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楊美環便由兩個高頭大馬的粗壯婆子,一人架住她一邊胳膊,雙腳懸空的被抬了進來,楊美環一看見楊氏便朝她大聲呼救。
「姑母救我!這些奴才見我姓楊不姓秦就欺負我、瞧不起我,不把我當主子看待,您一定要——」
「閉嘴!」楊氏冷聲喝令,瞬間就把楊美環嚇得閉上了嘴巴。她轉頭看向春雨怒聲質問,「讓你去喚表小姐到大廳來,為什麼最後卻去了松風院?」
「回夫人,是表小姐硬要去邀貴人一同出游,奴婢想阻止卻攔不住,這才會一路跟到松風院去。」春雨真是既無辜又無奈。
「你為什麼不讓人第一時間來通知我這件事?」
「奴婢知錯。」春雨垂首道。
「美環,你有什麼話說?」楊氏又將視線轉到佷女身上,沉著臉冷聲問。
「姑母,這些下人一個個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搞不清楚狀況的楊美環還在計較她的身分與面子問題,卻讓楊氏冷聲打斷。
「我問的是對于春雨剛才所說的話你有什麼要說的?」
「什麼話?」楊美環愣了愣,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去松風院的事!」楊氏忍不住斑聲道,更是怒火中燒。
楊美環眼珠子轉了一下,正大光明的開口道︰「姑母,佷女只是覺得咱們要出府逛街游玩,禮貌上也該要邀請貴人一起同樂才對,不能只顧咱們自個兒,卻將貴客獨留在家里。」
楊氏整個被氣笑了起來。「貴客是位公子,要招呼、招待也是你姑丈和你表哥、表弟的事,你一個姑娘家說這話是羞也不羞?還有,我已與你說過不許你去打擾貴人了,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前去打擾人家,你把姑母說的話當成什麼了?耳邊風嗎?」
「佷女並沒有去打擾人家。」
「沒有?那剛剛是怎麼一回事,還有稍早的時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剛剛是為了禮貌,雖然佷女有些思慮不周,而稍早則是特地為了昨晚的事前去道歉,佷女並沒有去打擾人家。」楊美環強詞奪理的說,一點也不認為自個兒有錯。
「剛剛是禮貌,稍早是道歉,昨晚是好奇,你還真是會找借口啊,每個借口都是那麼的理由正當。」楊氏忍不住嘲諷道,對于這個佷女,此時此刻的她已是徹底的死心絕望。「一會兒我讓許管事送你回杏花村,你回房去收拾一下。」
楊美環難以置信的在瞬間瞠大雙眼,尖聲叫道︰「姑母,你要趕我走?」
「你表姊回來了,我的身子也沒大礙了,是你該回家的時候了。」
「你想過河拆橋?!」
「楊美環,注意你的態度。」楊氏再也忍耐不住,怒不可抑的朝佷女斥喝道。
「什麼叫過河拆橋?你知道過河拆橋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姑母,我不是笨蛋,你利用完我就想把我趕走,這不叫過河拆橋叫什麼?」
楊美環冷笑道。「姑母,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趕我走,為的是要替表姊騰空間,讓她獨自出現在貴人面前,一個人受貴人的青睞,讓她在攀高枝時能一帆風順,身邊沒有其它的競爭者。姑母,你做人真的不能這麼卑鄙自私,只顧自己女兒好。」
「你……」楊氏被氣得全身發抖,伸手指著她只說了個你字,便整個人被氣暈了過去。
「夫人!」春雨及時沖上前,接住楊氏癱軟墜落的身子,隨後便听見秦羅敷的驚叫聲響起。
「娘!」
秦羅敷天生好動,返家才一天,身上的疲憊感未盡除便已不耐煩窩在房里,招了小桑想去絲線坊走走,怎知才走出她的靜言院便听說表小姐又闖去了松風院,被夫人下令抓到大廳的事。
她一听就知道母親這回真是惱火了,不然絕不會做出下令抓人的事,她眉頭緊蹙的立即取消去絲線坊的事,改道往大廳方向走,怎知才剛走到大廳外頭便听見春雨的驚叫聲,等她大步跑進大廳時,只見母親已面無血色,雙眼緊閉的暈倒在春雨。
「小桑,快去請大夫。」她頭也不回的命令道,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母親身邊,指示春雨道︰「先將夫人扶到椅子上。」
見將母親從地上搬移到椅子上的巨大動作,也沒能將母親從昏厥中擾醒過來,秦羅敷的心沉了沉,抬頭問春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夫人是被表小姐氣昏的。」春雨伸手指向楊美環,雙目含怒的指控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楊美環也有些受驚,因而顯得氣弱,與先前咄咄逼人的樣子判若兩人。
「對,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說出真心話而已,整個就是狼心狗肺,虧夫人一直待你這麼好,一直心疼你,你簡直就不是人!」春雨怒不可抑的咬牙道,為楊氏感到不值。
「她說了什麼?」秦羅敷沉聲問。
春雨記性極好,當場就將楊美環剛才所說的話一字不漏的給背了出來。
秦羅敷聞言臉色鐵青,終于明白母親為何會被氣昏了。楊美環說的這些話根本就是字字誅心,什麼過河拆橋、卑鄙自私、騰空間、攀高枝,這個自私自利的丫頭當真以為人人都與她一樣心術不正、愛慕虛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偏又人蠢如豬嗎?
「李大娘、田大娘,麻煩你們倆走一趟杏花村,把這位楊家小姐送回去,就說咱們秦家廟小,裝不下她這尊大菩薩。」她對那兩個粗使婆子說。
「秦羅敷你不能趕我走,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回過神來的楊美環立即尖聲叫道。
「這個家輪不到我做主,難道還能輪到你做主?」秦羅敷冷笑的看向她。「楊美環,你是不是忘了自個兒姓楊而不姓秦,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
「這里是我姑母的家!」
「姑母?你眼中還有我娘這個姑母嗎?」秦羅敷冷笑,嘲諷道︰「我以為你眼中只看到貴人,只看到榮華富貴,只看到那高高的枝頭想飛上去當鳳凰,只可惜你連只雞都不是,雞至少還有雙翅膀能拍幾下,而你就是那井底之蛙,只會以管窺天、自以為是,竟然還妄想當鳳凰,實在是可笑至極。」
「秦羅敷!」楊美環氣得尖聲大叫,「你才是自以為是的井底之蛙!我告訴你,即便你把我趕走了,貴人也看不上你這個滿山遍野到處亂跑,沒教養的野女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我等著看!」
「那就回你家去等吧。」說完,秦羅敷也不想再與她多說,直接看向那兩個還。
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婆子,喝令道︰「兩位大娘還站在那里做什麼?還不快點把她給我拉出去,送回杏花村!」
「是,小姐。」兩個婆子渾身一震,立即應聲答道,同時動手捉住楊美環將她往門外帶去。
「你們這兩個狗奴才膽敢這樣對我,放手,我叫你們放手听見沒有?」楊美環用力的掙扎,一邊掙扎一邊尖聲吼叫著,「秦羅敷,你敢這樣對我,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泵母,姑母,你快點醒過來阻止她啊,我不要走,我不離開,姑母!」
隨著她被架離開大廳,秦家也終于恢復平日的寧靜,這時,一聲嘆息突然從昏厥的楊氏口中傳了出來。
「娘?」秦羅敷驚喜的轉頭看向母親,「娘,您是不是清醒過來了?您听得見女兒說話嗎?娘?」
楊氏緩緩地睜開眼楮,眼中淚光盈盈,她歉疚的看著女兒,啞聲開口道︰「敷兒,是娘錯了,娘應該要听你的話的,娘對不起你。」竟讓女兒遭受到那種言語的污辱。
「娘說什麼呢,別說這個了。」秦羅敷迅速搖頭道,「您現在覺得怎麼樣?身子有哪兒不舒服的,頭會不會暈,手腳會不會麻,您動一下手和腳給女兒看看好嗎?還有頸子,小心點,慢慢來。」
看女兒一臉嚴肅又小心翼翼的神情,楊氏剛被佷女傷痛的心瞬間便得到了救贖。因為那個不懂事又傷人心的女孩並不是她女兒,眼前這個懂事、貼心又聰明漂亮的女孩才是她家的姑娘,是讓她覺得驕傲又讓人羨慕卻求之不得的女兒,有這樣一個乖巧懂事又聰慧的女兒,她還有什麼好傷心難過的呢?
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她對女兒微笑著搖頭道︰「娘沒事。」說完又照著女兒剛剛所說的,動了動手腳以安撫女兒的擔憂。
見母親好像真的沒事,臉色也不若剛才那般蒼白,秦羅敷這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氣,柔聲勸慰母親道︰「娘,女兒早與您說過表妹的性子天生涼薄、自私自利,您又何需與這樣的人生氣呢?為這種人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多劃不來。」
「雖然听你說過,但娘始終不信那孩子會這麼的自私涼薄。」楊氏輕聲嘆道,一頓後又道︰「娘一直自認為待她極好,雖比不上你們姊弟二人,也相差不了多少,但是她怎會這樣子呢,沒有感激娘也就罷了,竟然說娘卑鄙自私……」
「娘可曾听過這麼一句話,升米恩,斗米仇。」秦羅敷對母親說。「它的意思就是你在別人危難時給人很小的恩惠,別人會感激你一輩子。但是一旦你繼續施恩惠下去,讓對方習以為常,甚至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之後,只要你有一次沒有滿足對方所希望的,他便會記恨你一輩子。」
一頓後,她又道︰「楊美環——不,應該說除了外婆以外的所有楊家人都是同類人,他們對于爹娘的資助與援手,第一次或許還會心存感謝,第二次以後就只會怨恨爹娘既然有能力幫助他們,為何不一勞永逸的給他們足夠的錢財,讓他們買地建屋,甚至接他們到鎮里來住,過著家里有奴僕侍候的生活。」
說完,秦羅敷以一臉肯定的表情看著母親,說︰「娘,如果女兒猜的沒錯,楊家那些人應該曾與您提過這類的要求吧?」
楊氏頓時無言以對,因為女兒猜對了,不管是她的哥哥嫂嫂、弟弟弟媳,甚至是那幾個佷兒都曾間接或直接的向她透露,想搬到秀清鎮居住的想法。
然而,靠著祖傳薄田勉強只足夠一家人溫飽的他們,哪有余錢搬到鎮子里生活?那些人打的還不是要他們秦家出錢出力的主意,見她佯裝听不懂而不予響應之後,一個個就開始對她冷嘲熱諷、陰陽怪氣的說話。
升米恩,斗米仇。果然如此嗎?
楊氏忍不住苦笑了起來,並開口對女兒保證道︰「以後娘不會再這樣了。」升米恩,斗米仇,她該引以為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