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頤萱冷眼看著唱作佳的兩夫妻,哪里還吃得下飯,反正他們就愁葉釗祺不荒唐,不任性妄為,她索性就好好演個夠。
她故意把筷子往桌上一撒,冷著臉說︰「多謝叔叔嬸嬸的關心,可惜我爹己不在人世,否則要是由他親自來管束我,肯定會把他老人家活活氣死。」
這番反諷的話一出,葉通賢與羅氏眼中的疑惑立刻撤下,取而代之的是隱而不發的笑意。
而這樣的變化,自然沒逃過趙頤萱的眼,再一次坐實了她的揣測,心也越發的寒冷。
父母早逝,又在這樣包藏禍心的叔嬸手中被教導成人,難怪葉釗祺會成為這樣性格暴躁又無法無天的名門惡少。
「叔叔,嬸嬸,你們慢用,我先回去了。」難掩對這兩人的嫌惡與唾棄,趙頤萱只求盡快月兌身,以免一時忍不住,做出會遭他們起疑的舉動。
就在她準備離開偏廳時,正巧看見守在門外的時晴朝屋里一瞟,表情有幾分扭捏造作,似是故意要引起某人的注意。
她一凜,側過身凝覷,正好撞見葉通賢別開了眼,當下為之一震。
莫非時晴跟葉通賢……這有可能嗎?
不敢再往下想,趙頤萱揣著一腔亂糟糟的心緒,回到東院。
霽月閣里,葉釗祺一個人在外間用膳,一見她回來,立刻扔下手里的筷子,神情古怪的問︰「如何?叔叔跟嬸嬸可有發現什麼?」
趙頤萱搖了搖頭。
葉釗祺松了口氣,繼而又問︰「你可有遇見德升?」
「只短短踫了個面。」她說。
「你……過去可曾與他說過話?」
趙頤萱偏首回想,道︰「是說過幾次話,有一回二少爺抓了只大鳶,說要把它養著,我勸他把大鳶放了,後來又曾在川堂踫過一次面,此外就沒有了。」
想來是她高雅出塵的氣質迷住了德升,他才會動了收她為房的心思,葉釗祺冷冷地想道。
「少爺為什麼這樣問?」趙頤萱不解。
「沒什麼。」葉釗祺目光閃爍了下,匆匆一語帶過。
趙頤萱自個兒心中也懸著事,自然沒再往下多問。
「時候不早了,你趕緊更衣吧。」葉釗祺就怕她又問起葉德升的事,不禁催促道。
趙頤萱嗯了一聲,臨進寢房之際,忽又停下腳步,回身望著坐回幾案邊用膳的葉釗祺。
想起剛才她識破的那一切以及種種疑雲,她對葉釗祺由衷的興起一絲不舍。
察覺趙頤萱的目光,葉釗祺頓了下,抬頭望去,迎上她欲言又止的臉,不由得皺眉。「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她勉為其難的笑了笑,看著他獨自用膳的落寞身影,心緊緊抽了一下。
當她換好官服,準備上轎前往國子監時,看著手里那迭試卷,以及上面龍飛鳳舞的蒼勁字跡,心中霎時一陣翻騰。
這樣的人才,怎麼就這樣白白被糟蹋了?倘若葉釗祺的雙親依然健在,今天的他,很可能是朝中的一根新梁,不容任何人小覷。
為了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頂著葉釗祺的身分又不好做事,趙頤萱只好透過身邊小廝,找來了昔日葉釗祺的女乃娘,把問題一一寫下,讓小廝代為問清。
那個女乃娘年事已高,滿頭白發,不過看上去挺有精神,雙目炯炯有神,動作也相當利索,趙頤萱特意讓小廝把女乃娘帶進茶樓的雅間,雅間里另外隔著屏風,她就坐在屏風後方听著小廝與女乃娘交談。
「王大娘,我是替李媒婆出來打听的,大娘應該也听過李媒婆,就是專門替達官貴人說媒的那位。」小廝幫王大娘沏了杯龍井,好聲好氣的說道。
為了不招人起疑,趙頤萱早擬好了一套說詞,讓小廝照著說。
王大娘心地良善,只當是昔女乃過的少爺準備說親,加上個性健談,便一股腦兒的說道︰「我知道李媒婆,葉大少爺年紀也不少了,確實該成家了。」
「只是,大娘也曉得,葉大少爺的爹娘早逝,他的事情不好打探,要說媒之前,總要先探個家底還有為人……」
「這還需要探嗎?葉大人是何等的杰出英才,大少爺自小盡得大人真傳,五歲能詩,六歲能文,八歲騎馬射箭,文武雙全,什麼也難不倒他。」
屏風後的趙頤萱,听見王大娘用著無比驕傲的口吻,說出這番話時,不禁蹙起了眉頭。
「听大娘的意思,葉大少爺似乎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小廝好奇的問。
「那當然了!在大人跟大夫人辭世之前,我可是一路看著大少爺長大的,大少爺有多麼優秀不凡,除了大人跟大夫人,就屬我最清楚。」
「大娘您說,葉大少爺能詩能文,年紀小小就能騎馬射箭,那為何現在的葉大少爺跟大娘形容的完全不一樣?」小廝又問。
王大娘忽然沉默下來,似乎有些猶豫。
見狀,小廝連忙給出保證,「大娘您放心,我們干這一行的口風最緊,目的也只是為了探個家底,絕對不會四處胡亂嚼舌根,幫人說親談媒,求的不就是積德造福嗎,怎可能做出有損陰德的事。」
許是信了小廝這番說詞,王大娘才接著說︰「當初大人跟大夫人相繼辭世,一切發生得突然,葉家一時驟失支柱,上下亂糟糟的,後來是葉二爺跟二夫人接掌了葉家,從那時起,大少爺就被二夫人領在身邊管束,我跟一些忠心耿耿的老僕接連被辭退,也就斷了跟大少爺的聯。」
「葉大少爺讓二夫人領在身邊教導,可知道都是個什麼樣的教法?」
王大娘眼神一寒,冷冷地說︰「這我就不清楚了,畢竟沒眼見為憑,不好自行編造,不過……」「大娘您接著說。」小廝鼓舞著。
「前兩年我家大寶娶媳婦的時候,過去幾個有交情的葉家老僕特地來喝喜酒送禮,他們有些人當初離開得比我晚,知道的比我多,聊起大少爺時,听他們說,自從大少爺讓二夫人管束之後,整個人就變了樣兒,性情大變不說,也不再提筆作詩,成天跟著一票紈褲子弟四處找樂子,他們還說,葉二爺知情後也沒管,反而越加放縱。」
趙頤萱心中一凜,這番話再次左證了她的臆測。
葉釗祺這樣一個英才,準是被那對不懷好意的叔嬸給毀了!
離開茶樓之後,趙頤萱讓小廝給了王大娘銀票,又遣人送她回府,這才悶悶不樂的回到葉家。
不想,她前腳才剛進到葉府大門,就見西院的婆子虎著臉,跑來向她告狀。
「啟菓大少爺,東院的丫鬟頂撞了二少爺,可是她仗恃著大少爺的恩眷,不肯乖乖受罰,一直嚷著要等大少爺回來公評。」
趙頤萱暗暗一驚,表面上卻只得裝出怒氣沖天的模樣。「哪來這麼膽大包天的丫鬟?竟然在本少爺的眼皮子底下撤野!」
西院的婆子氣勢凌人,根本不將葉釗祺放在眼底,惡狠狠的說︰「是趙頤萱,大少爺房里的大丫鬟。」
雖然早有預感,可趙頤萱還是噎了一下,額頭開始抽痛。
葉釗祺跟她明明已經約法三章,各自扮演好對方的身分,不讓彼此為難,或是招來周遭人起疑,怎麼才不到兩天,這位性情宛如月兌韁野馬的大少爺立刻就失約了?
趙頤萱頭痛之余,也有點氣餒,難道經過了這麼多年,王大娘口中那個天才少年真已經成了無可救藥,成天荒唐滋事的平庸之才?
跟著那些氣呼呼的婆子來到西院中堂,一群丫鬟婆子全圍著「趙頤萱」,只見那張秀雅的臉蛋不馴地瞪著每個人,端著跋扈的姿態,根本不將任何人放在眼底。
這……這哪里會是她該有的樣子?葉釗祺這樣胡來,分明是讓她往後沒法見人!
思及此,饒是平時冷靜理智的趙頤萱,也忍不住動了氣。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端出葉大少爺該有的火爆模樣,氣憤地質問。
一看見趙頤萱現身,這廂的葉釗祺先是一怔,緊接著有絲別扭的撇了撇唇,推開身旁那些丫鬟走向她。
「少爺回來了。」葉釗祺故意加重語氣,像是存心要挑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