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太太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以前丈夫也迷過小鳳居,她一上門對方就是極盡的討好,有問必答,十分恭敬,就是想求入門當姨娘,沒想到眼前這個卻不是那個樣子,倒是讓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想想,還是直說︰「霍姑娘,你跟十郎是不可能的,我娘,也就是益兒的祖母,她已經親口說了益兒的正妻會是我的女兒,不管是李家還是崔家,都不會容許一個姐兒入門當姨娘。」
霍小玉都想笑了,原來這對母女以為她纏著李益想當姨娘?
姨娘?她就算被趕出霍家,也沒這樣沒出息,「兩位若只是想說這些,可以走了。」
「霍姑娘,在我走之前,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崔大太太,我敬崔家兩代為官,可是我不欠你。」她看著崔大太太,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什麼事情都不想答應你。」
崔大太太錯愕,忍了半日的崔雅兒終于爆發,茶杯一摔,指著她罵,「你這女人,你什麼東西,這樣跟我母親說話。」
霍小玉笑了笑,「你這女人,你什麼東西,這樣跟主人家說話?」
崔雅兒聞言更怒——這女人,自己開著小鳳居,多少男人進過這宅子,表哥肯定是被她哄了。
想到這里,崔雅兒忍不住委屈,當時舅母跟盧珊瑚在崔家多霸道,她都忍了,就是怕將來嫁入李家跟婆婆處不好。
那日哥哥在早餐時把事情掀開,舅母跟盧珊瑚沒臉再住下去,當天下午就去了客棧。
母親說,讓她做些點心去探望,主動去跟舅母提說將來讓盧珊瑚當貴妾——自己自是萬般不願,有誰願意在成婚前就先給丈夫定下貴妾,何況盧珊瑚跟表哥青梅竹馬,情分本來就比跟她深,可母親說她既然是正妻,就已經佔了便宜,外祖母跟舅舅也會照應她,就對舅母好歹讓上一讓,讓舅母高興,將來大宅生活也容易一些。
再者,盧珊瑚雖然是嫡女,生母卻已經過世十幾年,盧大老爺的續弦又十分厲害,「娘家」基本上不會為她撐腰,有身分卻沒家族支持,這樣的女子當貴妾是最好不過。
最後,身為正妻,本就該有雅量。
就算現在沒妾,以後也會有,不如先定下來好讓眾人知道她賢慧,李益若是知道正妻如此大度,只會高興。
崔雅兒想了一晚,被最後一個理由說服了,隔日早起親自做了桂花百合糕,在母親與僕婦的陪同下去了舅母落腳的客棧。
果然,當母親委婉的暗示此事時,舅母原本陰沉的臉一下開朗起來,又讓人去叫了佷女出來。
崔雅兒按照母親教的,拿了點心給她,說︰「「盧家表妹」四個字太拗口了,怎麼說都是親戚關系,不如以後便喊你妹妹吧,這樣親近些。」
盧珊瑚的臉登時變得又驚又喜,接過點心道︰「珊瑚……謝謝姊姊。」
崔雅兒只能告訴自己,正妻就得大度,這麼做表哥會高興,相處半年有余,他對她總是不咸不淡,崔雅兒是真的很希望能討他開心。
外祖母發話讓他們早些準備,崔家自然開始看家具樣式,挑繡花樣式,崔雅兒開始一針一線繡起將來要送給夫家人的鞋面跟手帕。
可沒想到表哥出闈後回到崔家,卻是什麼表示都沒有,她就算心急,也沒辦法——當年紫天寺的住持說,他得在十九歲的小寒過後才能議親,昭然寺的住持來接人時,也再三說,未來一年是暫時出家。
未來一年,現在距離表哥到昭然寺,還沒滿一年。
沒人敢挑戰兩位德高望重的住持,崔家只能等著下個月的小寒之日。
可沒想到在這中間,有個女人上門了,拿著的憑借還是左姨娘給表哥繡的荷包,花了兩三日打听,這才知道那日到的居然是赫赫有名的霍小玉。
這怎麼行。
納個小鳳居的女人當姨娘,她的臉都不要了。
她原本想著如果對方道歉,並且保證以後不再見表哥,她便饒了對方,可沒想到這霍小玉居然一副死樣子,還學她說話?
「霍大人是老糊涂,才年紀一大把還收個花姐兒入門,搞得一家子不安生,我表哥可不是霍大人,就算他喜歡你,也不過是逢場作戲圖個新鮮,你以為憑你真進得了李家門?」
霍小玉聞言杯子一摔,一臉陰沉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崔雅兒,「霍大人老糊涂?霍大人有四個兒子,這四個兒子都活著,不但活著還在朝為官,十一個孫子有六個入仕,要不要我把話透過去,有個落魄門第的女兒罵你們的爹你們的祖父是一把年紀的老糊涂?」
「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這女人……」
「不管你說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記仇,霍家的男人更愛記仇,我當年不過說了幾件破事,就落得有錢也請不到大夫的窘境,你說,若他們知道崔家大房的嫡生女兒如此破壞霍大人名聲,會做什麼呢?是在官場為難崔二老爺,還是擋著吏部,讓崔家人以後都捐不了官,啊,我想起來了,霍家三房的長子,不就在吏部嗎?這下肯定熱鬧了。」
崔雅兒焦急又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霍小玉繼續逼近她,「你猜,是你叔叔那個買來的官大,還是霍大老爺連進三科之後,吏部發派的官大?」
「我,我……」
「桂子。」霍小玉揚聲,「拿霍老太太當年送給我的鐲子,去敲霍家門,把崔姑娘的話都跟霍大太太說一遍。」
崔大太太跟崔雅兒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倒是有婆子機警,趕緊飛奔出去討救兵,一刻鐘多一點,崔允明一臉著急地來r.
他雖不是霍小玉的陪酒客,但兩人在幾個詩會場所見過,一進門就拱手,「給姑娘陪禮,給姑娘陪禮。」
霍小玉哼了一聲,表情不悅,「崔少爺明知道母親跟妹子要上我這找麻煩,沒阻止,沒跟著,卻是這時候才出現?」
崔允明不好意思地模模頭,「老實跟姑娘說,我阻止不了,她們也不讓我跟,我怕有事,這才在附近酒樓待著,原本以為會要進來救你,沒想到是要來救我娘跟我妹子。」
她听他說得誠實,倒也不忍繼續為難——他是老實人,只是不巧有個腦子不太好的母親,以及腦子非常不好的妹妹,若她繼續追究,倒顯得是自己欺負人了。
也幸好他來了,其實,她說要拿霍老太太的鐲子去敲門告狀都是唬人的,霍家門人都知道听到「霍小玉」這三個字,就要潑水趕出去。
「崔雅兒辱我父親,若是崔公子一個拱手就算了,我也枉費讓父親照顧了十五年,這樣吧,我可讓話不往霍家傳,條件是崔雅兒得禁足,抄寫大善經二十遍,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候出門——若你妹子覺得不劃算,我稍晚就讓下人回霍家一趟,總之,這口氣我是不可能吞下的。」
二十遍看似輕松,但大善經總共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字,也就是說,得寫上快二百萬字,崔雅兒雖然覺得煩躁,但更不想惹霍家,霍家人位高權重,卻又心眼狹小,她說的蠢話若是傳出去,整個崔家都要吃不完兜著走。
崔雅兒一個跺腳,轉身而出,崔大太太連忙跟上。
崔允明見狀,又是拱手,「多謝姑娘寬宏大量,等妹妹寫完,我會再派人把經書送過來。」
霍小玉見他一臉憨厚老實,無奈中有點好笑,「崔少爺那日替母親說話,句句命中要害,今日妹妹吃癟,怎麼一句都不幫她說?」
崔允明困惑,「那日替母親說話?那日……喔,你講的是我舅母那事吧——那是我表哥寫下來讓我背熟的,我哪懂啊。」
「寫下來?他,他不是在昭然寺嗎?」
「表哥他,他,嗯,他既然把左姨娘繡的荷包都給了你,這些話跟你講想必也不要緊——他讓我每隔五日去一次寺里,我那日過去時跟他提了外祖母信上的事,也講了舅母帶著盧姑娘前來,他便寫下那段話,讓我背熟,說若用不上最好,但若舅母發瘋羞辱崔家,倒是可以鎮住她,說來我表哥還真聰明,我舅母真的發瘋了,而且我一說完,她人就走了。」
霍小玉暗忖,這人真……真奇怪,看起來不怎麼把崔家當一回事,可是嫡母欺上門,卻也是不許的。
「那……你上山去做什麼?」霍小玉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知道,「給他帶書嗎,還是跟他說說朝政變化?」
「給他帶點肉末子,豬油啊,不然山上吃素,一碗一碗都是菜,吃多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霍小玉無言,居然在昭然寺吃肉,她整個人才要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