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易水樓。
「喪禮已經結束,賈公子棺木已入葬。」大牛從京中得到了消息,第一時間將這話遞給了五少爺。
「很好。」張青揚頭也不抬的說。
「爺對我們兄弟的大恩,大牛實在無以為報。」
「這話分明跟我生分了。」張青揚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你娘親與我娘親本是親如姊妹,當年要不是有你娘親護在一旁,只怕笑笑還沒辦法順利出生,這份恩情,我娘親至死未忘。」
大牛微斂下眼,他的娘親原是梅姨娘的丫鬟,陪嫁進了張家,原是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人,因為盡心盡力,所以太守出了面,婚配給素有交情的賈家庶三公子為側室。
原以為他娘親能如此平順過一生,沒料到因為另一個男人的出現,而風雲變色。
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男子看中了小泵娘,兩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有幾分真心大牛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那個男人許下承諾離開之後,從沒再出現,偏偏他娘親有了身子,最終因為害怕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害了當時懷著五少爺的梅姨娘,所以還是硬著頭皮嫁進了賈府。
進府不到七個月便生下了對雙生子,賈府深感屈辱,心狠的要對兩個甫出世的孩子痛下殺手,他們的娘親為了護住他們,而一頭撞向石柱死了。
那時那個負心的男人才派人來,說是要接走他們的娘親,但人已死,還頂了個賈府姨太太的頭餃,就算是死了,也是賈府的鬼。
不過那個負心的男人來頭不小,讓賈府再也不敢對他們兩兄弟有一絲不好的心思,還因為他們這對小兄弟,賈府雞犬升天,官越做越大,老爺子還坐到了高高在上的太尉之位。
賈太爺高升赴京那日,大牛一個人悄然離開了賈府去邊疆,他要雙胞胎弟弟對外宣稱自己已死,他沒興趣待在賈府這個惡心髒亂的地方,跟著一大家子進京去摻和。
在往邊疆的路上遇上了馬賊,他受了傷,奄奄一息的被送到了張青揚的外祖家,最終保住一命,臉上卻留下一道傷疤,雖然毀了一張臉,但他從沒後悔當初做下的決定。
「你真不覺得有一絲可惜?」張青揚抬起頭看著大牛,若放下無謂的尊嚴,他此生可是榮華富貴一生。
大牛搖頭。
「若你想要,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可能就是你的。」
「爺想要我去爭嗎?」大牛問。
張青揚幾乎忍不住失笑,大牛那表情告訴他,若是他點頭,他便會去爭。「平順一生才是福。」
大牛揚了下嘴角,听到身後的聲響,還沒來得及回頭去瞧,門就被用力從外頭推了開來。
「這一路真是累極了。」一張幾乎與大牛一模一樣的臉孔出現,那人露出疲累的神情,不客氣的倒了杯茶,一而盡。
大牛露出笑容,讓嚴肅的五官顯得柔和幾分,他輕嘆道︰「從此之後可以好好休息了。」
「當然!」賈靖安用衣袖用力的一抹嘴,一點都不怕觸霉頭的說︰「我都是死人了。」
昨日他的葬禮才風風光光的落幕,賈太尉最疼愛的孫子賈靖安,雖然非嫡出,但自小聰慧過人,深得賈太尉歡心,視若珍寶,可惜天妒英才,從馬上墜落山谷,人找著時,身子早被野獸啃得辦不出模樣。
賈太尉大慟,不顧謀士勸阻,硬是辦了場盛大的葬禮,風風光光的送愛孫走最後一程。
賈太尉當然痛,因為他原打算要昭告天下賈靖安的真正身分,讓朝野上下棄幼主轉而支持賈靖安,也就是先皇多情留在民間的皇子,但最後賈靖安一死,全都沒戲唱了。
「想想這些年我也不容易了,」賈靖安大刺刺的坐了下來,喘了一大口氣。
「替你們兩個人找銀子、攀關系,讓你們不管世道好不好,都能找到門道賺銀子,逍遙自在過日子,但我一個人卻在毒窟,在賈府跟那些人虛與委蛇,從今以後,我這個死人要游山玩水,不問世事。」
張青揚彷佛沒听到他的話,拿起桌上的一迭紙丟到了他面前。
賈靖安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接下,一張張看起來。「開客棧?!這個點子不錯,你想的?」
「不是。」張青揚老實回答,「我娘子。」
賈靖安不以為然的挑眉,張青揚成親那日的事,他縱使在京城也都有耳聞,他還以為,以張青揚的高傲,這個女人注定此生被打進冷宮,沒料到張青揚卻稱之為娘子?!
「你有沒有問題啊,為了個可有可無的女人開客棧?!」
「是為了你。」
賈靖安不屑的哼了一聲,才不會被灌迷湯就相信。「我看你們是不想看我無所事事的過日子才對。」
「蘭芝畢竟是一介女流,所以這客棧的事,就由你在一旁幫著打點。」
「難不成這些年來,咱們在外頭賺的這些銀子還不夠花嗎?」賈靖安沒好氣的說︰「咱們賣了一切,四處游山玩水不好嗎?」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看著自己的雙胞胎兄長,和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張青揚,賈靖安扮了個鬼臉。「一個個悶葫蘆,早知道我就不要死了,留在京里跟那些老家伙斗還有趣些。」
「你要回去現在還來得及。」大牛冷冷的瞪了弟弟一眼。
賈靖安嘟著嘴,不說話了,站起身來,轉身就要離開。
「你要去哪里?」大牛問。他此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弟弟。
「太守府,我要去找笑笑,我太久沒見到她了。」
「不許嚇著了小姐。」
「知道了。」賈靖安頭也不回的道︰「我先去看笑笑,然後得先離城幾日,我還有些事得交代,我有幾個死忠的奴才過幾日會到,得先安排安排,我現在才知道,當個死人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賈靖安走後,張青揚淡淡的開口問大牛,「你不跟著靖安回府嗎?」
「不用了,我打算等靖安處理好一切之後,就讓他留在府里看著小姐,我跟著爺。」
張青揚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看著賬本,許久後,他才又道︰「你說,我該將姊姊許配給你還是靖安?」
大牛的身子瞬間僵住。
張青揚看也沒看他一眼,語氣依然輕松平常,「感情本就難,更何況是三個人的感情,偏偏又遇上笑笑不明白情事,這段情更是難上加難,若笑笑真能明明白白說清楚自己喜歡誰也罷,我不希望因為姊姊,使你們兄弟反目。」
「靖安喜歡小姐,就讓他們成親吧。」
張青揚這才抬頭看著大牛,若能選擇,他倒比較希望最終能陪在笑笑身邊的人是大牛,只是雖然大牛不說,但他知道他一直為自己臉上的疤而自卑。「算了,說這事兒也太早了。」
「確實太早。」大牛也順著話說。
張青揚低下頭,無奈的在心中一嘆,誰能料到行事向來果決的兩人,卻在同一件事都選擇了逃避。
「五少爺。」
听到叫喚聲,張青揚抬起頭,看著站在門口的程管事。
程管事進門,先對坐在一旁的大牛點了下頭,才又對著五少爺說道︰「小的方才得了個空,去了趟天依商號。」
天依商號是幾年前大牛一時興起所開設的商號,賣的都是珍奇寶物,程管事三天兩頭便會去一趟,一方面是查帳,一方面則是自己對那些古玩有興趣。
張青揚問道︰「又看上了什麼好東西?」
「看是看到了,只是……」
見程管事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張青揚打開面前的木盒。「這次又要多少?自個兒拿。」
這家伙這輩子該是要把所有的身家全都壓在那些古董上頭了,要不是程管事的爹有先見之明,要求易水樓每個月得先扣住程管事的月錢,讓程老爹親自來取,只怕程管事會一股腦的全花在那些古玩上。
「謝五少爺!但是……」程管事搔了搔頭。「小的不是要借銀子,而是最近易水樓的生意好,小的估計應該獲利不少,只是五少爺是否有難言之隱?」
張青揚輕挑了下眉,向後靠著椅背,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道︰「有話直說。」
程管事也沒遲疑,拿出懷中的東西。「五少爺可認得這塊玉?」
張青揚瞄了一眼,神色一沉,這是他送給劉蘭芝的玉佩,他娘親留下的遺物,怎麼會落在程管事的手里?「這是哪兒拿的?」
「就在天依商號。」程管事老實回答,「我瞧這塊玉眼熟,仔細看了才發現真是五少爺的東西。我問了伙計,說是個小丫頭拿來賣的,她原是要典當,但因為听說天依商號可以給更好的價錢,所以小丫頭才轉賣到天依商號。」
張青揚心頭一陣激動,但表面上不動聲色。好一個劉蘭芝,原來找銀子的方法就是賣了他給的玉佩!
「大牛,這些交給你。」他起身,手一伸,緊緊把玉佩給握在手里,大步走了出去,同時心中恨恨的想,劉蘭芝,你死定了!
劉蘭芝早知道那塊玉值不少銀子,但看到靈兒拿回來的銀票,還是令她心花朵朵開,只要有了這些銀子,張青揚就一定會跟她合作,到時就用這些本錢換金山銀山。
因為她哥哥當官清廉的好名聲不是假的,所以她的嫁妝不值多少錢,沒銀子使不開手腳,她只能把念頭打到張青揚送的玉佩上。
反正玉佩只是暫時進當鋪一些時日,等她賺到了錢,就會把玉佩贖回來,張青揚不知道,一切神不知鬼不覺。
現在拿著銀票,她覺得自己打的算盤實在太完美,玉佩的價值不菲,若是他房里的好東西也能任她「借用」就太好了。
她興奮的抬起頭,看著也一樣笑得開心的靈兒。「當票呢?」
靈兒笑著搖搖頭。「沒有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