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一次在龍家吃早餐讓姚雨筠感覺新鮮又壓抑。
一方面她很高興能跟他們成為家人,多了一對可愛的弟妹。另一方面,龍家是男主外、女主內,在家一切都要听媽媽嚴秀慧的,在妻子面前爸爸龍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更不要說那對輩分最小的雙胞胎姊弟。
從幾句交談就能听出,嚴秀慧是令她非常棘手的類型,但出乎意外之外,龍家爸媽卻對龍昭極其疼愛,也難怪會養出他那種扭曲的性格。
「雨筠,昨晚睡得好嗎?」身為婆婆自然要對媳婦的例行詢問,但是,態度也僅止有禮而已。
「我不認床,所以睡得還不錯,謝謝媽媽關心。」姚雨筠輕輕點頭,回應得謙虛,卻被龍昭的一個警告睨視提醒,新婚之夜她怎麼可能睡得安穩。
幸好嚴秀慧沒有追問,使姚雨筠稍稍松口氣。
早餐仍在進行著。
本來以為龍昭在家里會安分一些,可她才吃完一小簇生菜絲潤潤喉,旁邊的山大王便把西紅柿全叉到她碟子里排排坐好,一如既往地熟稔發號司令,「幫我吃掉。」
姚雨筠很想說不,順便教教他蔬果有益身體健康的大道理,對面的雙胞胎卻嘻嘻哈哈地竊竊私語,說他們感情真好。
好吧,她確實不太想讓人知道她跟龍昭是沒有感情的夫妻,特別是在嚴秀慧面前,總覺得會惹出很麻煩的事。所以姚雨筠只是有些不滿地瞪了龍昭一眼,就乖乖低頭幫他解決西紅柿。
「太太……」吃到一半,佣人王嫂突然跑過來在嚴秀慧耳邊嘰哩咕嚕,兩個人邊交頭接耳,邊時不時朝姚雨筠這邊看。
姚雨筠要自己鎮定、鎮定,就算心里感覺將有大事發生,可龍昭都沒動靜不是嗎,如果她表現得太不自然,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一直在等著。等到雙胞胎被趕去上學、龍振被趕去換衣服,嚴秀慧終于板起臉,十分嚴肅地對龍昭說道︰「阿昭,你說要結婚,媽也只是跟他們家要個生辰八字去廟里找大師問問,沒有阻止過你。你說要娶個心不是向著你的女人,媽也允了你,可你好歹娶個干淨點的呀。」
什麼意思?姚雨筠沒听懂。不過之前被要生辰八字說拿去廟里找大師看看,她就已經覺得嚴秀慧真是個古墓派,比古董還古董,都快成骨灰了。
「阿昭,你好歹說說她呀,還睜著一雙大眼楮裝可憐。嗚嗚,媽替你覺得好委屈呀,剛剛王嫂上去收拾,說床上連一滴像樣的紅色都沒有。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還是有什麼把柄被這個女人掐在手上?不要害怕,說出來,媽幫你作主。」
原來之前說他媽媽是個保守又傳統的人是這麼一回事。姚雨筠險些把剛喝進去的牛女乃給噴出來,她很想解釋,但……
「媽,雨筠的對象從來都是我。」放下刀叉,模來衛生紙擦嘴,龍昭不慌不慌地開口制止這場越演越起勁的鬧劇。
「可、可是……」姚雨筠先前一直追著別的男人跑呀,她理所當然地認為姚雨筠會嫁給她兒子是有所圖謀,結果兒子都幫著姚雨筠說話,嗚。嚴秀慧還想擠出幾滴眼淚博取兒子同情,不想被他誤會她是喜歡刁難媳婦的壞婆婆。
「你兒子我有那麼笨嗎。」
沒有。嚴秀慧頓時閉上嘴。
姚雨筠忍不住暗暗贊嘆龍昭反擊得好。
可是過不了幾分鐘嚴秀慧又說道︰「阿昭,媽以前一直希望你能娶個賢妻良母當老婆。你就不勸勸她,讓她辭掉工作在家里跟我學習怎麼當個家庭主婦嗎?」
又找她碴。直到今天姚雨筠才知道,龍昭找碴的本事都是跟誰學的,這兩個人果然是母子。
「還是算了吧,她沒有那個天分。如果你非要她跟你學什麼茶道、插花,我寧願把幾萬塊錢的茶葉拿去沖馬桶,拿花插到牛糞上。」
嘴好毒,龍昭這個人果然混帳到無可救藥了。
「阿昭,明天我給你做便當吧,好不好?」再不反擊恐怕他還一直把她當HelloKitty,干脆將惡意滿滿的請求,用充滿柔情和撒嬌的方式表現得跟他恩愛不渝。姚雨筠心里想著明天給他做的便當里要塞滿他最討厭的食物!
「好呀。」龍昭不是沒讀懂姚雨筠眼里虛假的柔情,卻不會很遺憾地告訴她,今天只是為了體貼她和讓她免受媽媽的刁難才會跟她一起,平時這個時間,他早就在公司里了。
好不容易吃完這頓使他頗感疲憊的早餐,昨晚明顯受了委屈,今天想將怨氣全發泄在他身上的小佳人只丟下一句,「別以為剛才你幫了我,我就會感激你,對你言听計從。」連送都不讓他送,優雅抬手招來計程車就趾高氣揚地直奔公司去了。
龍昭沒想過要她听話,事事都順著他乖巧得像個奴隸。若真如此,那就太沒意思了。反正他已經把她得到手了,她逃不掉的,不是嗎。
窗外天色開始大亮。
幾絲幾縷泛著淡淡金燦的光束穿透格子玻璃窗,輕輕降落在屋子里。
床上的男人一點也不貪睡,被手機的震動吵醒,只舒展了一子,就馬上起身,掀被下床,毫不在意身上不著片縷。
床下原本鋪有厚軟地毯,放置著床前凳子的地方,此時凳子被挪開,地毯被一層厚厚的棉被佔據,棉被之上有一個窩在造型不一的枕頭堆里的小女人,卷著條用以預防冷氣過冷的薄毯,睡得又深又死。
「倔強的小鳥。」近乎蚊吟的輕聲低喃從龍昭的唇間逸出,因為姚雨筠,在醒來的第一個瞬間,薄唇牽扯微掀,上揚了一個輕快的笑。
結婚好一段日子了,這個倔強的小女人,自從上回被他luo睡的習慣嚇著,就自動自發每晚跑去打地鋪。
他也由得她胡鬧,反正來日方長,她這樣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等哪天他興致盎然使壞發威,她還不是得乖乖爬上床、爬回他身上。只是現在他還有點懶,還有點小小氣她沒看清楚現實,繼續自顧自一瞎瞎到底,就暫時就讓她再當只躲在龜殼里的縮頭烏龜吧。
不管姚雨筠願是不願,龍昭俯身從枕頭堆里把她挖出來,動作輕盈得像貓,把她橫抱起來,讓表情有些微微不滿的小臉貼在他赤luo結實的胸膛上,走回去把她放上床。
看著微微糾結的秀眉終于舒展回微彎似柳葉的好看形狀,他笑意更深,慵懶與寵溺的情感洋溢著,隨手扯過放在一旁的白色浴巾,遮住下半|身,在她耳邊輕輕說了聲︰「早安,再好好睡會吧。」接著才轉身進了浴室。
啊……浴室的門剛關上,剛才好像被當成**任人擺弄的小人,唰的一聲狠狠將臉埋進枕頭。她、她剛剛沒有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讓他看了去吧?
龍昭那個壞蛋,就算結了婚,房里多了個人,luo睡的習慣依然不改,還真的在實行坦誠相對。
姚雨筠好窘,其實他把她抱起來的時候她就醒了,只是不想看見,也覺得他光著健美身軀的模樣太勾人、太令人忍不住會鼻血狂飆,才一直裝睡。
這些日子,他每天醒來都會像剛才那樣,動作輕輕,充滿柔情地把她抱回床上,卻從不埋怨她身為人妻,近乎惡劣的行徑。
他不怨,她倒是有點怨啊。這種放任就她來說確實感覺甜蜜到心髒似是能滴出一泓水沒錯啦,可是他是不是放錯重點了?
雖然心里還是各種氣惱過去對他的各種新仇舊恨,可在某個很小的角落,真的是一個很小很小的角落,在經過這些天的相處觀察,已經開始有米粒那麼大的一點點開始想要原諒他了。也隨著龍昭數次把她從他媽媽大人閑著沒事的找碴行為中解救出來,她無法欺騙自己,那不一樣的小小悸動是因為被氣到血壓飆升。
他每每所做的跟他所說的根本就是口不對心,他看起來也沒有那麼冷血、混蛋,對她還挺好的呀。
就是這樣,既然每天都那麼大費周章,充滿柔情蜜意地把她抱上床,干嘛不說點好話來听听,哄她回床上去呀。
突然傳來的喀嚓開門聲使姚雨筠再次將臉埋進枕頭,繼續裝睡到底,死也不要面對那個把毛巾搭在頭上,依然**著上半身,悠悠哉哉走出來,一大早就渾身散發著男性荷爾蒙的俊美男人。
可是……她真笨、她白痴,枕上、床上、被子,全都沾染上他身上的氣味,她這樣不是讓他的味道更肆無忌憚地鑽進她的嘴、她的鼻,縈縈繞繞在四周,怎麼逃也逃不出去嗎,現在只要他對她來那麼一個小小的踫觸或親吻,她就完蛋了!
然而,幸好,她馬上就听到龍昭走向衣帽間的聲音。
除了新婚隔天,他從來不比她起得晚。
剛開始,姚雨筠覺得這樣很好,一大早起來不用面對他,跟他爾虞我詐,你給我一句利箭攻擊,我還你一句利刃重砍,沒砍死他不只,最後還氣到自己。現在,每每遇上他離去,總覺得有落寞的情緒在不安氤氳,忍不住想要爬起來拉住他,叫他再待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我走了。」末了,追加的是一聲啾。
嗽,那是嗽吧,是吻聲的啾。龍昭撥開那縷垂落在她臉頰上的亂發,順勢在她光潔的額頭印下一個啄吻。
被騷擾的姚雨筠差點嚇得彈跳起來,死死忍耐,小手抓緊棉被,卻忍不住在仍撫按在額發的大手下微微哮嚷。
這樣細小可愛的舉動引來的是幾聲低沉如醇酒的笑聲,顯然龍昭知道她已經醒了,卻不曾把她拆穿。拉好被子,不讓她因冷氣冷著,轉身出了門。
「嗚……」她好笨。
房門關上片刻,姚雨筠終于爬起來,小臉掛著一個哭喪的表情。
既然知道她醒著就叫醒她嘛,要說好話不會在她醒著的時候說嗎,果然,他就是在拿她來玩是吧,把她抱上床也只是嫌她擋到路了。
「混蛋……」心里埋怨著,小嘴也斷斷續續抱怨著,手卻自然而然地追尋而上,按在仍殘留在額頭上的那抹小小溫暖。
詭異,這種氣氛真的好詭異。
姚雨筠偶爾偷覷坐在餐桌對面的男人,不只頭一回有感而發。
今晚龍家爸媽帶著雙胞胎姊弟去參加飯局,她之所以沒去是因為怕跟婆婆合不來。而嚴秀慧也懶得帶不受寵的兒媳出門,免得被人看笑話還累著自己,沒有勉強她。再說龍昭也不要去,姚雨筠就明目張膽地留下來了。
可是,好詭異呀,平時虛假的恩愛和相敬如賓都有外人在場,突然只剩下他們兩個,她感覺渾身不自在。
「雨筠,你怎麼都不動筷?」瞅見她猶如神婆問米被阿飄附身一樣神經兮兮,坐在位子上一臉為難,偶爾扭啊扭,對面剛回來坐定,將外套和扯下來的領帶隨手一扔,順便解開三顆鈕扣,表情終于稍顯舒緩的男人忍不住好笑地問。
「沒、沒有啊。」沒有才怪。
近來與他獨處,心思一次比一次紊亂而且心跳快速,往日與他針鋒相對,像驅趕瘟神一樣嚷著「我討厭你,走開、走開」的架勢完全不復見,連她都覺得好古怪,開始鄙視起自己了。
「剛才打電話回來讓你先吃,你倒不願意,現在是餓太久,完全失去胃口了吧?」龍昭沒忘記先前在電話里,在听見他說會回來得很晚之時,那道蘊含小小急促又十分可愛的嗓音立刻果斷地拒絕他的要求,堅持等他回來。
不管她是出于什麼企圖,光是這樣的一個小舉動就能輕易使他感到心情愉悅,忙了一整天積聚下來的疲勞仿佛瞬時一掃而空。
「才不是。那、那個……今晚的晚餐是我做的,我、我是第一次做飯……」見鬼了,她在胡說八道什麼。
可是最近越是看得真切,就越是發現,貼在那張俊臉上一如既往的虛假笑容使她感到心跳好快、頭好暈……
「第一次。」充滿狐疑的語調語音拉得好高好高,龍昭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謊言,「我記得上回還有人說要給我做便當來著。」
結果結婚這麼些日子,便當他沒見過一個,每天起來只看到一個偶爾裝睡,僵硬得像石塊,偶爾睡得好死、好像豬,去抱她的時候會自動尋找最舒適的位置往他胸膛上蹭,順便賞給他幾道淺淺口水印痕的小女人。
「呀!」伴隨那聲驀然覺醒驚呼,淡淡紅霞攀上嬌美小臉以示尷尬。
看來她是終于發現自掌嘴巴,並且想起這些曰子來,身為別人老婆到底有多失職。
「你……那你還要不要吃?不吃我拿走。」
哦,竟然惱羞成怒。
搶在她動手凌虐桌上豐盛的晚餐之前,龍昭拿起調羹證了一匙食物放到碗中吃了起來。
「怎、怎麼樣?」她不該問這種問題。
姚雨筠知道的,比起一般夫婦,他們之間少了點什麼,而缺少的他從不願意給她,她不想自討沒趣,自然不會跟他撒嬌索討。可這麼問,不是活像個頭一回完成高難度菜肴,滿懷希冀等著丈夫品嘗,給予贊賞的嫻熟妻子嗎。
「很好吃呀。」第一次做飯敢把佛跳牆也做進去,他為她的勇氣喝彩。不過好吃倒是真的,「看來你很有當家庭主婦的潛力。」
「我才不要。」後面那句有點多余。現在嚴秀慧偶爾還會暗示讓她辭掉工作乖乖待在家里接受做家庭主婦的教,說得她都怕了,「阿昭,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事?」他就說,又是等吃飯又是親手準備豐盛晚餐,肯定有只鬼摻攪在里頭。
「我能不能刷你的卡買架鋼琴?」
「買呀。」龍昭回應得好簡潔好大方,「卡給你本來就是給你用的,難不成拿來當紀念收藏嗎。」
「謝謝。」任務完成。姚雨筠也動筷吃飯,希望其他菜也不比佛跳牆失水準。
「等等。」龍昭突然想起什麼,瞅她的眼神帶著打算套話的一絲絲狡獪,「是你要買還是那丫頭要買?」
他口中的丫頭是雙胞胎里的姊姊,他的妹妹。記得姚雨筠之前一直有學鋼琴,她開口說要,他當然不會吝嗇買給她。只是雙胞胎姊姊處于叛逆年齡,三心二意到處尋新鮮感,前幾天跟爸媽索討一架鋼琴遭到狠心拒絕,原因是前陣子她才心血來潮討了架古箏。
「呃……」竟然愣住了,還支支吾吾。
「是你要,我買給你;是她要,讓她跟爸討去,我不是她爸,更不是她老公,我疼老婆天經地義,可干嘛要買給她。」
好狠、好絕情。如果那雙胞胎姊姊在場,一定對他含血含淚指控,有這種哥哥真是三生不幸。只是……疼老婆,那三個字一直在腦子里旋轉,姚雨筠傻傻地愣在當場。
其實婚後的這些日子她早已深有體會。這個男人從不會跟她說半句甜言蜜語,雖然如此,他對她的好是貨真價實,起碼她想要什麼,他從不反對,儼然就是個疼愛妻子的好丈夫。
于是,輪到姚雨筠超級疑惑。那先前龍昭干嘛非要一個勁地激怒她,還附加各種嘲諷與冷言冷語?她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