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們新婚燕爾,讓小倆口好好相處,咱們去喝酒,喝個痛快。」安王爺一句話,打消了看熱鬧的眾人想鬧洞房的念頭,無論男女都不敢再放肆,乖乖去吃菜喝酒了。
新房里只剩下了楚天一和蕭韶,連喜婆子都沒留下。
好在安王府原本就是以軍功起家,眾人作戰時嚴肅謹慎,日常生活中卻不拘小節,並不太在意這些細節。
對這些軍爺來說,娶媳婦就是為了抱著上床,其他閑雜人等最好趕緊走開,別留在面前礙眼,所以他們非常能理解安王世子迫不及待的心思,他們離開新房前,還對著楚天一擠眉弄眼,暗中替他打氣,希望他們的世子爺千萬別被「人高馬大的新娘子」給比下去了。
房間終于安靜下來。
楚天一掩上房門,走到床前,看著靜靜盤腿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感覺有些滑稽,她伸手想扯下新娘子頭上的紅蓋頭,卻被一只修長的大手攔住。
「用喜秤挑下蓋頭。」蕭韶按住楚天一的手。
「我的老天,你還當真啊?」但楚天一還是听話地拿起放在桌子上、包著紅綢的喜枰,用秤桿挑下了蕭韶頭上的紅蓋頭。
用秤桿挑喜帕的源頭,就是圖個吉利口彩,稱心如意。
「自然要當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三拜九叩,難道是作假?」紫柳和連翹只在蕭韶的臉上上了淡妝,頭發也不是梳成女子模樣的盤發,而是梳成一個道士髻,橫插一根白玉簪子,簡單清爽,倒更襯托出他的五官俊美。
長眉星目,鼻直口薄,肌膚如玉,深深雙眼皮的桃花眼更成了這張面孔上最吸引人的地方,只要被這雙眼楮看著,就好像有無數的婉轉深情傳遞過來,讓人連靈魂都願意心甘情願地奉獻給他。
楚天一看著燭光下的俊美男子,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老天,這未免太秀色可餐了吧?
連她這個見慣了各色美男子的後世人,都忍不住要色心大發了!
蕭韶見到她的反應,故意對她眨眨眼,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在此刻越發美得驚人。
「怎麼樣?夫君大人,對于你所看到的,可還稱心如意?」
楚天一見他刻意扮成一個嬌柔女子,不由啞然失笑,伸手戲謔地在他的臉蛋上捏了一把,說︰「稱心!包如意!如此一個傾國傾城的小娘子,能娶你為妻,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邊說著,楚天一忍不住低頭向他臉上親過去,蕭韶微微一愣,轉頭閃開。
楚天一也愣住,微微有些不自在地放了手,直起腰,轉身走到臥室隔間的圓桌前坐下,說︰「過來吃點東西,餓了一天吧?」
她剛才不是真的要輕薄蕭韶,後世風氣比較開放,好友之間開玩笑就難免模一下親一下,鬧洞房時更是百無禁忌,剛才的氣氛太好,蕭韶的眼神又太魅惑,讓她一時間忘記自己身處古代封建王朝,這樣的舉動大概會讓蕭韶覺得太過輕浮浪蕩吧?
楚天一覺得心口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卻模不清那是什麼。
蕭韶看著楚天一的背影,也是愣了好一會兒,他萬萬沒想到楚天一敢親他,更沒想到自己居然很孬地躲開了。
他堂堂七尺男兒,居然會怕一個女子的主動示好,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他心里亂糟糟的,原本不過是想營救妹妹才前來南疆,怎麼演變成如今這樣荒唐的局面?
誰家堂堂男子漢能夠披上嫁衣,甘做「新娘子」?
真單純是為了妹妹嗎?
他心里明知道根本不是這麼簡單。
他自從遇到楚天一就變得有點不正常了吧?
在京城里,被譽為風流貴公子的他,見慣了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以及煙花柳巷的風月佳人,卻唯獨沒見過像楚天一這樣的女子,所以他才覺得新鮮和有趣吧?
蕭韶下床穿好鞋子,走到圓桌旁坐下時,已經恢復了溫文爾雅的樣子。
他伸手取餅酒瓶,為兩人面前的酒杯斟滿了酒,然後笑著舉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說︰「洞房花燭夜,交杯酒總是要喝的。」
楚天一低頭看看酒杯,再抬頭看看身旁的蕭韶,猶豫了一下,還是舉起了杯子。
兩人的手臂交纏,各自仰頭,一口喝下了滿杯酒。
蕭韶又用筷子夾了一塊小扳點,送到楚天一的嘴邊。
楚天一張嘴吞下,他問︰「夫君,好吃嗎?」
楚天一噗嗤一聲笑出來,勉強吞下那塊糕點,道︰「好吃。」
蕭韶也跟著笑起來,自己也吃了一小塊。
「你倒是對洞房流程很熟悉啊?」楚天一盛了一小碗紅棗花生桂圓蓮子湯,放到蕭韶面前,笑咪咪說︰「早生貴子湯,新娘子快喝了吧。」
蕭韶也不客氣地為她盛了一碗,回她︰「洞房里的東西都是成雙成對,不然『新娘子』一個人再努力也是生不出孩子的。」
這個話題有些曖昧的意味,楚天一的兩頰有些發熱,她瞪了蕭韶一眼,低頭用湯勺舀著湯,借此掩飾此刻紛亂的心緒。
蕭韶見她的臉蛋發紅,知道她終究是個女孩子,並不適應這種葷笑話,而她這份難得的羞監,讓他的心頓時軟成了水,不忍再調戲她,便說︰「說到熟悉洞房的流程,只不過是因為我參加了太多別人的婚禮,紅包送出去不少,洞房也鬧了不少。說起來,當初與我一起在京城打馬逛街的紈褲子弟們,都紛紛成家立業了,家里的娃兒們也都生了不少,就我還是光棍一個,也難怪我母親這些年急得像什麼似的。」
說著說著,想起遠在京城的父母,蕭韶的聲音低下來。
想想正大著肚子的妹妹蕭筠,再看看身穿著大紅嫁衣的自己,蕭韶再瀟灑不羈,此時也不免覺得他們兄妹倆好像真的有些不太懂事,就像那些仗著父母寵愛而胡作非為的孩子,讓父母操碎了心吧?
而常樂大長公主大概做夢也想不到,她引以為傲的兒子,有朝一日會穿上嫁衣,「嫁」給一個女人。
吃過富有各種吉祥意味的洞房晚餐,楚天一與蕭韶兩人分別沐浴包衣,都是自己洗,不要任何丫鬟僕佣的伺候。
當兩人再次在臥室相遇時,楚天一說︰「你在床上睡吧,我到外間的榻上睡。」
南疆空氣溫潤潮濕,多生蟲蟻,所以無法睡在地板。
蕭韶微微挑眉,問︰「你費盡心機,要我替妹出嫁,就是為了讓自己睡涼榻嗎?」
楚天一被他說得發窘,又不能直說自己有賊心沒賊膽,如花似玉的美男子主動送到她的嘴邊,她卻偏偏下不了口。
說起來還是因為她太女敕,她還是楚依婷的時候,一直忙著學業和工作,雖然交往過一個男朋友,對方卻因為她不夠熱心和投入這段感情而與她分手。她來自資訊豐富的後世,雖然懂得男女之間是怎麼一回事,但卻從未親身體驗過。
蕭韶懶洋洋地躺到床上,主動靠向里側,他拍了拍外面,對楚天一招手,說︰「別猶豫了,躺下我們說說話。你肩膀上的傷還未痊愈吧?就算我再禽獸,也不會在今夜對你怎樣。」
楚天一瞪他一眼。
「以為我怕你?就算我有傷,你也未必是我的對手。」
在她的記憶里,楚天一的功夫相當好,起碼安王府內許多衛兵都不是她的對手。
她在蕭韶身旁躺下,盡量遠離他,靠著床沿,半個身子都快要虛懸在空中。蕭韶看著她虛張聲勢的樣子好笑,便閉了眼楮不再逗她。
房間里靜悄悄的,楚天一連呼吸都覺得緊張和壓抑,她努力想找個話題聊聊,便說︰「說起來,我突然覺得不該舉行這個婚禮。」
假寐中的蕭韶猛地睜開眼,轉頭冷冷盯著她,問︰「你說什麼?你這是後悔了?」
楚天一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嚇了一跳,忙道︰「你怎麼生氣了?我不是說我不想娶令妹,而是覺得此舉可能害了她的後半生。安王府的世子妃並不是個簡單的身分,日後想月兌身恐怕很難,難道她後半生要一直做我的假妻子嗎?反之,如果不成親,讓她偷偷生下孩子,日後以自由之身再找個情投意合的男人嫁了,才更有可能獲得幸福。」
蕭韶干脆翻過身,撩起龍鳳呈祥的喜帳,用掛鉤掛上,就著龍鳳喜燭的燭光,深深打量著楚天一。
俗話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昏黃的燭光淡化了楚天一五官中的稜角與犀利感,讓她顯得柔美溫和了許多,而且她的眼楮溫潤澄澈,非常具有親和力,讓人看了就有好感。
楚天一被蕭韶看得頭皮發麻,伸手推了推他靠得太近的腦袋,問︰「你看什麼?眼神好嚇人。」
蕭韶嘆口氣,說︰「我在看你怎麼會如此單純?安王爺到底如何培養王府世子的?把你養得如此良善,真是讓人吃驚。」
楚天一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別以為我听不出你話語中的嘲諷。怎麼了?難道我說錯什麼了?」
「你沒錯,只是把人心想得太簡單。我和母親為什麼都急著想把筠兒嫁出去,讓她以已嫁之身生子?就是因為外界對待女子太苛刻,對待未婚有孕的女子更殘酷,失貞不潔對于女子來說是天大的事,遇到那種老古板的大家族,搞不好還會被浸豬籠沉水。你以為讓筠兒偷偷生了孩子,別人就不會知道她的過往了嗎?凡是值得托付終身的好人家,沒人會胡里胡涂娶媳婦,總要把對方的身世、為人打听得一清二楚,確認對方家世清白、品性高潔才肯結親。若等筠兒生下孩子再嫁人,對方總會發現她已不是處子之身,到時候怎麼辦?狡辯?還是告知真相?你認為哪個結局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