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推開,屋里有點暗,齊可禎命人將油燈點上,屋內一片大亮,照出一床的凌亂,隔著紗帳,可見床上有一仰天呼呼大睡的男子,衣衫不整的女子背著男子曲起雙腿,雙手抱腿嗚嗚輕泣,金豆子一直往下掉,哭得好不可憐。
「是誰?」莊氏一喝。
衣衫半解的女子受驚的往里一縮,縮得太快踫到身後男子的身軀,她又如驚弓之鳥的往前一躲,一縮一躲之間,她竟狼狽的滾下床,額頭磕到床下的硬木踏板。
驟地,血流滿面,原本的假哭頓時變成真哭。
「把頭抬起來。」敢做還不敢當嗎?
女子拼命頭,一副受驚嚇的樣子。
「再不把頭抬起來我就一槨子把你打出去,不管你是誰家的千金。」事到如今還裝模作樣,真叫人不齒。
一听老太君要翻臉了,女子才抬起沾滿鮮血的臉。
粘氏驚呼,「啊!虹玉,怎麼會是你?!」她不是回屋換衣服了,為何會出現在男賓所在的外院,她的丫頭、婆子呢?
「姑母……」她哇的一聲大哭。
粘氏是個腦子拎不清的,一見她哭就心疼得不得了,連忙上前抱住她。「好了,不哭,告訴姑母發生什麼事,有姑母在,姑母會為你做主,不怕、不怕,快說清楚。」就因為她說了「姑母會為你做主」,因此一會兒她面臨進退兩難的地步,沒人肯出手幫她。
「表哥他……表哥他……」她一說就哭,讓人浮想連翩。
「你表哥怎麼了?」都快急死了她還說得吞吞吐吐。
「我……我回屋換衣的途中,看見表哥喝得有點多了,走起路來晃晃的,我怕他走不穩捽跤了,便到廚房弄了碗醒酒湯給他喝,沒想到……沒想到……」她掩面痛哭。「沒想到什麼?」她不能一次說完嗎?
唱作佳的粘虹玉作勢拉拉敞開的衣襟,故意讓人瞧見她遭遇了什麼事,「他……他突然用一股蠻力把我拉上床,說他喜歡我,要娶我做他的妻子,然後……然後把我衣服扯開……」
「什麼?!」粘氏眼前一黑,差點往後倒。「你有幾個表哥?」
听到是齊可禎的聲音,粘虹玉得意的冷笑。「是璟表哥,他酒後吐真言,和我做了夫妻的事。」
「喔,他要娶你為妻,那置我于何地?」哭吧!待會有得她哭的,這世上聰明人不多,蠢人卻不少。
「我……嗚嗚——我也不願呀!可表哥一直說沒有我不行,我心里女敕得緊,只好請你讓路了,成全我們這對有情人……」粘虹玉的眼底閃過一抹冷銳的光芒。
「誰要讓路,我剛听見大叫聲,發生了什麼事?」
一道清冷略沉的男聲陡地響起,外頭的議論聲驟地一停。
「你怎麼在這里——」粘虹玉驚叫。
一身象牙白儒服的聞人璟眉頭微蟹。「這兒是我聞人府,我的出現值得大呼小叫嗎?」
「可……可你站在那里,床上的人是誰?」她已經不敢回頭看了,雙肩真的抖得非常厲害。
一手策劃這個局的林氏也心驚膽顫,看了看神色震驚的粘虹玉,又瞧了瞧身形挺拔的聞人璟,在心里喊了聲糟。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岔,壞了她精心布置的好事?抬起頭,她瞧向不遠處的聞人鳳,他朝她了頭,示意她莫要插手,讓粘虹玉去承擔,她不能出面,否則以聞人璟在大理寺辦案的精明,很快就會逮出幕後主使者。只是事態檳變已不是她能掌控的,讓她想逃也逃不開。
「那要問你才清楚,我剛才似乎听見你說和他做了夫妻的事,你會不知道他是誰?」他話帶冷嘲。
「我不……」她怎麼能說她原本要算計的人是他,她用盡心機只想成為他的妻子,當上聞人府宗婦?
可是如今看來她搞砸了。
為了把事情掩過去,她一徑的哭泣,想讓人覺得她很可憐,進而博取同情,將所見所聞忘了。
「哭是解決不了事情的,表妹,你的清白已經毀了,除了嫁給和你有肌膚之親的男人別無他法,你不想被沉塘吧!」齊可禎來踩上一腳,逼她面對自己造成的惡果。一听到要沉塘,她驚恐的頭。「我不要,表哥一早穿的不是這件衣服,明明是雨過天青色直裰……」
喔!真相大白了,人家是追著衣服來的,結果認錯了人。眾人了然。
誰家後院沒幾件丫鬟爬床之類的風流事,只不過想要攀上高枝也要擦亮雙眼,不要馬牛不分的搞錯對象,高枝沒攀上反而跌個腦門生疼。
「我原本是穿著雨過天青色衣袍,只是勝弟喝醉了吐了一身,我便把衣服月兌下給他披,而後再叫小廝拿件干淨的衣服換上。」他話一說,所有人都看向丟在地上的那件雨過天青色直裰。
「勝……勝弟?」林氏抖著唇,往前一站。「你說你把衣服借給勝哥兒,那床上的男人是……」是她兒子?!
林氏還來不及干嚎,睡得正熟的男人忽然翻了個身坐起,酒意甚濃的打了個酒嗝,手往背後一抓。
「吵什麼,沒瞧見爺在睡覺嗎?」
「勝哥兒?」
「原來是聞人勝啊……」
男人的真面目曉。
「看來這里沒有我們的事了,太君,你年紀大了不要太勞累,早點回去休息,骯髒事見多了對身體不好。」聞人璟伸手一扶莊氏,看也不看哭成一團的姑佷倆就要離開。
「就是呀,太君,這里髒得很,我都怕傷眼呢!我和敬軒送送你,你老走好。」齊可禎虛扶另一邊。
莊氏冷著臉睨視這對裝純良的小兩口,心里沉沉嘆息,朝兩人手背各拍一下。
「得意了,把自家人玩出事兒,要是收不了場,小心我收拾你們這兩只兔崽仔。」
聞人璟默然不語,齊可禎呵呵樂。
老太君走後,擺了人一道的小夫妻也要離開了,這事輪不到他們管,有林氏、粘氏兩位長輩在,可是他們才剛一提腿,身後便傳來數道呼喊聲。
「不要走——」不要走?
「相公,你有沒有听見奇怪的聲音,好像待宰的豬在哀嚎。」「那是風聲。」他一臉冷肅。
「喔,那是我听錯了,我們回去吧!」讓惡人自食惡果的感覺真好,每個都當她好欺負,現在後悔了吧。
「嗯!」他伸出手,握住妻子柔白小手。
外頭的賓客早已散去,在管事的安排下陸續出府。
無人的院子里,只見發狠的林氏朝哭得抽抽噎噎的粘虹玉甩下一巴掌,罵她是沒人要的賤貨,也不看看她是什麼出身,居然敢妄想攀上聞人府矜貴的二少爺,簡直不要臉。
粘虹玉還要在粘氏面前裝,靠粘氏幫扶,不能露出目中無人的本性,所以她咬著牙硬裝無助的弱女,白白挨了林氏一巴掌,心里想著應該如何回報,她絕不是受欺負而不還手的人,林氏她該死。
而粘氏只是一味的哭,她大概是唯一哭得真心的人,她為佷女的遭遇感到難過,覺得佷女的一生都毀了,兒子、兒媳的不管不顧讓她非常痛心,不曉得他們為何這般冷潢。不過這邊的一團亂已經和聞人璟夫妻無關,他們亂他們的,小兩口恩恩愛愛的,喁喁私語。
「我剛聞到屋里有股甜香,那是怎麼回事?」聞久了心口有點發熱,腦門一陣發暈,還瞧見迭影。
「迷情香。」
「迷情香?」
「chun藥。」見她面露迷惘,他說得直接。
「啊!怎麼連這倘也用上了,他們跟咱們有多大的仇呀!」粉臉染上霞紅色。
「利欲燻心。」
「可不是,為了一己之私便不擇手段,他們也不想想把你名聲弄臭了,以後他們出門就不會被人指指點點嗎?你是聞人府這一代唯一能把門掌家的頂梁柱,要是你倒了,他們有誰能撐得起。」真是一對短識的愚夫愚婦,若無她丈夫頂著,聞人府能昌盛一世嗎?
「席間二叔一直敬我酒,與他交好的族老也不斷往我杯里倒酒,我真的不願看他們日益丑陋的嘴臉……」真要鬧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嗎?他們曾經那麼關愛他。聞人璟不想和族親扯破臉,但他也會心痛,這些人都是他最親近的人,投想到到頭來親情祗不上權與利。
齊可禎反身摟住他的腰,給予支持。「他們怎麼做都與我們無關,你盡力了,但對方不領情,這也沒辦法,凡事對得起自己便無愧于心,你只要在意愛你的人就好,你有我,有臨哥兒。」
「禎兒……」有她真好。
夫妻倆相視一笑,無須言明的情意在被此眼中。
「娘——」
遠遠跑來一道小身影,飛撲進齊可禎懷里。
「乖,我們臨哥兒今天真厲害,娘以你為榮!」她拎起衣袖擦去他額上汗滴,一路跑來都出汗了。
「嗯!厲害,讓娘驕傲。」他小有得意的揚起下巴。
「你喊她娘,那我呢?」他好像投听兒子喊過一聲爹。
臨哥兒害羞的直笑,躲進了娘親的懷抱。
「哎呀!你爹吃醋了,聞聞,是不是酸酸的,快喊一聲爹,別讓他泛酸了。」她拉著臨哥兒的手去踫丈夫的大手。
「……爹。」他小小聲的喊著。
「還有呢?」齊可禎鼓勵著。
聞人臨怯怯地看了父親一眼,繼而很小心地拉住他一根手指。「爹,印章,刻印……」
「印章?」什麼意思?他看向妻子。
她笑著解釋。「太君賞了臨哥兒兩千兩,因為他書念得好,所以要把銀子存在錢莊。」
「娘,金珠子,我的。」他沒忘二嬸婆欠他的金珠子。「好,全給你,等我們存夠了錢就打一只大大的大金豬,你就樂呵呵的抱著睡。」她朝他胳肢窩一橈。
臨哥兒一邊笑一邊躲,躲著躲著,躲到父親懷中,聞人璟一把抱高他,他嚇了一跳,而後笑得更開心,一家人和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