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零點十一分。
權玄寬沐沿後僅套上一件白色浴袍,手里拿著飯店提供的頂級紅酒,坐在落地窗邊,凝思。
眉宇始終是打著折,跟他向來標榜開朗、愛笑、親切的外在形象似乎有很大的落差。
台北的夜景並不輸給首爾,但他此時此刻壓根沒有欣賞的好心情。
金荷蓁究竟會來?不會來?
前者的機率是百分之一,後者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
他幾乎喝掉了半瓶的紅酒,但卻麻痹不了他的壞心情。
為了金荷蓁可能的造訪,他屏退了兩名飯店的管家,還有留守保護他的安全人員。
只是,他的等待似乎落空了。
零點二十八分。
門鈴響起,在他幾乎喝光手里的酒前,他一驚,連忙起身走出臥房,越過起居室,這豪華的總統套房該死的大,他幾乎是飛步越過客廳打開房門。
門外是——
他那啥事都得要管的經紀人——鄭媛雅。
權玄寬期待的心一下子跌茖深淵里,一臉的頹喪。
「你喝酒了?」鄭媛雅不愧是一流的經紀人,連忙將權玄寬推入門內,關上門落鎖。
權玄寬扯了扯嘴角,語帶諷刺地說︰「這里是五星級飯店的總統套房,不會有狗仔躲在牆角偷拍的。」
「那可不一定,你的形象向來很健康,怎麼能讓你喝醉酒的照片被拍到呢?」鄭媛雅一副母雞保護小雞的模樣。
權玄寬冷笑。
形象、形象……天曉得他為了這個形象付出多少代價,這其中甚至包括他最愛的女人。
「你來做什麼?都這麼晚了,為了‘我的形象’問題,你是否不該出現在我的房間?」
鄭媛雅的眼眸閃過一絲絲因為自己假公濟私的狼狽,還好權玄寬是背對著她的,沒看到。
「听說你將管家跟保鏢都屏退了,為什麼不事先跟我報備一下?」她轉移話題。
「這種事應該不需要跟你報備吧,我只是想自己一個人,不想有人在我身邊或是房間外頭來來去去。」身為藝人,似乎比犯人還可憐。
鄭媛雅走到權玄寬面前,看著他有些醉意的迷人眼眸,她的心浮動了起來,原本壓仰得很好的情緒似乎正蠢蠢欲動著,她伸出柔荑想踫觸權玄寬,卻被他不著痕跡地閃避開來。
他不是不懂鄭媛雅對他的情意,只是他的心始終都只在一個女人的身上。
至于鄭媛雅,她是個很稱職的經紀人,就只是這樣而已。
鄭媛雅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努力恢復經紀人應有的模樣跟情感。
「呃,你今天下午接受媒體訪問時,狀況有些不佳,似乎有些分心,你是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頭有些昏,這幾天的行程太趕了。」權玄寬有些回避地答道。
鄭媛雅忍住到口的關心。「喔,那你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拍廣告。」這是他們此趟來台灣的最大目的,有廣告商開出三千萬台幣的天價,邀請權玄寬拍攝男性保養品的廣告,那是要在全亞洲放送的廣告,對權玄寬如日中天的聲望會更有幫助。
「嗯,晚安。」權玄寬隨意揮揮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回臥房,將自己重重甩入kingsize的床上。
入睡前,仍殘留在腦中的意念是︰金荷蓁不會來了,她是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
深夜零點九分。
結束繁忙又紛擾的一天,金荷蓁泡了一個舒服的澡,用的是她最愛的玫瑰精油。
卸了妝後的她,拿掉隱形眼鏡,換回黑色粗框眼鏡,穿著粉紅色的絲質細肩帶睡衣,手里拿著剛泡好的熱巧克力牛女乃,光著腳窩在維多利亞風的長型古沙發里。
她住在建築業界專門蓋來賣給單身女子的公寓大廈里,這是北台灣目前非常時興的,只因為現在北部超過三十歲,有經濟基礎但又單身未婚的女子越來越多,所以這樣的公寓大廈也算是一種潮流下的產物。
因為已經確定自己應該會單身一輩子,所以金荷蓁砸下她大半生的積蓄,在今年初買下了這間只有十五坪,但卻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單身公寓。
而她當初會看上這里的原因——佔據客廳近乎一整面牆的落地窗戶,只要將窗簾拉開便可以看見淡水河美麗的夜景。
雖然這樣離市區是真的遠了點,但淡水河的夜景可以彌補一初。
女子單身公寓標榜一廳一廚一房一衛浴,听起來似乎該有的功能都有了,但其實因為空間不大的關系,那一廚還真是簡單到可以,不過夠她一個人偶爾煮煮咖啡、熱茶,或是下碗面就夠了。
雖然有著不錯的廚藝,但因為過去不好的回憶,讓她變得有些討壓下廚。
裝潢的時候,她請工人將臥房跟客廳的牆打掉,兩者之間僅用一個可旋轉式的矮櫃做為區隔。平常工作之余,最常陪伴她的就是擺在矮櫃上頭的三十二吋液晶電視,不管她人在客廳或是臥房,只要旋轉矮櫃,任何角度她都可以看到電視。
客廳很小,僅一張她精心挑選餅的維多利亞古典沙發跟造型極簡的咖啡色玻璃方形茶幾,窗簾是低調奢華的乳白色蕾絲,跟她的抱枕是同一色系跟款式,是她新手剪裁做的。
除此之外,就連床鋪上垂吊下來的紗幔也是她親手設計縫制的。
好友兼同事的藍琳和邢凱艷都來過她這里,她們也都笑她外表一副精明干練的樣子,其實骨子里卻浪漫到不可救藥。
是啊,其實她的的確確是個無可救藥的浪漫份子,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和「他」相遇相戀,卻斷而傷心欲絕之後,她徹底看破愛情跟浪漫這檔子事,其實是虛幻得可以。
現在的她很堅強、很實在,至于浪漫,就只能留在關起門後,屬于她自己內心深處最大的秘密。
而愛情呢?她已不敢多想。
細細小小的雨點輕輕地打在玻璃上,像一場小辨模的流星雨。在深夜時分,忽地下起雨來,那感覺蕭瑟且寂寞,但她已經習慣了。畢竟,台北是個多雨的城市不是嗎?
她實在很不願意去回想在飯店里的那一幕,巴不得自我催眠,可是……唉,總以為該遺忘的已經遺忘,但事實上只是將它深藏在心的最深處,一旦不小心踫觸了,就會像打開潘多拉的盒子一般,所有的不堪都會蜂擁而出……
她當然不可能到飯店去找權玄寬,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跟他站在同一塊土地上,現在她只能祈禱他盡快結束台灣的宣傳行程趕緊離開,然後忘記他們曾經偶遇的事實。
以後的日子,他依舊過著他燦爛無比的明星生活,而她則是在庸庸碌碌當中過完這一輩子。
這樣就好,他們無須再有交集。
這樣就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無須再追憶。
她痛恨交集,就好比六年前那場意外的交集,讓她認識了他,也注定了她得走一回心痛心碎的愛情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