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東籬見蕭韶已經明白了此事重大,便不再讓他在這里礙手礙腳,把他趕到一旁,自己準備好一切器具,迅速利落地幫楚天一拔木刺、清理傷口、上藥,以及重新纏上布條。
楚天一就是在拔出木刺時,被一陣劇痛疼醒的。
楚天一睜開眼楮,蕭韶剛好湊過來仔細審視她,兩人靠得很近,幾乎鼻息相聞,雙目相對,都不覺瞪大了眼楮。
色若春花,一雙桃花眼流光溢彩、令人沉迷,楚天一看見面前這張美麗無匹的臉龐,有些吃驚,同時腦海里再次亮起一串串形容︰「美男子」、「貌若潘安、美如宋玉」、「穿越原來有這麼好的艷遇福利」!
而蕭韶也在審視著楚天一,想看清楚這樣一位「女扮男裝」的奇女子,究竟如何能夠瞞過眾人,這麼多年都能安然坐穩安王府世子之位?
是長得太丑,還是太男性化?
楚天一不丑,而且相當俊美,她的五官比一般女孩子更為立體深刻,大概是繼承了父親的相貌,雙眉修長,目若朗星,鼻梁挺拔,嘴唇略薄,弧度與顏色卻非常好看,因為長年在戶外鍛煉身子,所以膚色呈現健康的小麥色,與一般閨閣女子的白皙大為不同。
總體來說,她的五官呈現中性化的美與英氣,而且她的身材不矮,甚至比一般的男人還略高一些,如果她穿上男人的服裝,舉止行動刻意模仿男人,再加上身邊人的協助隱瞞,糊弄一下外人,應該不難。
像蕭韶這麼漂亮的男人,在少年時期也常被人取笑是個女娃兒,連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愛逗他,但其實大家都知道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子漢。
蕭韶與楚天一站在一起,如果楚天一穿著軍裝,搞不好大家還會認為蕭韶才像女扮男裝,所以,沒有人去懷疑楚天一,也就不足為奇,大家頂多認為她是個太過俊美的男人。
至于說話的聲音,蕭韶听說過有種藥物可以讓嗓音變得低沉沙啞,起碼範東籬就能夠做到,所以也不足為奇。
在兩人大眼瞪小眼時,範東籬已經迅速收拾好一切,背起了自己的藥箱,他咳嗽一聲,問︰「兩位,外面還下著大雨,你們是不是考慮回軍營之後,再『深情』對望?」
楚天一與蕭韶一起回頭瞪範東籬。
範東籬舉手,說︰「好好好,你們繼續,我出去。」
外面還有軍營里帶過來的兩輛大馬車,夠他躲避風雨了。
蕭韶略微後退,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身子向後坐到馬車另外一側。
楚天一也慢慢坐起身,範東籬拔刺後,涂的藥物里有止痛消炎成分,現在她的肩膀處已經好受一些,不再疼得難受。
楚天一朝蕭韶微微點頭示意,說︰「蕭公子。」
「楚公子。」蕭韶同樣點點頭。
楚天一略帶自嘲地一笑。
「什麼楚公子,你已經知道了,公子是假,小姐是真。」
「呃……」蕭韶沒料到她如此爽快就自招了,一時啞口無言。
楚天一略微挪動一下,換了個較為舒服的姿勢,長嘆了口氣,目光極為真誠地注視著蕭韶,說︰「蕭公子,你知道了安王府最大的秘密,能不能懇請你暫時替我們保密?當然,我知道這是犯了欺君之罪,可父王也確實有他的苦衷,之後我會和他一起向皇上請罪。」
蕭韶雙眉微挑,桃花眼眨了眨,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說︰「此事非同小可,我在知情之後卻不上報,罪同包庇,妳我沒什麼交情,我為何要為妳擔此風險?」
他沒想到,原本讓他怒火沖天的南疆之行,居然會遇到如此有趣的事,讓他深感不虛此行。而楚天一在秘密曝光之後,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與他談話,想來也是個人物。
楚天一表面淡定,其實內心緊張無比,欺君之罪可大可小,一旦皇帝震怒,可以立刻下旨砍了她全家人的腦袋,但如果處理得當,也很有可能從輕處置,所以安王世子是女兒身這件事,必須要謹慎處理,不能有半點馬虎。
楚天一見蕭韶並沒有一口回絕,暗中松了一口氣,立即正色道︰「蕭公子,我的個人安危榮辱不重要,安王府也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朝堂平靜、邊疆安穩、百姓安居樂業。一旦安王府出了亂子,先不說朝堂上的朋黨之爭,是否會趁機興風作浪,南疆這里的各個部落首領恐怕也會趁機作亂。如果我的身分揭穿,對你而言,不過是說出一件無關己身的秘密;對那些朝堂大老而言,不過是趁機分些權力,安插些手下;對那些部落首領而言,不過是少與漢人打些交道,少交些賦稅;可是對老百姓來說,卻很可能立即身陷刀兵四起、血流滿地的戰亂,南疆才安穩沒多少年,我不想眼看南疆百姓又陷入苦難之中。」
楚天一鄭重地向蕭韶行禮,左肩處的疼痛讓她的動作有點走樣。
「蕭公子,不為個人,只為這南疆許多的父老鄉親,懇請你在這件事上暫時放過安王府,容我們尋到妥善計策可好?」
蕭韶哈哈一笑,眼神卻頗不以為然。
「君為輕,民為重,妳是不是這個意思?滿口的大道理,說到底還不是想保下安王府的榮華富貴?虛偽!」
如果不是事關自己的前途命運,楚天一實在很想稱贊蕭韶犀利的洞察力,但現在她卻只想對他直翻白眼。
──蕭公子,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你這樣當面揭穿我很不好啊,古人不是很講究禮儀道德那一套嗎?
不過,外交人員的修養之一,就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哪怕明知自己理虧,也一定要做出理直氣壯的樣子,沒道理也要說成順應天意,黑的也要漂成白的,反正最終目的就是要利用一切方式,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
楚天一淡淡一笑,被蕭韶直接戳破,她也臉不紅氣不喘,拿出她外交人員的全部修養,繼續真誠地說︰「蕭公子,說句冒犯的話,你久在京城,可能不太了解南疆的情況。這里少數民族眾多,歸各個部落首領管理,他們享有各種特權,擁有軍隊,私設監獄,為了土地和奴隸,相互爭殺不斷,對朝廷的集權管理極為不利。最近西南邊陲的烏奈、烏薩兩部落又起了爭端,還牽連到周邊的四五處大部落,稍微處置不當,就是一場大亂。安王府自從大周建立起便鎮守南疆,這麼多年對于部落首領們已經形成一種無形的管制,安王府在,他們便不敢輕舉妄動,否則,情形會如何,還真不好說。」
蕭韶手托下巴,桃花眼微微瞇起,有了幾分剛才範東籬拉他下水時的狐狸樣。
他審視著侃侃而談的楚天一,心底竟隱隱替她感到惋惜。
難得的人才,可惜是個女的。
他淡淡地說︰「妳這是在威脅朝廷?部落作亂自然可惡,可是邊官將領擁兵自重,歷來也是朝廷極大的隱患吧?更何況安王府還是大周目前唯一的異姓王,權勢當真不小。」
楚天一暗自皺眉,她原本記憶里的蕭韶是個著名的京城紈褲,鎮日里眠花宿柳,遛貓逗狗,怎和眼前這個言辭犀利、一針見血的男人不一樣啊?
她忽然想到,凡是出名的人物,不管名聲是好還是壞,必有尋常過人之處,否則不會月兌穎而出。
京城貴公子眾多,蕭韶能夠成為最廣為人知的那幾個,甚至連在南疆長大的楚天一都听過他的名號,說明他必定不只是「美姿儀,性風流」那麼簡單。
楚天一嘆了口氣,說︰「蕭公子如此說話,我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當真?妳不是很能說嗎?再試試,看能不能說服我。」蕭韶笑道。
楚天一心一愣,隨即明白︰老兄,原來你是在逗我玩?
原本楚天一覺得蕭韶生得極美,比她在電視電影上看過的許多帥哥美男都要好看許多倍,但是現在卻覺得蕭韶的笑容太刺眼,簡直像朵帶刺的玫瑰。
有人說越美的女人越危險,現在楚天一覺得這話應該變成︰越美的男人越難搞定!
楚天一現在不僅肩膀疼,連頭都有些疼了,她沒想到自己會穿越到這樣一個身分敏感麻煩的人身上,而且睜開眼就遇到秘密被揭穿的危機,稍有處置不當,可能就是滅門大禍。
所以說,愛情真是個麻煩的東西,如果原本的楚天一沒有愛上邵榮,她的身分就不會這樣輕易曝光了。
楚天一無奈,只有對蕭韶說︰「蕭公子,此事的利弊,我已經言盡于此,你要如何處置,我也不強求了。說這麼多,也只是求個心安而已。」
她邊說邊用手撫了一下受傷的肩膀,藥效深入血肉,感覺麻癢酸痛,她雖然一直在強忍,其實很難受,此時她不由萬分懷念後世見效迅速又效力強大的止痛藥。
蕭韶原本還想再逗弄她一下,抬頭卻見她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了豆大汗珠,又意識到她是個女人,不由猛然一驚︰自己真是混蛋,居然和一個傷員──還是一個女人,如此斤斤計較。
他心里暗暗慚愧,表情卻依然漫不經心,說︰「這件事非同小可,到底說與不說,還是等我見過令尊安王爺再議。妳先別操心了,好好養傷要緊,女兒家身上要是落了傷疤,以後可怎麼嫁人?」
說到最後,他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果然,楚天一苦笑回他︰「就算我身上沒傷疤,此生大概也是不會嫁人了,搞不好還要娶親呢。」
蕭韶頓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