第三次呢?現在想來他也忍不住心里發寒,究竟是誰這般居心叵測,居然都朝弱女子下手,真要有仇,沖著男人來,刀對刀、拳頭對拳頭,何必牽連內眷。
至于刑克不刑克的他一點也不相信,他們都是血里拚出來的,講求的是實力,男人沒點血氣還打什麼仗,干脆回鄉下種地去,省得丟臉。
「你當初沒處理好嗎?」莫不破記得他曾經離開過一段時間。
刑劍天表情冷肅的道︰「我把府里的事交托給大嫂,喪禮的事由她一手打理。」
當時正要突襲北契糧草的他帶隊出去了,等順利劫糧回來後,他才收到府里的來信,那時他的第一位妻子已下葬多日,墳土已干,對于連圓房都沒有的妻子,他哪來的感情,他不覺得傷心,繼續作戰,戰爭的無情麻痹他的知覺,他已完全想不起她的模樣,只記得很羞怯。
第二個妻子又死,他一個大男人不好管內宅的事,于是又當了甩手掌櫃,除了在靈堂前出現過幾回外,所有治喪事宜還是交由大嫂陸婉柔處理,那時她已是孀居之人,長年茹素。
接著是第三個,那是冥婚,他也不懂要怎麼做,便由大嫂去安排,他只要迎娶那日現身就好。
大嫂就是漠北將軍府的定海神針,有她在什麼也不必擔心,他十分放心的將內務交給她。
可是現在想來,他卻品出一絲不妥,喪夫的婦人實在不宜接掌偌大的府邸,寡婦的身分不方便與人走動。
「那很好呀,只是我覺得……是兄弟別翻臉,我說的是我的感覺,你大嫂是不是對你太好了?有時我都覺得她殷勤太過。」莫不破沒說的是,他覺得陸婉柔將權力捉得太牢,甚至以當家主母自居。
府里沒輩分大的女人掌家,由寡嫂暫代理家無可厚非,庶出旁支的確亂得很,要有個人來壓壓,但是陸婉柔那個女人他看不透,太過謙和,太過溫婉,太過逆來順受了,身為南陽侯嫡長女,一切都太過便是反常,而且她對小叔的關心更甚于丈夫。
以前他就感到不對勁,卻不好意思說出口,刑府兄弟的感情一向很好,大嫂照顧小叔也是理所當然,所以他很自然的認為是自己想多了,可現在他得提點提點老大才行。
「大概是嫡長的一房只剩下我和她了,她難免擔心我步上大哥、二哥的後塵。」刀劍無眼,誰也不能確保下一刻會怎樣。
「也許吧,你自己不胡思亂想就好,不過新嫂子會不會介意就不知道了,我想她不會樂意見到有人夜深人靜時分給你送蔘湯,還是大補的人蔘雞湯。」是人都會想歪。
「我會避免。」一想到那個惱人的小東西,刑劍天的臉上不自覺泛出柔意,柔化了他無儔美顏。
「你真的陷下去了。」莫不破從沒見過他為哪個女人牽腸掛肚,一有好玩意兒就往她那兒送,可見鐵漢也有柔情。
刑劍天嘴角一彎。「她值得。」
「因為她會醫術?」莫不破想得直接。
「因為她特別招人恨。」刑劍天說得咬牙切齒,卻又帶著一絲寵溺。
聞言,莫不破仰頭哈哈大笑,還滲出淚來了。「對了,你要的人我找來了,你打算什麼時候用他們?」
「越快越好,立即上任,以防夜長夢多。」若真是有心人所為,那人怕是越來越沒耐性,只怕會提早動手。
「那太子和溫慶王之間……」三皇子受封溫慶王,溫州是他的封地,如今三皇子的動作越見頻繁,朝中大臣有不少人偏向他,一徑地為他說話。
「咱們不摻和,只做直臣。」刑劍天已經預想到會有一場龍爭虎斗。
雖然他是偏太子一方,但從龍之功一向不易,他刑府已經受勛一品,歷三代的將軍府,功高蓋主,一向為上位者所忌諱。
刑府眾兒郎立下不世功勛,歷仕帝王有意封賞公侯等爵位,但刑劍天的祖父辭了一回,他父親再辭,到了他這一代,更是拒不受封,只願保留祖先留下來的「漠北將軍」名號。
因為封公後便再無可封了,他們手中五十萬軍權對皇上而言是極大的威脅,若是哪一天再無封賞了,有功將領會不會領兵造反,打到皇城把皇上拉下來,自個登位著實難說,皇上怕刑家軍壯大,又要他們守城,刑家領頭人也怕君心難測,鳥盡杯藏,所以他們不要世襲爵位,寧可用一身血肉去拚出前途,用一腔熱血來告訴皇上他們的忠心。
「可是他們兩個都找上我,教我非常為難。」拒了一個又來一個,莫不破覺得自己比接客的花娘還忙。
他在軍中的職位是四品的中郎將,可他另一個身分是寧陽長公主之子,他喊龍座上的那位皇舅舅,靖王是他的皇叔公,因此他和刑劍天是表兄弟,兩人皆有皇室血統。
「不用理會,你只管埋首在我的婚事上,以采買和布置為由避開,我走後就由你接手新房的布置,不必再經由大嫂的手,若有不確定的就去問問阿善,以她想要的為主。」畢竟她才是住在里面的人,她住得舒心最重要。
「你要避嫌……」他和他大嫂走得太密切了。
刑劍天把手一抬,要他慎言。「我都是要成親的人,不用事事讓人操勞,長嫂如母,也讓她休息休息。」
「我懂、我懂,總要為小嫂子開路,等她一入門便好上手,接管將軍府瑣事。」莫不破了然的一點頭。
其實過得最快的就是時間了,刑劍天離去不久,一晃眼就過了個年,吃了元宵湯圓後,二月二的龍抬頭又到了,家家戶戶準備祭拜,歡歡喜喜的迎接新年過去。
二月初八是佟若善的生辰,同樣也是她的及笄日。
一大清早就有人催促她起床、梳洗、換裝、裝扮,打扮得出水芙蓉般嬌艷,回眸處顧盼生姿,增添了幾許艷色,身姿若柳,搖曳浮翩,恰是那小荷初綻,濃艷時反清淨。
「今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兩景福……」插笄。
行及笄禮時,梅氏的臉色十分難看,她原本有意刁難,想讓佟若善在行禮中丟臉,隨便找了個臉形刻薄的七品官夫人來當正賓,教人笑話她禮不成禮,一場鬧劇。
沒想到儀式正要開始時,一位不請自來的福態夫人自薦其身,居然是禮部尚書的夫人,而後的有司是莫不破的妹妹寧雅郡主,智者則是佟明珠,出人意料地,來了很多請帖上未有名字的夫人、小姐,出身都極為尊貴,她們一一送上賀禮,為侯府千金祝賀。
應該冷清的場面變得非常熱鬧,把梅氏母女倆氣得牙都酸了,期間佟明珠還故意要佯裝不慎摔了釵子,被眼尖的青芽察覺,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扶著她的手協助行禮。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黃耆無疆,受天之慶……」
戴完冠後是敬酒,然後是父母教誨。
梅氏很想出面說兩句埋伏人的話,可是不想妹妹再受她糟蹋的佟仲陽請出他們的父親。
「你、你長得好像素娘……」真像,那眉眼,那淺淺一笑,無一不似那早逝之人。
因為死得早,所以程素娘的面容停留在繁花開盡、最美的一刻,早忘舊人的佟子非一瞧見女兒宛若春花的嬌顏,不免想起那日在桃花樹下初見的少女,那一身淺淡的粉色彷佛是桃花仙子的化身,一片片桃紅花瓣落在她身上。
一瞬間,很多美好的回憶涌了上來,他既懷念又愧疚的蒙了雙眼,淚光閃動。
「父親。」佟若善櫻唇輕啟。
「好,很好,爹的小善兒長大了,快要嫁人了……」日子過得真快,當初小貓似的娃兒,如今都成大姑娘了。
「再過七日就要過門了。」原來這是她的父親呀,果然長得風度翩翩,難怪她娘一見就鐘情,只許一人。
「嗯,好,望其心為德,在外為行賢良端方,一生怡然平樂,夫人,再給善姐兒一萬兩添妝,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便是她和她娘。」佟子非覺得自己沒盡到為人父的責任,只能以銀錢補償。
「可是我已經給了五千兩當壓箱銀。」說到銀子,梅氏就像割肉一樣的疼,這敗家的一回來,前前後後訛了她快五萬兩,還要給?
佟子非沉下臉,端起一家之主的威儀。「我說給就給,你唆個什麼勁!我的女兒,難道我不能多給她一些花用嗎?」
梅氏心疼得都快哭了,表面上還得強顏歡笑。「是,侯爺別生氣,妾身哪有說不敢,總要問清楚嘛。」
「你再撥兩千兩給仲陽那孩子,如今他都大了,也該獨當一面,用錢的地方也多了,不要再拘著他,還有,善姐兒快出閣了,仲陽的婚事也要提一提,不要因為他不是你親生的就放任不理,我把這個家交給你,是要你一碗水端平。」
直到女兒要嫁人了,佟子非才驚覺長子已不小了,過了年都十九了,梅氏卻遲遲不為兒子說親,她這樣明顯的偏心,讓他由衷生出厭惡,再加上他最近迷上一名花魁,有意納入府為妾,他看繼室更是越看越不順眼。
一听丈夫的警告,梅氏心里暗驚。「侯爺可冤枉妾身了,哪能不用心,你沒瞧見一屋子顏色鮮綠的小泵娘,那便是我為陽哥兒挑的媳婦人選,得先掌掌眼。」
她捏了把冷汗,心想好險,要不是有這些不請自來的女客,她還沒說法自圓其說,看著丈夫滿意的走開,她才敢松口氣,打量一個個花枝招展的小妖精,困惑的想著她們到底是誰請來的。
「老夫人,今天要謝謝你了。」佟若善感謝的道。
老夫人便是何太傅的妻子,佟若善曉得梅氏定會在她的及笄禮動手腳,她便修書一封致何老夫人,她能來幫忙是最好,若是不能來也無妨,人情往來也是一門學問,她先學著點,日後好派上用場。
沒想到何老夫人會讓她的兒媳婦來當正賓,還請來有頭有臉的人幫忙撐場面,讓她感到意外又驚喜。
若非何老夫人的傾力相助,她人生唯一的一次及笄禮就要留下永生難忘的敗筆。
穿著青色斗霜白百菊紋襖子的何老夫人笑得像一朵菊花,恍若自家長輩的拍了拍佟若善細白的手背。「要不是你救了我家老頭子,他墳上的草就要過膝了,是我該感謝你。」
「哪兒的話,我也是救救急,真讓我救人我還手抖呢!那一天也是急了,把心一橫豁出去。」
知道她說的是客套話,何老夫人對她的喜愛又加深了幾分。「你那個繼母呀,真不象話,什麼日子了,還給你下絆子,你丟臉不就等于侯府丟臉,她能得到什麼便宜。」
「母親是好的,只是有時候比較想不開。」佟若善沒說梅氏的一句不是,卻明顯點出她性格上的缺陷。
「唉,難為你了。」何老夫人有些心疼的道。不是親生的哪能全心全意。
佟若善笑了笑,故意有些委屈的道︰「何老夫人,有件事還要請你幫幫我,沒有你,我一個人做不到。」
「快說,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幫!」何老夫人馬上笑道。
佟若善帶著何老夫人來到梅氏面前,一開始幾人還相談甚歡,但是談到某件事情時,梅氏的臉色丕變,嗓音也帶著濃濃的防備。
「什麼嫁妝,不是都給你了?」
「我說的是我娘的嫁妝,和公中給的不同。」梅氏以為她會忘了這碼子事嗎?!真是太天真了。
「哪有什麼你娘的嫁妝,當年不是全讓你帶到你外祖母家了嗎?」少了那些東西,梅氏心頭可恨著呢!
「我拿的只是一些首飾和小對象,鎖在庫房的花梨木櫃、紫檀梳妝台、花瓶香料、字畫古董,還有絕版書冊我一樣也沒拿。」當時這些東西佟若善也帶不走,太笨重了。
「佟夫人,那是人家的娘留給他們兄妹倆的,你這樣霸著不太好吧,我得讓我兒子找你家侯爺說說禮了……」
梅氏一听,差點又被逼出一口血來,她憤恨的瞪著佟若善,好啊,這個小蹄子,用自己那張利嘴氣她還不夠,現在還知道要找靠山了,偏偏她形勢沒人強,能怎麼著?她要她娘的嫁妝,她給她就是了,哼!哎呀,她的心還是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