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喬家大宅用過餐的韋樹樹等人,全移到小客廳里喝茶。
「所以,韋小姐現在只出國過三次?而且都是跟著公司員工旅游。」
洪虹月不改方才在餐桌上,狀似對著韋樹樹親切詢問,實則每一個問題都是在挑出韋樹樹和喬家迥然不同背景的說話方式。
「對啊。」韋樹樹點頭,因為喬振宇始終坐在她身邊,緊握著她的手,所以就算洪虹月一再射出冷箭,她也不覺得有任何不愉快。「因為如果有多余的錢,我會先寄回去給育幼院,有些弟弟妹妹們都還在讀書,總是需要錢的。」
洪虹月沒預料到她這番回答,尤其又看到丈夫喬國柱竟贊同地點點頭,于是一抿唇,淡淡地說道︰「那真是可惜了。你既然在雜志社上班,那麼歐洲的人文藝術環境、希臘的古文明,至少都是應該要去走走看看的。」洪虹月說道。
喬振宇挑了幾塊水果放到小碟子,遞到韋樹樹手邊。
洪虹月看著向來對人不聞不問的喬振宇竟做出這番舉動,不由得皺了下眉。
喬國柱則是如同方才一樣,依舊沉默地作壁上觀。
「如果有時間出國,想去哪里?」喬振宇問道,叉了塊哈密瓜送到她嘴邊。
「去感受歐洲的人文藝術環境、希臘的古文明。」韋樹樹咽下一口哈密瓜,笑咪咪地說道。
「你想去的時候,再告訴我,我排好假帶你出去。」
「哇,大感激。」韋樹樹燦然一笑,舉起雙手歡呼。
喬振宇勾起唇角,最喜歡她這種坦率的表現。
「現在的女孩子真是大方呢,只要男友出錢,哪里不可以去?」洪虹月笑著拿起紅茶喝了一口,斜眼睨著韋樹樹說道。
「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喬振宇冷冷問道。
韋樹樹連忙拿起一塊瓜果喂喬振宇,讓他沒機會繼續說話。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以為現代女生都應該經濟獨立了。」洪虹月說道。
「是啊,經濟獨立。領五萬的薪水,穿幾萬塊的套裝、提十萬的名牌包,能夠年年出國三、四趟,是因為家里贊助,這算是經濟獨立嗎?」喬振宇吞下水果,眼神銳利地看著繼母。「和這種人相較之下,韋樹樹才算是經濟獨立。」
韋樹樹的腦中浮現Janet的影子,但繼而一想,自己入不敷出,實在也沒他說的那麼好,她也還沒還完他的信用卡帳單耶。
只是,現在既然知道他待她的心,不是用錢在衡量,而是真正在關懷,也就能比較自然地接受他在金錢上的付出。因為她捫心自問——她確實不貪他的財。
「好了,別說了。經濟最獨立的人是你,你最厲害。」韋樹樹拉拉他的手,輕聲地說道。
喬振宇握著她的手,在她手心輕印下一吻。
「樹樹不只是我的女友。對我來說,她對我的關心,遠遠超過那些只想依照自己標準來要求我的家人。」喬振宇說道。
「我沒有那麼好啦。」韋樹樹扇著自己發紅的臉,小聲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你們要結婚了!」洪虹月根本沒把韋樹樹的話听進去。
「目前還沒考慮到那些。不過,就算結婚了,也不會搬回來,對于我們彼此的生活都不會有任何影響。」喬振宇說道。
喬國柱抿緊了唇,起身對著韋樹樹一點頭。「韋小姐,我失陪一下。」
韋樹樹點頭,對著喬伯伯就是一笑。
喬國柱才離開,喬振宇就拉起韋樹樹的手,準備起身。
「爸上去了,我們也走吧。」
「振宇啊,不是阿姨要潑你冷水。」洪虹月走到喬振宇面前,一臉關心地看著他。「你看你爸爸多不開心,還提前離席了,表示門當戶對還是有一定重要性的。你如果真的喜歡韋小姐,希望她日子過得開心。千萬要三思,想想你的母親……」
「他媽媽不是因為門當戶對問題而離開的,是沒站好,所以才失足掉下去。」韋樹樹大聲地說道,緊緊地抱住他的手臂。
「沒人問你的意見。」洪虹月斜眼瞄她一眼。
「我沒有要發表意見,我只是不希望他再被那些話所傷害。他的母親不是那種會拋下他離開的人。」韋樹樹說。
「注意一下你的身份,你還不是喬家的人,你懂得什麼?」洪虹月雙臂交握在胸前,不客氣地說。
韋樹樹深吸一口氣,只能慶幸她平時被Janet訓練有素,現在只是心里不怎麼舒服,倒不會真的覺得被刺傷。
「什麼叫家人?她懂得保護我,這才是所謂的‘家人’。」喬振宇眼神掃過洪虹月,絲毫不理會她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還有,你最好知道——除了我之外,沒人可以對她發號施令。」
喬振宇攬過韋樹樹的肩膀,走向門口。「走吧。」
「需要先去跟伯父說一聲嗎?我想向他謝謝子初的事。」韋樹樹問道。
「下回再說吧。」
喬振宇走向玄關時,正好看到他父親手里拿著一個紙袋,走下樓梯。
「要走了嗎?」喬國柱微微一愣,上前一步。
「是。」喬振宇說道。
「韋小姐,你先看一下這些。」喬國柱遞過紙袋。
韋樹樹好奇地接過紙袋,取出里頭那些顏色已經泛黃的十來張卡片,她的眼楮睜得大大的,手指已經在顫抖。
「你你……不會就是……長腿叔叔吧?」韋樹樹看向喬國柱,聲音顫抖。
「是。」喬國柱說道。
「叔叔!」韋樹樹手里的卡片落了一地,她張開雙臂,激動地抱住喬國柱,又笑又跳地說道︰「謝謝你那麼多年的幫忙!我從沒想到可以當面見到你,你從來沒回過信。大學畢業後,你留下的郵政信箱也停止使用了,我就再也聯絡不到你了……真的真的很謝謝你,讓我一路讀書沒有後顧之憂。院長說,你是代替我爸媽來幫助我的天使……我那時爸媽剛離開,幸好有你……」
「說話就說話,亂抱一通,成什麼體統。」洪虹月臉色一沉,上前扯住韋樹樹的手臂往後一抓。
「對不起,我太高興了。」韋樹樹後退一步,欣喜的淚光還在眼眶里打著轉,對著喬國柱一鞠躬之後,就沖進喬振宇懷里說道︰「怎麼會這麼巧!你爸爸……」
「你的手臂流血了,她的指甲刮傷你了。」喬振宇握住她的手,只見上頭被刮出一道血痕。
「沒關系。」韋樹樹胡亂瞄了一眼,根本不覺得疼。
「這是怎麼回事?」喬振宇看向爸爸問道。
「我們企業贊助過他們的育幼院,他們院長寄來育幼院院童的合照被刊登在企業月刊上。」喬國柱從紙袋里抽出一張雜志剪報。「那年樹樹就站在最前面,笑起來很像……」
「很像媽媽。」喬振宇接話。
喬國柱和兒子對望一眼,微笑地輕點了頭。「所以,我打電話給他們院長,認養她到大學畢業。」
「我每次讀書讀到打瞌睡時,就會想起你的支持,然後就會沖去洗把臉再繼續撐下去。所以,我大學四年都拿獎學金喔。」韋樹樹笑眯了眼,抱住喬振宇的手臂,呱呱呱地說道。
「讀書讀到打瞌睡,你也敢說?」喬振宇好笑地彈了下她的額頭。
「唉唷,我不是說我有爬起來嗎?」她皺了下鼻子。
喬國柱看著兒子寵愛的表情,心里閃過一陣懷念的痛。他和振宇的媽媽也有過這樣甜蜜的時候,只是後來將她娶進門,他卻忙于事業,讓遺憾發生……
「了不起,原來早早就接受別人的金錢贊助,怪不得現在拿得這麼理所當然。」洪虹月看著父子兩人的注意力都在韋樹樹身上,冷笑地說道。
「說話如果要繼續這麼夾槍帶棒的話,你可以先離開了。」喬國柱說道。
「怎麼?為了一個外人,我今天還要在自家受氣嗎?」洪虹月臉色一沉,眼眸緊眯著瞪向韋樹樹。
「以後我們都不會回來了,這樣你滿意了嗎?」喬振宇冷冷說道。
韋樹樹一看洪虹月簡直要殺人的表情,彎身就是一鞠躬。
「伯母,很抱歉,我言行舉止可能冒犯了你。但我是真的很謝謝喬伯伯,他的鼓勵對我來說,意義重大。」韋樹樹說道,用眼神警告喬振宇——
如果再敢口出惡言,她就咬他。
喬國柱看著韋樹樹,沒說出口的是,那些年他看著她成長的照片,感覺就像他與妻子一直想要擁有的女兒在對他微笑一樣,開心的人其實是他。
「那現在得恭喜你擁有全天下了。」洪虹月皮笑肉不笑地說。
「對啊,我現在有家人了。」她笑著抱住喬振宇的手臂,抬頭對他一笑。
喬振宇親了下她的額頭,完全不掩飾自己對她的寵愛。
「是啊,還是‘喬’家人。」洪虹月說。
「他姓趙錢孫李,我都沒關系啊。」韋樹樹說。
「說得好听,我們等著瞧吧。反正,我是不會接受你的。」洪虹月昂起下巴,高傲地轉身離開。
喬國柱嘆了口氣,轉頭對韋樹樹說︰「她就是我們家族的縮影,但你不用管我們這邊的事,和振宇開心過日子就好。」
「幸好,你們兩人很好。」韋樹樹拍拍胸口,一臉放心地說道。
「爸,除了她之外,我不會再娶其他女人。」喬振宇說道。
「你說了算,我沒有意見。我娶洪虹月,是因為我對這個家族已經沒有任何期望,但我對家業還是要負起責任的——你也知道我娶了她之後,你爺爺女乃女乃臨終也就沒什麼遺憾了。」喬國柱說道。
「我知道他們一直希望你再生一個孩子,畢竟阿姨還很年輕。」
喬國柱低下頭,臉上閃過一陣落寞。
喬振宇看到父親鬢邊的白發及臉上的皺紋,胸口霎時一悶。父親雖是保養得宜,但畢竟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
「我孩子的媽,只有一個——你媽過世後,我就去結扎了。」喬國柱說道。
韋樹樹用力咬住唇,生怕自己哭了出來——因為兩個男人都沒哭,她這一哭,豈不造成他們的壓力。
「你從來不提媽媽,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你在對她生氣……」喬振宇啞聲說道。
「不提,有時候是因為說出來太痛了。」喬國柱拍拍兒子的肩膀,很快地低頭掩去眼角的那抹淚光。
韋樹樹的淚水再也藏不住,她轉身就想跑到角落里哭。
喬振宇在她飛快轉身的當下,攬住她的腰。「去哪兒……你哭什麼?」
他震驚地發現她滿臉的淚水。
她雙唇一癟,不好意思地用手蒙住臉,悶聲說道︰「如果你媽媽在天上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很高興的。」
「那也不用哭成這樣。」喬振宇拉下她的手,拿出手帕拭去她的眼淚。
「我控制不了。」她縮在他的身側,可憐兮兮地說道。
「好了,早點回去休息,有空多帶她來看我。」喬國柱上前拍拍兒子肩膀,和他握了握手。
「握手?」韋樹樹月兌口說道,用眼神強烈地暗示著喬振宇。
喬振宇不自在地一步上前,給了父親一個擁抱。「爸,謝謝你。」
喬國柱身子先是一怔,繼而臉上露出燦爛笑容,很快地回抱了下兒子。「好了,快回去休息吧。不然,樹樹等下可能會安排其他動作,等著看我們父子抱著哭成一團了。」
「唉唷,哪有那麼夸張啦!」韋樹樹笑出聲來,笑得眼楮都眯了起來。
這下知道為什麼喬振宇的母親會被喬伯伯吸引了,喬伯伯個性里有很幽默的一面啊。
喬振宇後退一步,也與父親相視而笑了。
于是,這一晚在喬家大宅里,回響著已經許多年不曾出現過的真心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