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燁，我回來了。」
很熟悉的開場白，每次伊蝶都是這麼說的。
但不知為何，這次卻能感受到她異常堅定的氣息，就好像她不會再離開似的。
袁星燁悠悠睜開眼楮，大手撫模身旁空無一物的床，忍不住扯起一個自嘲的笑。
就在剛才，他作了一個年代久遠的夢，仿佛回到他們小的時候。
是緣分，也是際遇，他與伊蝶從幼稚園開始，念的國小、國中，就連考上的高中、大學都是同一所學校，是眾人所謂的青梅竹馬，感情深厚自是不在話下。
過去他經常想，能夠與伊蝶一同度過這些年頭，他應該是喜歡著她的，而她，說不定也對他存在著超出一般朋友的情誼。
然而或許是朋友間的感情好得太過頭會使人變得膽怯、不坦白，他們一同度過許多個情人節，卻仍然不是情人。
他十八歲那年的生日，是一個轉折點。
那一晚，體內酒精的催化讓他們發生了關系，就像是證明男女間沒有純友誼，獻上了彼此的第一次，在疼痛、不適、好奇和快|感中擁抱了彼此。
之後，他整晚無法入睡，凝望著身旁的小女人，他心跳失控且滿心期待，渴望著明天趕緊到來，因為他們將成為名正言順的情侶。
可是，事情的發展與袁星燁預料的全盤月兌節。
隔天醒來後的伊蝶看起來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神色自然的與他道早安，可是他感覺到不對勁，盡避她笑容燦爛，但當他想擁住她時，她微妙的閃躲幾乎激出了他的火氣。
「伊蝶，我可以娶你！」他還記得自己當時曾這樣對她大喊。
「都幾歲了還想玩辦家家酒呀？」她黃鶯出谷般的嗓音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
若不是她昨晚生澀的表現和床單上的血跡，他幾乎以為她根本是個床上老手。
袁星燁生平首次的求婚失敗得一塌糊涂，卻沒有終止他們兩人身體交纏的命運。
大學四年級那一年，伊蝶的雙親車禍去世，讓他見識到她的堅強，因為他沒看過她落下一滴淚水，平靜的為雙親送行。
那時候他不忍她孤單一人，鼓起極大的勇氣再次向她求婚，結果她只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擁抱，沒有正面回應他。
「阿燁，是不是只要生為人，總有一天都要分離？」
「不，我就不會，我很愛惜我的生命，如果是我，絕不會離開你。」那一刻，他很確定自己是多麼的喜歡她。
「傻瓜，人都會死的，別隨便許下這種承諾。」
「我們可以一起死。」
回想起來，若是他父母知道他曾說過這樣的話，覺得會後悔生下他這種不長進的兒子吧。
接下來，他一直等著伊蝶的答案，可是沒料到畢業的隔天，她沒有留下只字片語便離開了。
這五年來，她就像無法捉模的雲，不定時的出現在他房里，有時隔半年，有時幾個月；停留的時間也無法猜測，有時一個星期，有時三天，有時甚至纏綿過後的隔天，已不見她的芳蹤。
所以，就算她這回再度消失，他也該感到習慣了不是嗎？
「該死……」撐起身子坐在床沿，袁星燁煩躁地抹抹臉。
他真是恨透了這種無可避免的失落，不能再沉淪下去了！心念一定，他立刻起身走進浴室梳洗。
他打起精神，決定吃過午飯後便到公司去，用忙碌來麻痹心頭的惆悵。
之後，袁星燁一打開房門，發現管家已經在門口守候著。
「星燁，你今天起得晚了？」
「大哥不是出差去了？」袁星燁舉步往飯廳走去。
山莊里有個用早餐時必須全員到齊的規定，但訂這個規矩的人到歐洲出差去了，總可以讓他多睡幾個小時吧？
「可是你讓人等了太久。」在這兒管家如父，就算是主人犯了錯，管家也有權責備。
「誰？」袁星燁疑惑地皺眉。
當他來到飯廳，卻發現一個原本早該消失了的人竟正和女佣們有說有笑。
伊蝶轉過身，臉上帶著粲然的笑，雙眼像鑽石般閃閃發亮。
「阿燁，你這個懶豬，再不醒來我都快餓死了啦！」
袁星燁這一覺睡得太久，管家和僕人們早已吃過早餐，因此，長型的餐桌上只坐著他與伊蝶兩人。
廚子細心替他們準備的早午餐菜色十分豐富，有魚有肉有蔬菜。已經許久沒這樣好好坐著品嘗佳肴的伊蝶眉開眼笑，努力喂飽五髒廟，而袁星燁卻是食不知味的靜靜看著她。
「哇，雞腿！你一只，我一只，哈！」烤得酥脆的雞腿讓伊蝶吃得津津有味。
「你愛吃的話都給你吧。」袁星燁大方的將雞腿夾到她前面的餐盤里頭。
「真的嗎？」她本來很開心，但隨即察覺不對。「阿燁，你怎麼吃這麼少啊？」
「我不太餓。」他也覺得奇怪，明明不是第一次與她在這張餐桌上吃飯，他卻有種格外奇妙的感受。
「可是味道超棒的耶！」
「那你就多吃點吧。」袁星燁淺笑著，一邊將盛著美食的瓷盤往她挪去。
「喂喂喂，你想撐死我啊？反正我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品嘗，別一下子讓我胖得太快好嗎？」她哇哇大叫。
听見她的話，袁星燁微愣，心里有些話想問，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阿燁，你應該不介意我在你家白吃白喝吧？」話是這麼說，伊蝶看起來可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
「伊蝶，這次你打算待多久？」最後他還是問了。
「這個嘛……」她仰頭思考了一會兒，接著神秘兮兮地接近他，「如果我說我要待一輩子，你會趕我走嗎？」
如此近距離看著她絕美的容顏，他卻意外的平靜如常。「你的工作呢？」
「那很隨性啊。」
「你是客戶都跑掉了嗎？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你介紹。」
他知道攝影是她的興趣和專長，關于她的工作，她說得很含糊，大致來說就是接洽一些外拍或新人婚紗的攝影工作賺取外快，另外，語言是她的另一個專長，所以她的工作範圍比一般人廣泛得多。
他很少問她這些年究竟都跑去哪里了，只偶爾听她說起法國的浪漫氣息或義大利的時尚街道，他想，她的工作就跟她的人一樣，充滿了自由與奔放。
「拜托，我哪有這麼遜啊！」伊蝶翻了翻白眼，頗驕傲地拍拍胸脯。「我還是有很多案子可以接的好嗎？只是我覺得有點膩了，這麼多年來拍照參展也沒拿過什麼獎，而且最近我越來越會暈機了，這大概是老天爺也覺得我該停止四處活動了吧。」
「你在台灣待得住嗎？」听到她這麼說，袁星燁心里是高興的，但他並沒有表現得很明顯。
「這里畢竟是我生長的地方啊！」伊蝶咬了一口軟女敕多汁的牛肉，顯得滿足極了。「我大概會接些翻譯的工作回來做吧，比較麻煩的是我爸媽留給我的老家好像早已經被我舅舅拿去周轉現金了，現在一切從頭開始，要先找到住的地方……」
「你可以住我那里。」他幾乎是搶著說出這句話，像怕有人把她奪走似的。
伊蝶眨了眨美眸。「你是說住在這個山莊里嗎？」
袁星燁移開視線，拿起柳橙汁輕啜，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也可以，不過，等我大哥回來，就要按照這里的規矩，每天早起一起吃早餐。」
「啊？」她為難地皺緊了五官。「一起吃早餐？我這個人很沒有時間概念的耶！」之前她來，都是在袁家大哥袁紹朗不知情的情況下，因為袁大哥是個大忙人，沒有多余的心思注意到有個女人突然跑到他弟弟的房間里睡覺，哈！
「我知道，你隨性慣了。」袁星燁頓了一下，接著道︰「之前我來不及跟你說，這山莊往前面一點有一棟別墅，在公司旺季或是開發新案子比較忙的時候，我就會一個人住進別墅，那里是我的地方，只有鐘點女佣去打掃，如果你沒問題的話，就搬去那里住吧。」
「真的？」伊蝶听得瞠目結舌。「該不會這座山莊方圓百里都是你家的地盤吧？」
「差不多是這樣。」
「哇！有錢人真好！」她樂開懷的歡呼，想到自己有免費的別墅可以住，不由得抱住他開心的大笑。「還好我認識你，阿燁！」
「這沒什麼。」他輕拍她的背，這妮子看起來隨時都是這麼有朝氣。
「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錢人什麼煩惱都沒有，真好！」伊蝶比手劃腳的說著。雖然她熱愛自由，倒也不否認金錢的重要性。
「也許吧。」袁星燁一笑，不介意她這夸張的說法。
有錢確實不錯，給予他優渥的生活和物質享受，然而，有些東西卻是無論散盡多少財產，也未必能得到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