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錯了,錯了。
全都錯了。
錯得未免太離譜了。
明明她是一直線的往前走,毫不猶豫又迫不及待,以為這一次總能搶得頭回,撈個第一做做。
凡間不是有句話說得好,三十年風水輪流轉,她都在原地徘徊好幾千年了,應該輪到她了吧,可是……
為什麼她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粉雕玉琢的六歲小女娃坐在雕著團花的花梨木架子、鋪著淺藕色被褥的床上,十分糾結的皺著眉頭,一雙黑白分明的杏仁大眼充滿不解,鼻頭擰得像吃到世上最酸的果子,一張一闔的小嘴兒發出呼哧呼哧的不甘低喃。
這里是徐府,徐家是個大家族,旁支甚多,本家子嗣卻不豐,告老還鄉的前太醫徐義松,也就是徐輕盈的祖父,他那一代就兄弟兩人,他育有兩子三女,女兒都嫁得不錯,兩個嫁給京官,一個嫁給商賈。
照理說本該由嫡次子徐賢之繼承太醫之位,大三歲的長子徐晉之留在老宅奉養父母,但是徐晉之想入太醫院做個五品醫官,淡泊名利的徐賢之便把父親提攜一子的機會讓給兄長,回到家鄉照顧年邁的父親。
事實上徐賢之是有意相讓,鮮少在大哥面前展露過人醫術,等大哥入京之後,他才慢慢拿出真本事,在鎮上開了間「和春堂藥鋪」,造福鄉里。
也因為徐賢之不爭不搶,沒有為官的野心,兄弟倆的感情算是好的,和春堂若藥材不足時,便會請徐晉之藉由太醫之便從皇商那兒取得,因此和春堂再珍稀的藥材也弄得到,以致于聲名大噪。
以上這一切本該與她毫無關系,偏偏現在……啊啊啊!她感到萬分憤怒,總覺得被擺了一道。
何解?
話說半個月前,被全家人寵壞的小泵娘徐輕盈又到蓮花池畔嚇魚,怎料魚沒嚇著,自己反倒跌入池子里,大量池水淹入口鼻,一條小命就這麼交代了。
等眾人發現她面向下飄在池面時,其實她已經死了,可一府的大小大夫不放棄搶救,死了也要讓她活過來,甚至動用了宮中的秘藥,即使醒來變成傻子也要奮力一搏。
果然,人是救活了,但是里面的內蕊也換了。
最近不是流行穿越嗎?所以天上的神仙也來湊一腳……
咦!神仙?
沒錯,就是天上的十二生肖,因為他們十二年才輪值一回,實在太清閑了,實際上是閑得鬧騰,沒事找事,讓其他仙人不勝其擾,才想找些事讓他們做做。
于是乎,某位仙人便說,再辦一次馬拉松接力賽吧,讓他們各自找一位豬……好隊友來相助,不管是不滿意目前順位的,還是想保住現在位置的,都得要找個對自己言听計從的隊友,屆時才能把人拉到天庭來,不會白費勁。
不過人間不能去,會亂了天道循環,因此十二生肖開會討論,決定以仙境圖書館內的同一類型的藏書來一決勝負,十二只動物有志一同的看中「古代傳奇故事」區。
可是事情真如他們所料的順利嗎?
瞧!這不是出了岔了。
穿呀穿的,十二生肖排行第十的花刁雞就穿出問題了,一覺醒來成了手小腿短、坐在床上腳就踩不著地的小女童徐輕盈。
「月老,太上老君,南極仙翁,王母娘娘……你們快把我變回去,我要重穿一回,這次不算數……」
橫眉豎目的花刁雞……不,是徐府的小小姐徐輕盈雙目朝上,指天低吼,小小的臉兒布滿怒氣。
「小姐,妳怎麼了,是不是又作惡夢了?」
貼上魚戲蓮葉窗紙的紅木門板被打開,走進一名穿著女敕黃色比甲的丫鬟,臉有點長,像馬臉,細長的眉很是嫵媚,約十五、六歲,細細的腰肢一扭一搖的,細柳堪折。
「妳是誰?」花刁雞……徐輕盈用老成的語氣問著,眉宇間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刁鑽。
「奴婢是如意呀,小姐不記得奴婢了嗎?」如意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但眼底沒有半絲敬意。
如意是家生子,家中三代都是徐府的家僕,她祖父、祖母都跟著大老爺在京城大宅,一個管外事,一個管內宅,在府中是不可或缺的大管事,權限甚至大過府內的少女乃女乃們。
而她是個心大的,一心想到天子腳下的京城,靠著祖父母的關系,就算當不成正室,至少也有個姨娘好做,她祖母當年可是服侍過老夫人,也給大老爺喂過女乃,情分自是不同。
看似稚女敕的眸中利光一閃。「我是不想記住妳呀!誰教妳對我不好。」她嘟著嘴,似在嬌嗔。
「哎呀!我的好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奴婢就是個奴才,哪敢對主子使壞,小姐千萬別害了奴婢。」如意略微心慌的看看門口,就怕這番誅心的話被人听見,她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那妳帶我出去玩。」整天待在屋子里,沒病也悶出病了,她快悶壞了,整個人蔫蔫的。
一听主子要出屋,如意差點哭著跪下來喊祖宗。「不行呀!小姐,老爺、夫人吩咐了,妳的身子骨還太嬌弱了,不宜吹風,要身子養好了才能出去,奴婢要看著妳呀!」
徐輕盈落水被救起後,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期間高燒不退,入手的滾燙簡直像火盆子一樣,讓徐府上下又急又慌,想盡辦法要退了她身上的熱氣,湯藥是一碗一碗的硬灌。
好不容易退了燒,她又連夜夢囈說起胡話,把一家人剛放下的心又高高吊起,唯恐她撞了邪。
請了和尚來念經,又做了三天道場讓道士收驚,一連串勞心勞力的折騰,她的情況才漸漸好轉,眾人才終于放下了心。
這也是為什麼當徐輕盈一醒來,床邊卻無人照看的原因,因為所有人都累垮了,趁著她睡覺時回屋好好休息。
「我好了,妳看我都長肉了。」才幾天功夫,手臂上一節一節的白藕,生得粉女敕粉女敕卻刺眼。
她不想變成大胖子,她得去觀察敵情。
「小姐好沒好,不是由奴婢決定,要問過老爺、夫人才行,奴婢不敢自作主張。」就長那麼一丁點肉,有什麼好大呼小叫的,她想長還長不出呢!如意很滿意自己玲瓏有致的身段,對自家主子的照顧明顯少了幾分用心。
「我說我沒病就是沒病,妳要是不帶我出去,我讓娘扣妳月銀。」她勾起指頭,想施點小法術教訓不听話的下人。
沒有,她使不出來,感覺到法力仍在,但是那指間的靈力……哎!好羞人,宛如老人灑尿,點點滴滴。
這下她急了,很是慌張地又試了幾回,可是不是力不從心便是有氣無力,法術使到一半就斷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進到書里她就成了普通人,那「空間」、「靈泉」什麼的金手指呢,為何一樣也沒附送?穿越小說內不是都有一種生存的能力嗎?
又一次,花刁雞在心里咒罵,她開始懷疑成功的可能性,什麼都不會的她,真能拐個隊友回天庭嗎?
為此,她怔忡了一下,差點被貼身服侍的丫鬟以為她犯了癥,高燒把腦子燒壞了。
「小姐、小姐,妳別嚇奴婢呀,快回過神……」怎麼又傻了,她可不想照顧一個傻姑娘。
被只嗡嗡叫的蚊子吵得不耐煩,一回過神的徐輕盈,小嘴兒一噘,伸手揮開在眼前晃動的障礙物。「背我。」
「背小姐?」她十分不樂意。
「還不背?」她嬌斥。
「是的,小姐。」如意心不甘、情不願的低,背上多了分量不輕的小肉丸子,壓得她上身往前傾。
「走。」徐輕盈發號施令。
「走去哪里?」如意不禁想著,小姐不是變著法子折磨人吧?
落水前的小姐雖然有點小任性,對人很不客氣,但是不會無緣無故的發脾氣,對自己院子里的下人還算愛護,說是護短一點也不為過,自家的狗自己打,不假手他人,怎麼大病一場醒來後,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往前走,我往哪兒比妳就走哪兒。」不把妳搞得暈頭轉向,我還配當花刁雞嗎?
「小姐……」如意苦著臉。
「往左,到窗戶邊,我要看園子里的花。」時令冬季,其實院子里沒什麼花,只有一棵葉子幾乎掉光的合歡。
「是,小姐。」看花、看花,就讓妳看個過癮。
過了一會兒,小將軍威風凜凜的又指使座下小兵,「不看了,到右邊的窗戶,我要看樹……」
「是,小姐妳穩著點,奴……奴婢這就過去了。」小姐還真沉,她的細腰都快被折斷了。
「不,不是這扇窗戶,是最右邊的窗戶,妳真是太笨了,樹都被擋住了哪看得到……再往前……對,左走三步,右移一步……我渴了,倒杯水來……」
在徐輕盈左使右比之下,有些頭暈眼花的如意不自覺的走出屋子,午後的陽光徐徐地灑在地面上,反照的日光讓人更目眩了,暈陶陶的,有種教人不知身置何處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