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洛宇嫻馬上去看她的寶貝櫻桃樹。
多日不見,櫻桃樹依然長得很好,她見了便眉開眼笑,紋娘與雪盞跟在她後頭,見她對著一棵野果子樹笑得燦爛,還不時喜愛的模模果子,都有些擔心。
雪盞想到初來時洛宇嫻就特別問過她知不知道這野果是什麼,忍不住道︰「姑娘是不是特別喜歡這野果?」
「它不是野果,它叫做櫻桃。」洛宇嫻回身一笑,眼楮亮晶晶的。「姑娘我何止特別喜歡,我是愛極它了,所以你要好生照料著,天天都要來看一看,絕不可讓它死了。」
雪盞雖然難以理解還是應道︰「奴婢知道了。」
洛宇嫻笑道︰「一路回來也累了,紋娘大病初愈,先去歇著,雪盞帶上我在城里買的那盒餅去給聶管事,跟他說咱們回來了。」
她這是敦親睦鄰,她們三個弱女子,要有什麼事還是得男人出頭,在她看來,聶管事只是面冷了點,骨子里絕對是個大好人,下山之時是跟他借的馬車和車夫,想來她們多日不在,他也會掛心,如今回來了,又要長久住下去,告知他一聲也是應當的。
雪盞摶著餅去了,沒多久就嚇得魂飛魄散回來。「姑娘!」
「怎麼了?」洛宇嫻問道,連要躺下的紋娘都起來了。
雪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個——沈大爺他們好像在隔壁!」
她拎著餅跟落花莊的守門小廝打了招呼便走進去,卻跟從里面跑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餅散了一地,她額頭也撞得疼,定了定神,抬頭見到眼前的人竟然是存安,也不知怎麼搞的,她就尖叫一聲,扔下餅跑回來了。
洛宇嫻听得好笑。「他是人又不是鬼,你叫什麼、跑什麼?」
雪盞臉上燙紅。「奴婢也不知道。」
紋娘忙問︰「你見到沈大爺了?」那是救命恩人,那時她病著沒能好好道謝,如果來了,她當然要過去表達謝意,而且人家還無條件給了她們五十兩,這份恩情實在太大了。
雪盞越想越臊,低著頭,小聲地說︰「沒有,就見到那個叫存安的,想說他是大爺的小廝,沈大爺應該是在……」
三個人在房里說話,就听到外間傳來聶管事的聲音,「雪盞姑娘……有沒有人在?」
洛宇嫻忙理理衣裳迎出去,雪盞與紋娘跟在她後頭。
聶剛見到她們三人完好無缺的出來,明顯松了口氣。「你們沒事就好,我還以為你們出了什麼事,連續幾日都鎖著大門,也不見蹤影。」
洛宇嫻一笑。「勞聶管事掛心了,是紋娘病了,所以我們下山找大夫。」
「紋娘病了?」聶剛眼光馬上落在紋娘身上,急切問道︰「哪里不適?可醫好了?」
紋娘回避著聶剛的視線,聲如蚊蚋地說︰「就是染了風寒,無事了。」
打第一次見面開始,洛宇嫻就發現聶剛似乎對紋娘很是上心,之後幾次過來也總會偷瞄紋娘,任由他視線灼灼地看著紋娘,徑自笑道︰「聶管事有何事?」她猜想是存安把雪盞去過一事告知聶管事,聶管事這才過來的。
果然,聶剛一听,忙收回視線,正色地看著洛宇嫻道︰「我家主人過來了,主人隨行的小廝說有個姑娘撞到他,掉了餅,我問了守門小廝才知道是雪盞姑娘過來了,便過來看看。」
既然存安沒說認識她們,洛宇嫻自然也不會說,只淡淡笑道︰「原來是府上主人家來了,不知府上主人是?」
聶剛雖不知洛宇嫻是蔣家什麼人,但知道她是三人之中做主的,便詳細回道︰「家主是上寧城的沈家,府里二姑娘身子不好,要留下養病,我們大爺送二姑娘過來。」
洛宇嫻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她笑著又道︰「我們也沒什麼事,您平常這麼照顧我們,就是跟您說一聲我們回來了,既然府上主人家來了,聶管事定然還有事要忙,您還是快些回去吧!」
她覺得沈玉瑾會留下五十兩給她們便是認為以後不會再見,人家是施恩不言謝,若是她們再過去道謝便顯得叨擾了。
聶剛走後,雪盞不解地問︰「姑娘怎麼不說咱們認識沈大爺?」
洛宇嫻笑了笑。「要是咱們發達了,我自然會說。」
雪盞听懂了。「姑娘是不想給人說咱們半路認有錢親戚?」
洛宇嫻點頭。「正是這個理,所以沈大爺走前,咱們都不要出去,免得被他發現咱們在這里,若是他看咱們可憐,又給咱們銀子,那就像在強迫中獎了。」
「強迫中獎?」雪盞、紋娘一臉不解。
「呃……就是強迫他施舍。」洛宇嫻也不細說了,只強調她們暫時不要出門就是了。
所謂家無主心骨,掃帚顛倒豎,如今她們已回到莊子上,要長長久久住下去,得為往後的日子做一番籌謀了。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洛宇嫻主僕三個人相依為命的生活已經有模有樣。
三人花了多日,將莊子里里外外都打掃出來,也要感謝聶管事派了兩個粗壯的家丁來幫她們,將廢棄不能用的東西都清走,漏水的屋檐給補好,傾倒的圍籬都給架好,廚房里兩只水缸也給盛得滿滿的,還幫她們撿了許多柴禾來,知道她們沒有小廝可以守門,便在後門也做了一道鎖,不然憑她們三個弱女子還真無法做到。
房間都收拾出來了,有三間正房,洛宇嫻壓根沒有主僕觀念,紋娘是原主生母的陪嫁,她便當紋娘是阿姨輩,雪盞小她一歲,她當雪盞是妹妹,依她的意思,三間正房,一人一間,但紋娘和雪盞卻直搖手,說什麼都不肯跟她平起平坐,執意要去睡抱廈,雪盞甚至說睡正房外間的小榻就好,要給她守夜,讓她實在無言,堅持她們若不肯睡正房,那就睡廂房,她們這才妥協。
不得不說,古代人的主僕觀念真是很重,就像同桌吃飯這件事也是她百般要求,她們才敢坐下來跟她一道吃,她們之前都堅持伺候著她吃完飯才輪她們吃,而且還一定要端去廚房吃,讓她很無力啊。
總之,三人一同生活,雖然偶有摩擦,但都能慢慢磨合,也漸入佳境了。
後院的地已翻過,洛宇嫻種了許多東西,紋娘與雪盞都不知道她種的是什麼,想破了頭也不理解她怎麼會種東西,但如今她們都以洛宇嫻馬首是瞻,她說什麼,她們照做就是了,不需要問那麼多。
在她們看來,她們家姑娘雖然像變了個人,但這改變卻是好的,以前姑娘時不時就在感懷心事,動不動就傷春悲秋,被姑爺打了一巴掌之後更是一心求死,而現在,姑娘每天都朝氣蓬勃,看見後院的田地就眼楮發亮,對于要怎麼過日子也很有定見,她們便也不糾結那偌大的改變從何而來了。
匆匆又過了半個月,這天吃完早飯,洛宇嫻說要進城,紋娘還好,雪盞立即歡呼了一聲,神情很是雀躍。
她真的快悶壞了,雖然以前在洛家和蔣家也沒出過門,可是大宅里人多,她可以跟別的丫鬟聊天,看看別人買的胭脂水粉,還時不時可以听到別人說些城里的熱門話題,哪像現在,紋娘本來就話少,整天都在做繡活,她家姑娘又只對菜園里的菜苗果苗說話,把她悶死了。
飯後收拾了一下,紋娘禁不起顛,看家,洛宇嫻照例去向聶管事借馬車和車夫,一個時辰後她和雪盞已經在縣城里了。
洛宇嫻從荷包里拿了一個銀角子給車夫,請他去喝茶,兩個時辰後原地會合,那車夫也樂得涼快去。
她站在東大街上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雪盞忍不住問道︰「姑娘在看什麼?是要買什麼嗎?」
洛宇嫻看著前方來客絡繹不絕的茶樓,面露喜色地道︰「走,咱們也喝茶去!」
「啊?」雪盞臉上一愣一愣的。
喝茶?大老遠下山來喝茶?
洛宇嫻相中的茶樓是縣城里最高檔的茶樓——一品香。
一品香坐落在麗水河畔,是上寧縣的文人雅士最喜歡聚集在一塊兒品詩論文、附庸風雅的地方。
雪盞拉住洛宇嫻。「姑娘,這里很貴!」
洛宇嫻一笑。「就是要貴,越貴越好。」
雪盞糊涂了,平時姑娘十分節儉,連塊肉都舍不得買,她們很久都沒嘗過肉味了,卻要來喝最貴的茶?
兩人進了茶樓,店小二前來招呼,洛宇嫻要了一般桌子,臨窗的都是雅間,川屏風隔著。
洛宇嫻點了一壺菜牌上的招牌茶——清香絕倫,又點了四碟最貴的點心。
那茶送上來了,洛宇嫻品了一口,不禁失笑,還以為清香絕倫是什麼呢,不就是綠茶嗎。
這是她穿來之後第一次喝茶,這才知道原來大滿朝如此進步,平常百姓都在喝炒茶了,她以為這里的人還在喝團茶呢。
茶點上來之後,洛宇嫻把隨身拎著的小食盒打開,掀開蓋在上面的方巾帕子,小心取出一碗櫻桃果來,雪盞這才知道洛宇嫻竟是把櫻桃果給帶出來了,頓時嚇了一跳。
打從回到莊子之後,她家姑娘在園子里種東種西的樂此不疲,尤其對那櫻桃樹特別上心,經常在翻挖櫻桃樹的土壤,問她在做什麼,她只說在改良土質。
如今她實在不解了。「姑娘,櫻桃果在咱們莊子里吃就好,為什麼要大老遠帶出來吃?」
洛宇嫻淡笑道︰「不是帶出來吃的,是帶出來賣的。」
前生她是農經專家,把土質改良成較適合櫻桃生長的土質對她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她發現那山泉水仿佛是靈泉一般,除了清澈甘甜外,也能讓植物長得又快又好,甚至縮短了生長期限。如今櫻桃樹結出的果實甜度跟硬度都極佳,很接近她的要求了,也到了要全部采收的時候,她此番進城便是來尋找識貨人,若是到街上叫賣倒也可以,但櫻桃稀有,不可能給人試吃,對不識貨的人來說,不過是野果罷了,所以她才挑了縣城最高檔的茶樓,要讓識貨人自己找上門來。
「賣?姑娘是說要賣櫻桃果?」雪盞瞪大了眼楮,她一直把櫻桃當野果,不認為有人會傻到花銀子買野果。
一個時辰過去,茶都叫第二壺了,茶點也被雪盞一個人吃光了,洛宇嫻還在那里慢悠悠的品茶。
雪盞開始坐不住了,她想上街去逛逛,看看胭脂水粉。「老實說,姑娘這算盤是打錯了,哪會有人要買野果……」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驚喜的聲音傳來——
「這不是櫻桃果嗎?」
與此同時,屏風後的臨窗雅座上,沈玉瑾也因櫻桃果這三個字而心里一動。
他听母親說過櫻桃果,是一種酸甜多汁的果子,但他至今尚未見過,也沒听聞大滿朝何處有人栽種,連負責宮廷貢奉的程家商行都沒有櫻桃果這品項,而果品利潤高,周圍大蕭、大周近來又因連年暴雨,水果產量極少,每年向大滿朝進口數不清的果品,因此果品向來是商行的必爭之地,若是沈家商行能取得櫻桃果,定能引起轟動。
「確實是櫻桃果沒錯。」洛宇嫻看到來人渾身富貴,凱子上勾無誤,她很開心的微微一笑。「大爺怎麼稱呼?」
旁邊的小廝忙道︰「我家主子姓方。」
「原來是方大爺。」洛宇嫻深知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她笑道︰「方大爺好眼力,一眼認出這櫻桃果,可是曾品嘗過?」
方大爺對馬屁很受用,得意的點了點頭。「方某曾在大梁國宴上品嘗過一次,當時大梁國主賞賜眾人一人一碟,不過一碟子也只有五顆果子而已,甚為稀罕,姑娘這櫻桃果是哪里來的?可是從大梁國帶回來的?」
洛宇嫻實在厭惡原主的已婚婦人身分,所以平日里都不做婦人打扮,還是梳了姑娘髻,別人只道她是姑娘家,因此方大爺才會稱她姑娘。
听到方大爺的詢問,她便輕描淡寫地笑道︰「不是從任何地方帶回來的,這是我自己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