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乃女乃,茶水已經備妥了。」兩個小丫頭端著茶盤,茶水尚在紫砂壺中,卻已飄出醉濃茶香了。
江紅香領著丫鬟把茶分送給在座的客人,自己端了一杯送到雷間泰的面前,待他接過茶後,她便站到他的身後。
「各位請品嘗,這是我在福建的一位好友,特地請人快馬送來的極品大紅袍,是今春的新品,味醇甘美、香氣濃郁,可謂茶中之王。」
「喔?是嗎?那可真要好好品嘗一下。」眾人一听到他這麼說,都毫不遲疑地捧起瓷杯,哪管燙不燙口,先飲上一口,見識見識也好。
極品大紅袍可是貢品,那是進貢到朝廷里,給皇上專用的御茶,平常人連見都很難見上一眼,難得雷間泰如此大方,真是不喝白不喝。
「好茶!」大家紛紛豎起大拇指。
「諸位都見多識廣,雷某獻丑了。」雷間泰笑著放下手中的精致青花瓷杯,冷不防地轉了個話題,「不知何事勞駕眾位大駕光臨?」
听到他切入正題,張大千也放下手中的瓷杯。
「說來這事也不算大。」張大干頓了一頓,續道︰「雷爺已經離開車輞村十多年,這次也算是榮歸故里,我听說雷爺這麼多年在外闖蕩,什麼大世面都見過,還很幸運地挖到了一個聚寶盆……」
雷間泰世故地一笑,「村長,這都是人家胡亂傳的,雷某要是真的挖到了聚寶盆,哪還需要自己親自挖上砍樹蓋房子?謠言止于智者,我相信村長是聰明人。」
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村長自然不好再在「聚寶盆」的話題上纏繞不清,他咳了咳嗓。「那是,我就說嘛,雷爺可不是那種發了財就忘本的人,若真是挖到了聚寶盆,怎麼可能不回贈鄉里?哈哈、哈哈。」他尷尬地干笑兩聲。
「雷某不過在庫倫發了一點小財,就被大家說成挖到聚寶盆,世間哪有不勞而獲的事?」雷間泰搖搖頭,彷佛對謠言一事倍感無奈地嘆息。
「對呀,雷爺一看就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自己的天下要自己闖,就算真有天上掉餡餅的事,雷爺也不屑為主。」張大千趕緊抓住機會吹捧一番。
這倒不一定,他是商人,自會衡量利害得失,若這餡餅就該他雷間泰撿,他就筍是拼了命,也不會讓給別人。
不過,這話他懶得和村長大人說,省得又牽扯出一大堆有的沒的廢話。「村長,不好意思剛才打斷你,你繼續說啊。」
雷間泰伸伸手,站在後面的江紅香瞪了他一眼,走向前端起茶,放到雷大爺等待多時的手上。
「這個……那個……」張大干一副為難的表情。
「不知村長今日特地前來有何貴事?」見村長支支吾吾的,江紅香好奇的問道。
「哇,當家的男人還沒說話,你這賤婦插什麼嘴?」張大千本來就瞧不起江紅香,更看不慣一個身份低賤的女人,在男人們談事情時隨便插嘴,當下還以為是在自己家,想也沒想就說出了教訓無禮的話。「不懂規矩的女人,就是要好好教訓一番,別以為雷爺出身貧困,壓制不住你這小娼婦,你的底子我可是一清二楚……」
「放肆!」
一聲低冷的沉吼驀地爆開,把還在說話的張大千震得跌下了椅子,他一抬頭,隨即對上一雙懾人的陰鷙眼眸。
「誰給你的膽子罵我的女人?我是她的男人,你罵她不就等于是在罵我?就算你是村長,掌管這個村子里的大小事,可如果惹怒我,你照樣沒甜頭吃!」
圓滑世故一直是雷間泰給人的印象沒錯,可是一旦有人冒犯到他最在乎、最重要的娘子,他可是連生命都可以不要的!
「你!」張大千何曾幾何時被人這樣當面辱罵過?別說面子,連里子都掉了個精光。
張大干漲紅了一張老臉,氣急敗壞地指著雷間泰,歇斯底里地吼道︰「雷間泰,別以為你有幾個臭錢就可以在本大爺面前擺譜,我看你是不曉得我的厲害,想在車輛村混,只要惹到我,你過得了初一,過不了十五,我會讓你在車輞村里再也沒有立足之地!」
張大千心想,只要斷了雷家的水源,就可以讓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家伙吃不完兜著走。
江紅香眼見場面失控,嚇得抓住丈夫的手腕,連連安撫他。
「相公,別這樣,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隨便插嘴的,你收斂收斂脾氣,別惹村長生氣。」
雷間泰雖然震怒,但妻子的焦慮緊張讓他疼惜,他緊握拳頭,勉強不出聲。
俗語說強龍難壓地頭蛇,這話絕對有理,何必與那些小人一般見識?
江紅香又轉向氣到臉漲成豬肝色的張大千,好言地道歉道︰「村長,抱歉抱歉,我家相公脾氣急,說話欠考慮,你大人大量,這次請原諒他吧。」
既然有人給台階下,其他人也頻頻在旁緩頰,張大千這才緩和臉色。「既然你們雷家求我,我就不與你們一般見識。」
鬧僵了也好,張大干本來再三斟酌的話,索性借此一次說清楚,「現在你們既已在我車輞村安了家,就得守規矩,你家算是大戶,吃水用度自然比普通人家多了好幾倍,這幾個月來,我是特別通融才讓你們免費取用祠堂里的井水,現下,別的人家有意見了,我既是村長,當然要公正,雷家若還想用祠堂里的水,就得按規矩給祠堂捐銀子。」
雷間泰饒富深意地笑了笑,他支著下巴,看向眾人。「我倒想問問,在座諸位每年給村子里的祠堂捐了多少錢?」
他說話的音量稱不上大,卻氣勢十足。
在座眾人紛紛回避視線不作答,一看就是一副心虛的表情。
雷間泰不屑地低嗤,「你們這群人,明明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卻逼著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捐銀子,窮人繳不起錢、沒水用,每日都要走好幾里遠的路去村外挑水。」他一邊說,一邊心疼地把妻子拉到身邊,「我娘子,從小就是這樣吃苦長大的。」
他把她雙手的掌心攤開,續道︰「你們看看,如此粗糙的手,長在一個年輕嬌女敕的女人身上,能看嗎?她苦了這麼多年,你們既為村長和長輩,理當為全村的百姓造福,可你們卻霸著村里唯一的井,壓榨富人,排擠窮人,今日竟還有臉到我家來跟我要錢?」
雷間泰大手一揮,口氣斬釘截鐵地宣示道︰「雷某走南闖北多年,最恨的就是不公平,我今日就把話說個明白,我們雷家連一文錢都不會出!」
這下,不但張大千跳起來,幾個老古董也面色不善地嘰哩咕嚕指責起雷間泰。
「雷爺,這可是我們車輞村從祖輩就訂下的規矩,捐了錢才可以用祠堂里的井水,不捐就沒水喝。」
「真是大逆不道,好歹你父母也是車輞村的人,他們的靈牌也是進了祠堂的,供奉過世的父母本來就是你該盡的孝道。」
「這小子,握這麼多錢在手里干什麼?真是摳門,捐銀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當是挖他的心肝啊?就沒見過這麼小氣的男人!」眾人不停地議論紛紛。
雷間泰挖挖耳朵,當這些人在放屁。
「雷間泰,你這是什麼態度?」
「把雷家人趕出去!」
「不能造福鄉里,連一點點捐銀都不願意出,根本不配住在車輞村!」
「大家別這樣,我相公他剛回來,不懂這里的規矩……」江紅香連忙緩頰,她使勁地拽著雷間泰的手臂,示意他少說兩句,沒想到他卻猛然把自己拉坐到他的大腿上。
霎時,抽氣聲此起彼落。
「不知羞恥!」張大干憤怒地低咒了一聲。
雖然江紅香也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坐上丈夫的膝,但張大千的話讓她心頭竄起一把無明火。
當她正想要開口還擊時,雷間泰倒先開了口一一
「雷某的決定就是如此,各位不送了。」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跟娘子回房親熱比較有趣。
這等不堪待遇,張大干自然忍受不了。
「雷間泰,我不嫌棄你低賤的出身,對你以禮相待,你卻敬酒不吃吃罰酒,硬要跟我作對,既然你那麼張狂,好啊,明天你就帶著你身邊那小娼婦,全家人滾出車輞村——」
「啪!」
張大干的話尚未說完,臉上就挨了重重一掌,他踉蹌一下,要好幾個人才攙扶得住。
這一掌打得可真重,雷間泰力氣本來就大,此時在氣頭上,更是不懂得收斂,只見張大干挨了巴掌的臉立刻紅腫,甚至連眼楮都腫了起來。
江紅香驚訝地張大一張櫻桃小口,瞪著相公宛如鋼鐵般的冷酷俊臉,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雷間泰收回手,憤怒地道︰「我已經警告過你不準侮辱她,你當耳邊風,這就是我對你的回敬,生意人就是這樣,一分一毫都算得清清楚楚,你不欠我,我不欠你,要滾還是要爬著出去,隨便你,恕不奉陪!避家,送客!」
「雷、雷、雷、雷間泰你、你……有種!大家走著瞧!」張大干狼狽不堪,不敢動雷間泰,只能撂狠話。
雷間泰出身下賤,活該配江紅香那個沒身份地位的窮女人,不過是賺了點錢,就以為可以拿喬了?還早得很呢,他會使出一切手段,讓雷家在這個村子里無立足之地。張大干在心里憤恨地想著,但眼前的局勢,他只能灰頭土臉地先離開,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我們走!」張大干氣呼呼地領著眾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