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之後,半品齋。
分手來得毫無預兆,令徐初陽沒想到的是,他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適。」
「不太合適?」好八點檔的理由。徐初陽微微勾唇但眼神卻冷得駭人,「我不要听這種敷衍的理由,說實話。」殘留的笑容也逐漸消失,獨剩下沉沉眼波。
如果一定要桑寧講實話的話,那理由真的是太多了。因為分手的決定並不是她一時沖動,而是在經過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後,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不過她該怎麼才能說清楚呢?坐在對面的男人渾身都散發出強大的冰冷氣場,壓制得她根本沒辦法好好思考,只能硬著頭皮說︰「這就是實話。」
「實話。」徐初陽皮笑肉不笑,「好,那麼我們哪里不合適?」
「不論是個人條件還是家庭背景,我們都不般配。」
其實家庭背景這個確實是借口,因為在首次拜訪過後,桑寧又去過幾次徐家,徐家人的熱情與友好很快就打消了她那種自怨自艾的格格不入感。
「還有呢?」徐初陽強忍怒火。真搞笑,又是家庭背景,現在是怎樣,他家里太有錢也是錯了嗎。
「還有……」桑寧深吸了一口氣,說出第二個理由,「我覺得你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要結婚。」
「你為什麼覺得自己可以猜準我的想法?」
「因為我听到了。」
徐初陽微微一愣,「什麼?」
桑寧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把刺激她下定決心分手的理由說了出來,「你和尤成漢去巴黎的那天,你們中途回來了一次,當時我就在臥室里。」
驚愕自徐初陽眼底一閃而過,旋即被一種更為深沉的情緒所淹沒。提及那日所听到的對話,桑寧只覺得心口仿佛堵了塊大石頭般,「所以我听到了,听到尤成漢問你是不是不想結婚,而你沒否認。」
她誤會了。那天尤成漢在听他說完桑寧的奇怪之處後,詢問是不是桑寧不想結婚了。
而他的回答是或許吧。再回想起他們之後的對話,難免會惹人誤會,徐初陽張口欲言,卻被桑寧搶白。
心頭浮現的憤怒與委屈打濕了她的眼眶、也勾出了許多她原本不想多說的真實想法,「我以為你在追求我、我以為你要求婚、我以為你愛我,一直以來都是我以為。可仔細想想,其實你根本沒有明確表示在追我也根本沒提到結婚。」
所以這段感情從頭至尾似乎都是她在主動,可她偏偏還傻得以為自己是被深愛的那一方,「所以一直以來,都是我會錯意了。」
桑寧輕吐出一口氣,抬眸間卻瞧見徐初陽陰鷙至極的目光。
徐初陽素來光潔的眉心難得擰出個川字,半遮在眼鏡片後的狹長雙眸中冷光閃爍。片刻失神後,便听到他同樣陰寒的低沉聲音徐徐響起,「所以你覺得我並不愛你?」
愛她嗎?桑寧不知道。這也是她一直感到苦惱的問題,有時覺得徐初陽對自己很好、很愛自己,有時卻又覺得他離自己好遠,完全捉模不透。愛,還是不愛?自從決定結婚之後,心中的判斷天枰似乎越來越往後者靠近了。可桑寧又不想否認這段時間徐初陽對自己的好,所以她說︰「應該是有那麼一點愛的吧。」
有那麼一點。徐初陽簡直想要冷笑,可他一點笑容也擠不出來。她怎麼可以這樣想,難道這段時間自己的心意她全部都沒有看到嗎。
壓抑的憤怒燒紅了她的眼,令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徐初陽眼底深刻的痛苦,「只有一點愛根本不足以支撐我們生活在一起,或許只有蘇敏珍才配得上你吧。」
徐初陽出差的這兩周,她想通了很多事情。其實桑寧早就發覺除了省錢方面以外,他們並不是很合拍。那樣一個優秀的男人、那樣一個優質的家庭,恐怕只有尤成漢口中所說的那個蘇敏珍才能與之相配吧。
就像之前所想的,一旦發現這段感情的走勢出現了異常,那不如早早地提出分手,免得耗到最後還要浪費很多時間和金錢。
听她提及蘇敏珍,徐初陽眉間溝壑不由得皺得更深,「你知道蘇敏珍?」
「是的,那天我也听到了。」桑寧喉頭發緊,「或許尤成漢說得沒錯,那樣的女人才適合你。」
徐初陽抿緊薄唇,那前所未有的陰沉目光令人心生膽怯,「如果我說,我和蘇敏珍沒有任何關系呢?」
都飛去巴黎和她見面了,還說沒有關系,極力壓制的憤怒浮上心頭,桑寧幾乎要維持不住淡定從容的假象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緊握住玻璃杯,「此時此刻,我更想听到實話。沒關系,你不用怕說出事實會傷害到我,因為雖然我會錯了意,但這並不代表我就有多愛你。」
她的話仿佛一道冰錐,狠狠刺入他的心,又冷又痛。失望與狂怒在眼底交織成漩渦,卷走了徐初陽眼底殘存的溫度。這並不代表我就有多愛你,好,很好。這段時間以來,他珍惜她、疼愛她,不過童年在孤兒院的經歷讓他不會輕易地對人撤下心牆,所以有些事情還沒辦法對她坦白。
可他一直在努力,努力讓彼此的心靠近,他曾認定桑寧是那個會走入他內心的女人,他認真地想要和她共度一生。可現在,她卻說根本沒那麼愛他……原來,會錯意的並不只她一個。
「所以失戀後要死要活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其實如果一早就不想結婚,你大可以實話實話,我絕對不會糾纏你。」
徐初陽不語,覺得再沒有解釋的必要。輕垂眼睫遮去眼底深刻的痛苦,熟悉的淺笑再度浮現在唇角,「原來你可以這麼灑月兌。」
灑月兌嗎,或許是吧,邢妮總說她不懂愛情,所以才會那麼看得開,可桑寧覺得這樣很好,起碼在失去男人後還沒有丟掉自尊。可是明明考慮得很清楚、明明所有的說辭都是按照月復稿進行的,為什麼心口還是好痛?
「當然。」桑寧深吸一口氣,用力將指甲壓入掌心,「在認識你以前我生活得很好,如今沒有了你應該也沒差。」
「我明白了。」徐初陽終于抬眼,「所以你決心要分手嗎?」
不安、猜忌、傷心,還有此時此刻的心痛她都不想再經歷。在桑寧的認知中,愛情里不該有這種痛苦,所以對他們而言,分手才是最好的選擇吧。停頓了片刻後,桑寧堅定地回應道︰「是的。」
「好。」男人的回答干脆得好像刀刃,無情地將她的猶豫斬斷,「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麼我同意。」
徐初陽曾說離開就是離開、放棄就是放棄,他不會在原地等著誰,即便那個人是桑寧。事實上,他也確實是這樣做的,她想分手,他就成全,不挽留、不糾纏,干脆利落地放她離開。
這段戀情來得迅速去得也突然,過去的甜蜜與迷戀在一夜之間被盡收心底,徐初陽還是沒有走言情小說中男主角該走的套路,他毫不留戀地抽身而退,分手後就在桑寧的生活里徹底消失了。不是不想念、不是不孤單,只是比想念和孤單更為深刻的是痛苦與失望。
再度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徐初陽放下手中的高腳杯,一臉無奈地去開門。門外站著陸盛恆,還有他腳邊的一條大型聖伯納犬。
「我只是不結婚了而已,又不是要剃度出家。」徐初陽輕嘆,「你們有必要輪番來參觀嗎。」在過去的一個小時里,好友賀昕、尤成漢和羅格已經輪流過來表示了慰問。
陸盛恆一言不發地抬起攥著狗繩的那只手。
徐初陽疑惑地看著他。
「雷諾借你。」
徐初陽有點訝異,「你舍得?」
「就兩天。」陸盛恆吐字緩慢、聲音低沉,「少一根毛,找你算帳。」
徐初陽哭笑不得地接過狗繩。這家伙連表示關心的方式都和別人不一樣,不過陸盛恆舍得把愛犬借出的行為還真讓人訝異,「謝謝。」
陸盛恆嗯了一聲,揉了揉雷諾的頭就打算離開。
「留下來陪我喝杯酒吧。」
陸盛恆腳步一頓,繼而神色古怪地看向門里面笑意苦澀的好友。
然而這一部分,言情小說中的橋段仍舊沒有發生。狹長的餐桌上沒有鋪成一片的烈酒空瓶,也沒有堆成小山的煙蒂、灰燼,只有兩杯紅酒。
徐初陽和陸盛恆之間也沒有過多的交流,多數時間都是在安靜自飲。他們都不是多話的人,而現在的徐初陽正是需要這種無聲的陪伴。
陸盛恆搞不懂那些彎別繞繞的男歡女愛,他听完整個故事,唯一的認知就是徐初陽和別的女人見面被未婚妻發現,于是就被甩掉了,「你可以解釋。」
「不值得。」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刻滿了深沉的失望。
「為什麼?」
陸盛恆的問題並沒有立刻得到回答,彼此都陷入了沉默。片刻後,徐初陽忽然喚道︰「盛恆。」對方淺淺一應,連頭都沒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