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半三更正是世人熟睡之時,然而凜王的臥房卻依舊燈火通明,瓖著象牙虎雕的房門也沒關上,只見幾個奴僕進去又出來,熟練地把一個昏睡的女子抬上門外備著的軟轎,不消多時,抬轎的一行人就走遠了。
這時候,守在門口的青衣男子才轉身回到房內,輕巧地將房門給帶上,把房間里的動靜遮掩得牢牢實實。
「王爺,我實在想不透啊!那蠱毒不是三日發作一次?您做啥天天召那妖女侍寢?萬一又中了什麼邪術怎麼辦?」說話的是長年跟著赫連耀出生入死的北淵大將軍圖強。
他現在月兌下戎服,換上一身墨綠素衣,可慣用的金錘還是不離身,正靜靜躺在他腳邊。
對于圖強的提問,半臥在軟榻上一臉慵懶的赫連耀還沒開口,同樣是跟著他征戰無數沙場的北淵二將軍胡戈就忙不迭替他回答。
「當然是制造妖女得寵的假象唄!你沒看那呂尚書最近走路有風的樣子,八成以為自己送進來的棋子發揮了作用,等著王爺給他好處呢!」胡戈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夸張。
現在朝廷內外都盛傳凜王最近深深迷戀上新進府的藍眼美人,迷戀到日日傳她侍寢的程度,說是為之傾倒也不為過。
這情況要是發生在其他王公貴族身上,自然不是什麼稀罕的事,不過這回的主角可是凜王。
要知道,凜王不只位高權重,容貌更是俊美無儔,北淵國上上下下有多少女人傾心于他呀!可惜他始終沒有鐘情的女子,今年都快三十了也依然是孤家寡人一個。盡管他從未拒絕文武百官送給他消遣的美女,幾年下來凜王後院也都快比上皇宮的三宮六院了,但他卻從來不戀棧任何美色,就算是去年進府的太尉千金趙霜霜,有著號稱傾國的美貌也僅僅得到他兩次的寵幸。
所以說,像寶姑娘這般一連數日都能爬上凜王床榻的女子根本是絕無僅有,自然引發不少揣測,想當然耳,把她送進來的呂尚書就成了第一大功臣了。
「我看他每天都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殊不知自己就要大禍臨頭!這要是讓我逮到他勾結妖女謀害王爺的證據,我立馬帶人抄了他全家!」胡戈激動得齜牙咧嘴。
「就是!就是!我也去!把那些王八都給搥爛!」圖強立刻附和,拳頭激動地搥桌,臉上那圈胡子也隨之顫動,讓他看起來就像只張牙舞爪的獅子。
「圖大將軍,您再繼續這麼搥下去,先爛的怕會是咱王府里的桌子。」一直立于門邊的青衣男子不冷不熱地說道。
「就說你常聿這人小鼻子小眼楮還不承認!不過就是張桌子,搥爛了本將軍賠你一張不就好了?」獅子張牙舞爪的對象這會兒換成了青衣男子,兩人顯然互看不順眼。
「那可不成。那張桌子是外藩進貢的珍品,你上哪買一模一樣的?還有,你沒听那些人怎麼說本王不把皇上放在眼底?這要是被他們知道皇上御賜的桌子在我凜王府被人給隨便劈了,本王背上的黑鍋還得換多大一頂?」
這會兒原本閉眼假寐的赫連耀半睜開眼,終于出聲,不過這番話說得像是他多怕招人誤解,可他的聲音表情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赫連耀,從來沒怕過任何人。
「那些造謠生事的渾球,早晚老子撕了他們的嘴巴!」圖強撇撇嘴,口氣依然激動,但倒是沒再搥桌子了。
赫連耀繼續閉眼假寐,稍後薄唇輕啟,喚的是自家總管。
「聿?」
青衣男子立刻上前一步,必恭必敬地答道︰「王爺,根據探子回報,那呂尚書一干人等確實毫
不知情,就連那些跟她朝夕相處多年的青樓女子也不知道她會施展這種蠱術,只知道她在入府前就傾心于王爺。目前看來極有可能是她私自修練這種妖術,找到機會便用在王爺身上。」
赫連耀听完只是沉吟一聲,不像圖強跟胡戈一臉佩服地看著常聿。
能不佩服嗎?王爺明明才喊了一聲,他就能心領神會,回答得鉅細靡遺。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凜王有這種默契的人,全北淵怕是只有常聿一個!
難怪他會成為赫連耀最仰仗的心月復,也是赫連耀搬出皇城之後,唯一帶出來的人。像圖強這樣的大將軍老是耐著性子,由一個小小的王府總管對自己出言不遜,就是因為心里對常聿其實相當敬重,因為他們都很清楚,常聿陪著凜王從宮里到宮外,一起出生入死的次數並不亞于他們這些馳騁沙場的兵將。
「可這下怎麼辦啊?那妖女會願意解開這古怪的情蠱嗎?」胡戈眉頭深鎖。
雖然圖強跟胡戈都巴不得有證據,好去將寶姑娘那妖女以及送她進府的呂尚書抄家滅族,可常聿的消息向來可靠,既然他說呂尚書跟妖女妖術沒關系,那就是沒關系。
「她說她願意解,只不過她上次撞牆傷勢過重,忘了怎麼解。」這樣說著的赫連耀神情一派輕松,好像情蠱解不解得掉根本不關他的事。
「听她在放屁!我看這分明就是她想繼續用這妖術獨佔王爺的借口!」圖強差點又要拍桌,不過鐵拳很快在常聿的冷眼下縮了回去。
「就是!就是!」胡戈點頭如搗蒜。
「無所謂,本王就看她能忍到何時,順便也讓別人看看我赫連耀對女人也不是那麼不屑一顧。」赫連耀輕輕一笑,俊美的面容浮現令人不寒而栗的殘酷。
雖然那女人每晚說的話都一模一樣,堅持自己撞壞了腦袋,把一切忘光了,似乎不像在說謊,不過他曾經著了她的道,又怎麼可能輕易相信她?
反正他不管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在這蠱毒從他身上徹底拔除之前,他都會讓她知道算計他赫連耀,必須付出多大的代價。
她忍受不了就想撞牆尋死?那他偏偏要讓她生不如死!
「我就說嘛,王爺連日寵幸那妖女,肯定是想趁機布局擺那群老狐狸一道,而且這樣一來,順便把那個妖女整得死去活來,王爺也不必再受蠱毒發作之苦。簡直一舉多得,不愧是王爺!」胡戈驕傲地豎起大拇指。
「可是總不能讓王爺身上帶著情蠱一輩子吧?這樣王爺可真一輩子都要跟那妖女綁在一起了啊!不如咱們對那妖女來個屈打成招,虐她個痛痛快快!老子就不相信從她嘴里問不出解蠱的方法!」圖強扯著嗓門提議道。
「敢問圖將軍,您想怎麼虐法?」常聿先拋一句話,然後自問自答︰「是要拿刀斷她筋骨,砍得她缺胳膊斷腿好?或者行那後宮里的小把戲,給她剝皮拔指甲更舒心?還是說,將她千刀萬剮最讓您覺得痛快?」
「呃,這……這我沒想過啊!」圖強搔搔頭。他哪懂那些虐待人的招數,通常他都是一錘揮過
去就把人給弄死啦!
彷佛知道圖強在想什麼,常聿冷冷接話︰「恕常某直言,您要是一個不小心把她弄死了,日後王爺蠱毒發作,就萬事拜托了。」
常聿這意思不就是要圖強這個大男人到時候負責給王爺「滅火」?
後知後覺的圖強臉皮立刻漲得通紅,一旁的胡戈早就笑得人仰馬翻。
「你你你胡說什麼?!」圖強氣得舌頭都打結了。
「喔,差點忘了。就算圖將軍您對王爺有這份心,恐怕也是沒用的。因為我想那蠱毒只有下蠱人才能解,您就別在此費心了。」常聿涼涼接口,說得好似圖強對赫連耀真的別有用心。
「你!」圖強一手抄起金錘,站起來就要沖過去找常聿算帳。
「好了。」赫連耀不慍不火的嗓音又將圖強給壓回位子上。
「聿,如何?」這個問句自然又是讓房里兩個將軍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不過他們知道常聿一會兒就會說得清清楚楚了。
果真,常聿又一次走上前,俊秀的臉龐這回透著淡淡的笑意。
「王爺,我們派到北淵各地的探子都傳回了消息,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唯有北淵邊境的月亮山上那些月苗族人懂得施展那種奇術,他們擅長培養多種蠱毒,而情蠱更是只有月苗女子的血氣才能養
成,最奇特也最是難解。」
「原來妖女是月苗人,那可怎麼辦?」圖強跟胡戈急了。
赫連耀倒是悠悠哉哉開口,說︰「難解便是有解。」
听到他這麼一說,兩個將軍這才恍然大悟。
「王爺英明。」常聿接話,然後接著說︰「原本月苗族人不會將這種奇術說與外人知曉,不過月苗人認為王爺在前年一舉擊潰月亮山另一頭的澤宛,使得澤宛終于臣服于我北淵,月亮山才不再成為兩國交戰的犧牲品,等于間接還給了他們一個安穩的生活,所以他們在听聞王爺的情況之後,非常樂意幫王爺解開情蠱,現在探子也已經把解藥方法傳回來了。」
「那太好啦!」兩個將軍喜出望外。
「只是——」常聿面露難色。
「只是什麼?!」兩個將軍這會兒神情緊張得像是快把心肝都給吐出來了。
原本閉著眼楮的赫連耀也緩緩睜開眼,等著常聿的解釋,不過這回常聿沒再講話,而是從袖袋里掏出一張紙交到赫連耀手中。
赫連耀垂著眼輕輕掃過上頭的字跡,沒說什麼就把紙條遞給了在一旁心急如焚的兩位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