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公子?」封承啟不由自主的輕愣了一下。
「是,屬下從未見過這位公子,應該不是秦家人,但應與秦家和秦姑娘極為相熟。這點可由他們單獨在花廳相處,身邊沒有下人陪伴,兩人又相談甚歡、言笑晏晏看得出來。」影七以一副就事論事的冷靜口吻分析道,內心卻直打顫的祈求著,別讓公子注意到他的私心啊。
「身邊沒有下人陪伴?」封承啟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
影七沒有應聲,就怕自己多說多錯。
「小桑那丫鬟呢?為何沒陪在她的小姐身邊?」封承啟問影七。
「屬下去時那丫頭就待在花廳外。」影七如實答道。
封承啟的眉頭瞬間又皺得更緊一些,他沉默了一下,說︰「也許那個人是秦姑娘的弟弟,她有兩個弟弟在州學,偶爾休假才能回家一趟不是嗎?」
「那位公子以『秦姑娘』三個字稱呼,應該不是秦姑娘的弟弟。」影七心直門快的搖頭道,隨即獲得公子一記冷眼,瞪得他頓時冷汗直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封承啟目不轉楮的瞪「他半晌,似乎看穿了什麼而緩聲問︰「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屬下只是回來復命,並照實稟報一切,沒有為什麼。」影七硬著頭皮答道。
封承啟不發一語看著他,目光銳利如劍,刺得影七隱隱有種生疼之感。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間,封承啟終于將銳利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開口道︰「去查一查那個家伙是什麼人。」
影七頓時如蒙大赦,立即點頭應是,然後飛也似的逃離現場。
封承啟則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之後,驀然轉身朝松風院外走了出去。
松風院的守門人見他獨自出現有些意外,因為這位貴客住進秦家之後,大多時間都待在松風院里,偶爾離開總有老爺或小姐親自來請,親自陪伴著,獨自一人走出松風院還是頭一次。
「花廳在哪兒?」封承啟問守門的下人。
雖然只是個守門人,但能被派來替秦家的貴客守門,那也是需要些眼力與機靈的,這個下人便是這樣的人,立即機敏的躬身應道︰「小的為公子帶路,公子這邊請。」
跟著帶路的秦家下人一步步的往前走時,封承啟的腦袋正處于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紊亂情況。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想去花廳的沖動,更不知道自己去花廳要做什麼,但就是莫名的想走這一趟,這種莫名的感覺真的很難解釋。
他想,也許他是想趁著有旁人在的機會,讓那丫頭無法再躲著他,對他避不見面吧?
那天的事,他事後真的是愈想愈覺得歉疚,覺得應該要找個機會再次慎重的向她道歉才行,因此他才會讓影七去請她來松風院一趟,怎料她自那天之後竟用各種忙碌當借口對他避不見面。
五天是他忍耐的極限,而今天已是第四天,于是他早些時候才會讓影七去轉告她,他明日要去秦家果酒坊之事,讓她無法再逃避下去。
不過他沒料到會出現這麼一個插曲,一位年輕公子,有客來訪,相談甚歡,言笑晏晏?那麼想必這時間他去見她的話,應該能順利見到她吧?而且說不定拜那位來訪的年輕公子所賜,他也能和她相談甚歡、言笑晏晏。
封承啟輕扯唇瓣,卻不知自己露出的不是微笑,而是一記冷笑。
「公子,前方就是花廳了。」帶路的下人說。
「知道了,你去忙吧。」封承啟點頭道,將下人遣走後,獨自一人走上前去。
守在花廳外的小桑被他的出現嚇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急忙從坐著的台階上跳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又有些害怕的輕喚了一聲,「封公子。」不久前影護衛對她說的話還清楚地印在她腦中,讓她無法自已的心生恐懼。
「你家小姐在里頭嗎?」封承啟開口問。
「是。」小桑不敢回答不是。
封承啟二話不說舉步踏上台階,朝花廳里走去。
小桑自然不敢出聲阻止,因為影護衛所說的話正在她腦中回響著——我家公子不是你們這種平民百姓可以如此無禮怠慢的,你若想死也別連累你家主子。
封承啟走進花廳時,花廳里的氣氛果然是相談甚歡、言笑晏晏的。
秦羅敷正對著孟浩南微笑著,帶著一種令封承啟莫名感覺刺目的心滿意足,而孟浩南同樣對著她微笑,笑中帶著明顯的寵溺與些許甘拜下風的無奈,還有一種男人對女人誓在必得的灼熱光芒,雖然很隱諱,但封承啟自信不會看錯,這讓他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他的出現讓花廳里正在說笑的兩人聲音再度同時間戛然而止,秦羅敷第一時間不由自主的露出驚愕的表情,雙目圓瞠的瞪著他,而孟浩南則是警覺的眯起雙眼,因為他感覺到了威脅。
「秦姑娘果然很忙,不過正好我今日沒事,可以等秦姑娘忙完之後再與我談。不介意我少在這等吧?」封承啟微笑的開口道,說完又朝孟浩南輕點了下頭後,便旁若無人的自尋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兩位請繼續,別在意我,就當我不存在。」
秦羅敷和孟浩南表情一致,全是目瞪口呆。
過了一會兒,秦羅敷深吸一口氣,率先回過神來。她轉頭對孟浩南說︰「對不起,孟大哥,小妹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今日就暫時到此為止,咱們明日再繼續可否?」
孟浩南點頭,然後猶豫的看了一旁的封承啟一眼,問她,「需要我幫忙嗎?」
秦羅敷對他搖頭。
「那需要我留下來陪你嗎?」他又問。
秦羅敷同樣回以搖頭,隨後又朝他說了句,「謝謝。」
「你知道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孟浩南又瞄了一旁的封承啟一眼,就像示威,也像宣示主權般的對秦羅敷說。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直白的向她表達心意,與以往的含蓄隱諱不同,冷不防的把秦羅敷給嚇了一跳,嚇得她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
秦羅敷一直都知道孟浩南對她很好,也知道他喜歡她,努力想要打動她的心,但他所代表的並不只有他自己,還包括整個孟家,以及孟家在生意上的野心。
孟家之所以想娶她這個媳婦進門,看中的便是她的商業頭腦,想的也全是逐利的事,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更不喜歡未來的生活整個被利字所包圍與左右。因此她從未考慮過要嫁給孟浩南,對他也盡量保持距離以策安全,雖然他這個人真的不討人厭,唯一討人厭的就是投錯了胎,生在孟家,而這並不是他的錯。
總之在郎有情、妹無意,加上孟浩南的性子又太過君子與柔和的情況下,他們倆一直都相安無事,維持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來往,可是現在是怎麼了?他怎麼突然來這麼一句,還當著有旁人在場時這麼對她說,他這是在逼她接受他,承認他們倆之間有奸情嗎?
秦羅敷眉頭輕蹙,感覺有些不悅,正欲口說些什麼時,卻听見坐在一旁的封承啟開口說話了。
他說︰「這句話的確動听,但說與做卻是兩回事,可別打腫臉充胖子啊。」
「你——」孟浩南瞬間變臉,卻在失控發火前一瞬間隱忍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對著封承啟問︰「在下孟浩南,家住簡州城,不知公子貴姓大名?何方人氏?」
「我姓封,京城人。」
孟浩南倏然一驚。如果只是姓封又或者只是來自京城的話,他不會在意,但是姓封又來自京城的話,他卻不能不謹慎對待。
封是他們大慶國的國姓,而住在京城中的封姓人家,多半與皇族有點關系,差別只在于關系的遠近而已,但是即使最遠的關系,那也是皇室血脈、是貴族,不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可以得罪得起的。
孟浩南是個商人,十歲開始便隨其父親到處行商,走南闖北了十幾年,也見過不少高官貴冑,自然有一定的眼界,而眼前這位來自京城的封公子,雖然不知其身分,但那一身自然流露的貴氣卻不是隨便人能有的。
這位封公子不是他,甚至整個孟家能得罪得起的人。他幾乎在一瞬間便立刻做出了結論,原本盈滿心間與胸中的怒火也在瞬間消散,收斂得一干二淨。
「原來是封公子,幸會了。」他站起身來抱拳道,「封公子剛才所說的話,在下定會奉為圭臬,不時提醒自己的。」說完,他又轉頭對秦羅敷說︰「秦姑娘,既然你有事要處理,那我便先告辭了。明日再見。」接著他又分別向兩人點了下頭之後,這才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花廳。
看著他離去的方向,一時間沒能想明白他改變原因的秦羅敷整個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