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怕你。」
看到季小元僵硬的神情,覺得好笑的方開明還真的笑出聲,為她的馭妹手段感到新奇。
「不怕打到她怕,世上沒有教不乖的牛羊,鞭子一落下就听話了。」對于這種講不听的孩子,只能高壓管理。
「她是人,不是牛羊,你管得太嚴她就會反彈,這是一件不討好的事。」他不希望她太辛苦,忙著為家里添進項時還得分神照顧只會添亂的妹妹。
雙肩一垮的季薇嘆了好大一口氣,接著面露厭惡,「所以我最討厭小孩子,不跟你講理又任性,一不順心就又哭又鬧、扯衣服、拉頭發的,讓人很想一腳踩死他們。」
「你生,我來教。」他喜歡軟乎乎的胖小子。
她橫了他一眼,「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急個什麼勁。」
人生處處有意外,凡事都有變量,像短命的季小薇不就是遇到薄情漢,興高采烈的出嫁,卻淚流滿面的回門,最後落個壞名聲的下場,以死為她可悲可嘆的人生做個結束。
所以在沒拜堂成親入洞房之前,什麼事都不能太篤定,這年頭什麼事都會變,尤其是人心最不可靠。
沒被她打擊到的方開明笑著一撫她漸漸長開的柔女敕小臉。「一眨眼兩年就過去了,我總會等到你。」
好不容易心里有個人,怎能輕易錯過。
「有自信是很好,可是也要有耐性,以後這幾年你會遇上不少人,也有無數的誘惑,本心守得住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被花花世界迷花了眼,再多的誓言也等于空談。」
她來自文明社會,懂的事多,看的人廣,在千百年後的社會,倫理道德並不那麼受人重視,到處充滿混亂和動蕩,人性的黑暗和現實讓人無奈。
方開明笑她的語氣太過沉重,活似歷盡滄桑的老人般。「我把持得住,我都老大不小了,見識過的繁華不在少數。」
「那你逛過花樓嗎?」她睨了他一眼,突然問道。
忽地一僵,他面色微燙。「去過,不過只是喝喝酒、听點小曲,和朋友談談生意,不沾脂粉味。」
不是他對女人不感興趣,而是那些胭脂水粉的氣味太濃,嗆得他不想靠濃妝艷抹的花娘太近,僅允許她們倒酒而已。
見他一臉不許再談,有損女子閨譽的神情,季薇識趣的打住,沒追問他有幾個相好。
「能自律是最好,要不然我的醋勁是很大的,到時候我若做了什麼就要請你多包涵了。」
愛得淺了,卷款走人,情根深種了,閹了再走,絕不便宜小三妹妹,人負她,她負人。
「你收留季小元,季家本家那邊沒人來鬧嗎?」季家老三不像是吃了虧會息事寧人的人,準會有後招。
「鬧過了,但被我氣走了,所以才會有我不安于室的傳聞出現,我三叔父想把我名聲弄臭,好讓我為了挽回名聲送小元回去,他的用意是要麼放人,否則弄得我身敗名裂,無處容身。」偏偏他不知道她這根硬骨頭——難啃!
「需要我出手嗎?」他能壓下流言,但是他一有動作,兄長那邊很快就會察覺到他羽翼漸豐。
季薇用嫌棄的眼神刺他,「少越幫越忙了,你自個兒的事還擺不平呢,別把我扯進你們的渾水里。」
「你不是已經在水里了嗎?」他笑稱。
他們同在一艘船上,再說你我就太見外了。
「明老頭,你是來找罵挨的嗎?沒見我撒潑就全身長虱子似的發癢是不是?」
缺人抓癢的方開明仰頭大笑,「我是關心你,不希望你再被那些爛事纏住,我想你還沒听說吧,你大伯父家的堂姊被謝家退了親,你大堂姊坐在人家門口大哭大鬧,揚言要討回公道,否則便吊死在謝家大門。」
季薇一听,來了興趣的睜大眼,「謝家這次用什麼理由退婚?」
因果,因果,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品性不端。」
「品性不端?」這也是理由?
方開明清了清喉嚨,似笑非笑的忍住。「听說她有三個月身孕了,謝家拒絕承認是謝家的種。」
「哇!這實在是……」太勁爆了!季月如是新時代女性,帶球上壘,她真的很不怕死。
這年代未婚有孕,與人私通,是要沉塘的啊。
見她驚訝不已的神情,他以為她是被她堂姊驚世駭俗的行為給震住,難以置信。「雖然她不像你得守三年孝,但是身為親佷女至少得守孝一年,而今未滿一年卻……」
難怪謝家不敢認了,孝期內不得論及婚嫁,得等一年期滿再迎娶,到時那五、六個月大的肚子也滿不了人,謝家要是承認這奸生子,就等于是承認謝昌隆品德有瑕,和季月如私相授受。
然而現在不論承不承認,對謝家而言都是極傷門風的事,在他們背信悔婚的風波尚未平息前,無疑是雪上加霜,在平安鎮上,富戶謝家已敬陪末座,不少與季夫子交好或推崇他學問的地方仕紳皆不願與謝家往來,怕帶壞家中子弟。
如今的謝家已是風雨飄搖中的小舟,族中小輩的婚事不是很順心,已訂婚的被退回庚帖,尚在議婚的忽然打住,媒人不再上門,而其它人也乏人問津,不再是擇婚首選。
人家挑媳婦、選女婿也要看對方的品性,門風不正壞人三代,誰敢與之攀親,當日季薇在碼頭說過的話一傳十,十傳百,謝家的名聲越來越差,幾乎到了閉門謝客的地步。
「她這叫自作自受,當初為了嫁謝家長子,大伯父一家子合謀算計我,他們認為只要我不擋堂姊的路,她便能頂替我嫁入謝家為媳。」設想得很周到,但沒料到天意難測。
「你還介意嗎?」方開明問得小心翼翼,唯恐觸動她的傷心事。
此時若無退婚一事,她已是謝家媳婦了。
「介意什麼?」她一時沒听懂其意。
「謝家。」一個令人避諱的家族。
季薇「喔」了一聲,表情平靜,「他們與我有什麼關系,不過是我爹的昔日故友,斷了也就斷了,沒啥可惜的。」
听她真的放下了,他吁了一口氣,「我是擔憂季家本家的季三爺收了人家兩百兩聘金卻給不了人,你大伯父又失去謝家這棵可以依靠的大樹,他們會不會反過來找個名目纏上你。」
「你是指薛婆婆?」
他頷首,「她是季家的僕婦,私下離開便成了逃奴,依律若主人家上衙門提告,收留者也是犯了律法。」
逃奴的罪很重,輕則五十大板,重則杖斃,協助私逃者處一到三年以下的刑罰,收監入牢。
胸有成竹的季薇朝他一笑,「你不曉得我們季家的內情,其實我們的祖輩是泥腿子出身,吃過天災人禍的苦頭,所以家訓有雲,雇用下人不打死契,一律以活契為主。」
「薛婆子她……難道也是?」
「她是我娘去上香時撿回來的,打的是五年活契,去年九月就到期了,但是誰也沒提起此事,她也就繼續做下去,一直到我爹過世……」那時已沒人記得她,還以為她依然是奴僕。
方開明知曉她的不容易,輕握住她的小手,「不管會不會用上,我看他們不會放過你,你離開季家後日子越過越好,做生意賣糕點賺了不少錢的事也傳了出來,只怕他們看二房又富裕起來,會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他們的手段不外乎是在安排她的親事上動手腳,給她找他們中意的人,連人帶銀子的拐賣。「不說那些了,栽下的茶苗長勢如何,能適應山溝村的氣候嗎?」
說起茶苗,方開明也是很苦惱。「葉子蔫巴巴的,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剛長出來的葉尾有點焦掉。」
「啊!怎麼會這樣?我去瞧瞧。」不想他血本無歸,比誰都急的季薇拉著他就在一人寬的山路上跑起來。
山林間,兩道人影像無邪的孩子般掠過,點點金光從樹葉的縫隙灑落,照得人臉上明暗不一的閃動。
他們原本就要往茶山走去,所以不一會兒便看見上千株茶苗種在高山斜坡,早晨的霧水已經蒸發,午間過後的嵐氣漸漸籠罩,淡淡的薄霧在葉片上形成,但葉片未開,也就是說吸不到水氣,葉子是卷合的。
「你們是不是剛下糞肥?」有股很重的味兒還在。
方開明看了茶園管理人丁大一眼,見丁大點頭。
「土肥一點不是有利茶樹的生長?」丁大說道。
「那是指成株,肥厚一點倒是無妨,可這是幼苗,還脆弱得很,你一下子讓它吃得太多,它的根會被燒死的。」所以才蔫蔫的,毫無朝氣。
一個孩子生病了,還能活潑得起來嗎?
「那該用什麼方式處理?」他也是急著想讓茶樹快快長大茁壯,盼著兩年內就能采收,制茶上市。
方開明不是心胸狹隘的人,不恥下問。
她無奈的苦笑,「多花點銀子雇人挑水,早晚多淋一遍水,但要記得不淋葉子,只淋土,把土里的堆肥淋淡些。」
跟東西太酸了就加水是一樣的道理,水一多就沒那麼酸了。
「丁大,听清楚季姑娘的話了沒,以後我若不在山溝村,有關茶園的事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問她,若是有做不了的決定也听從她的指示,她代表我。」他正式奠定她的地位。
丁大聞言,訝然在心。「是。」
他偷偷地從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季薇,覺得她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小泵娘,只是面容姣好、眼神清澈,渾身散發出一股寧和氣息,沒想到方四爺這麼看重她。
「小師妹,我日後的發家銀子就指望你了,你可得多用點心,師哥代你存嫁妝。」他話中有話的暗示男方的聘禮一般等同于女方的妝奩,新娘子在出嫁時爹娘會做為陪嫁讓女方帶至夫家。
听出他話里有話的季薇很不爭氣的臉紅了,她狠狠一瞪,「我們到更高的地方看一看,排水問題若沒處理好會釀成大禍。」
「都听小師妹的。」他一副「娘子說得對」的笑臉模樣。
最好都听她的,這男人根本是個調情聖手。季薇月復誹。
買下的山頭佔地甚廣,一千多株茶苗還是太少了,越往高處的茶苗種得越稀疏,兩株之間的間隔寬得能行馬車,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本錢太少,只好先將就了。
待一、兩年後,小樹長大了,枝葉繁盛,到時看起來就不會那麼空蕩蕩了,她自我安慰這樣便于采收。
兩人走在茶園里,其實地面是不平的,平時有工人挖出而沒回填的坑洞,這邊一堆小丘,那邊一堆土堆的,實在不好走,即便是走慣了山路的季薇也好幾回差點摔跤。
因為一切都還在創始期,所以簡陋得慘不忍睹,茶園中沒有能住人的屋子,只有草鋪屋頂的工寮,受雇的工人們只能睡在沒床、沒墊褥的地上,靠幾塊木板並在一起便能睡了。
「以後要做個滑竿……」這坑人的路太難走了。
「什麼滑竿?」
「滑竿就是……啊!」正在解說的季薇忽地腳底踩空,整個人像坐雲霄飛車似的滑了出去。
「薇兒,小心!」
方開明見狀伸手去拉,但是他太過慌亂了,腳下不知踩到什麼被絆了一下,人是拉到了,但身體失去平衡,反被季薇的下墜力拉著走,兩人抱成團的往下滑落。
也不知道滑了多久,撞得七葷八素的兩人才漸漸轉醒,他們睜開眼一看是湛藍天空,兩人都仰躺著,四周是長不高的野草,有只野鹿在不遠處低頭吃草。
「我死了嗎?」她覺得全身的骨頭不在原位。
「……沒有。」有些悶的男聲低沉。
「可是我沒有知覺。」她不會摔斷脖子了吧!
「你試著動一動。」有水的味道。
試著一動的季薇立即痛呼出聲,「好疼……」
「薇兒,你沒事吧?!有沒有哪里受傷?」渾身痛得像被肢解過的方開明猛地起身,那拉扯的肌肉讓他更痛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敢動,一動就痛……」她忍不住咒恨起無聊的老天,冷不防的跟她開玩笑。
「別怕,我在你身邊,會一直陪著你,你忍一忍,我瞧瞧你哪里受傷了。」是手嗎?還是腳?
深吸了口氣,她忍住鼻間的酸意。「好,你動,我不怕……啊!輕點,好痛……喔!你想把我的手拆了嗎?等……等等,你按到我的痛處了,再輕一點……」
她痛到脖子忽地一扭,微怔,繼而安心,還好不是癱瘓,要不然真是生不如死了,一輩子躺在床上。
「你的手沒事,滑下來的時候撞到石子,硌著了。」有幾處青紫,沒流血、沒擦破皮。
「那我的腳呢?」她又急著追問。
方開明月兌了她的鞋襪,捏捏她瑩白的小腳。「痛嗎?這里有點變形,大概是月兌臼了,我把它推回去……」
「你會嗎?不要強行硬推,回去後找個大夫瞧……啊!」他……他好狠,居然不說一聲就做了。
盈盈杏眸蓄滿淚光,季薇都哭了,實在太痛了!
「好了,不要硬走就沒事,我們滑了這麼久,應該是一路滑到山下了,只是分不清東南西北,不知身在何處,一會兒我扶著你,我們得找條路出去,」天黑後在林子里過夜並不安全。
「我身上都是土……」好髒。
她的意思是她要清洗,滿身的泥屑和草汁黏糊糊的,叫人很不舒服,不洗干淨全是臭味。
「我去找水。」方開明剛一起身,季薇又驚慌得大叫一聲。
「怎麼了?」
「你……你的背上有血……」好多的血,把背後的衣服都染紅了一大片。
他轉頭往後一看,故作無事的一笑,「不痛,是看著嚇人而已,男人流點血不算什麼。」
「不行,你必須先包扎,你還在流血。」她試著移動,一腳輕、一腳重的移到他身側。
「這里哪來的藥,一會它就不流了,你別逞強,快坐下,免得傷到你的腳……」汗滴由他額頭滑落。
季薇從不認為自己嬌貴,止血的草藥她還認識幾種,幸好這幾座寶山各種樹種叢生,連草藥也隨手可摘,她摘了用石頭捶爛,拉開他衣襟便往背部那血流不止的傷口敷去,手還緊緊按著,以按壓止血法止住不斷流出的鮮紅。
不知是她的手法見效,還是草藥起了作用,約莫半刻鐘,石頭銳角劃出的傷處血呈暗紅色,已有凝結之勢。
此時,一道亮光劃過他們的眼角余光,他們意外地發現一座碧波蕩漾的湖泊,湖的沿岸很詭異的不長草,約有三丈寬是光禿泥面。
要找水的兩人很興奮的沒察覺那湖泊的異樣,相扶持的走到湖岸邊,注重顏面的季薇先捧一手水洗淨頸胸,帕子沾濕擦擦耳後和臂膀,而方開明則口渴的掬起一捧水,低下頭就喝——
「啊!好咸!」
「好咸?」
「這水是咸的。」他滿口咸味,感覺更渴了。
「怎麼會咸?」季薇掬起一小捧水用舌尖嘗了一下,驀地,她兩眼像是撿到金子般閃閃發光。「明老頭,我們要發了!」
「發了?」方開明一臉狐疑地看著她,不解她在抽什麼風。
「這是海水!」她知道山溝村的地勢有山有水,但大都是淡水或雪水,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海水。
可她記得當初紀老爹跟她說椰子樹的生長由來時,有提到山溝村西邊是海,難道他們這一路滑到西邊來了?不,不可能,一座山這麼大,怎麼可能會滑到另一頭去……
但這湖海水又是怎麼來的?
算了,先不管了,她的發財夢終于要實現了!
「海水?」那又如何?方開明還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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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鹽還不普及,常常供不應求,內陸國家靠海的城鎮不多,鹽價比米價還貴,東北一帶有錢還買不到。
「你是說海水能制成鹽?」方開明的心也沸騰了,兩眼灼如焰火的盯著碧水連天的大湖,心里的小算盤正飛速撥動。
人類取得鹽結晶的最古老方法是蒸發法,利用太陽蒸發得到鹽,可適用于海鹽、湖鹽和池鹽,而依照采鹽的方式又分日曬和滲漏兩種。
日曬法又稱水漏法,利用陽光蒸發海水,鹽田是由七到八塊田地組成,當漲潮時海水流入貯水塘,任其自然蒸發濃縮,然後以水車將水灌入第一塊凝集田,接著再到第二塊、第三塊,以此類推,在這過程中海水不斷被蒸發,當海水流入最後一塊鹽田時,海水便會凝固成鹽粒。
滲漏法又叫沙漏法,鹽田四周和內部有設水坑,漲潮時海水流入坑內,坑內是小塊的凝集區,鹽田中央挖三尺深的長形滲漏槽,槽底有一小坑,將鹽水引進鹽田旁的結晶池……
滲漏法的工序較為繁復,成本較高,但所產的鹽潔白細密,是為上品。
另有煮鹽法、平鍋法等用火煮干鹽水制成鹽的辦法。
無意間發現離家不遠的另一頭山腳下平地竟有咸水湖,季薇采用的是日曬法,她沒那麼多時間砍柴煮鹽,也懶得挖滲漏糟,挖泥松土,她用最簡單的方式取得鹽巴,也不會累著自己,十足的懶人法。
「你的方法可行嗎?」看著比前幾日略少的湖水,方開明仍不確定她的做法是否是正確的。
湖岸的左側有一大片平坦的空地,擺了十個大凹槽,長十尺,寬三尺,以階梯式頭接尾的擺放,各有一個寬低各一尺的缺口,下頭的凹槽承接上面凹槽流下的湖水。
「你要相信古人的智慧,老祖宗的制法沒有錯,我看過……呃,我是說我在書上看過古法制鹽,用日曬法把海水里的水曬干,留下的便是可以食用的鹽粒。」電視里的風俗人文節目中都有介紹過,成片的鹽田用鋤頭一耙便是鹽。
「你說的是哪本書?」為什麼他毫無印象?
「忘了,我爹的藏書太多,他總是任我拿著看,我也不記得是從哪里抽出一本就看著,當時沒太用心,僅把大概步驟在腦海里想過一遍,所以我也在嘗試做做看。」沒有勇于嘗試就不會成功,椰女乃、椰子粉不就是被她給做出來了。
季薇頗為自豪她的永不放棄,凡事總要先試一試再說,一試不成就再試,老天爺疼惜肯努力的人,不去試就永遠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白白錯過上蒼所給的機會。
她很慶幸有個不怎麼管她的娘,還有她說什麼都點頭說好的弟弟,以及支持她做傻事的男人,只要她開了口,他縱有滿月復的疑惑也會縱容她,繼而協助她完成整件事。
「可是用曬的真能曬出鹽嗎?我看這些和前兩日沒兩樣,水質清澈得不見雜質。」太干淨了,完全沒有鹽的蹤跡。
季薇帶著他走到第八個凹槽,伸手在水里一撈。「你看這是什麼。」
在曝曬了三日之後,凹槽底部有一層白色的沉澱物,在日光的照射下看不見異樣,只看得見上面的那層水。
「咦,怎麼有細細白白的東西?」真的很像鹽。
「你捏一撮放在舌尖嘗嘗。」她笑得得意,包管他滿意。
方開明照做,「是鹽!」
他臉上平靜,但心底有如萬獸奔騰,十分激動居然這麼輕易就取得細白鹽粒,而且沒有難聞的異味。
「是吧、是吧!我就說我行吧!你再來瞧瞧這最後一槽。」她一副「乖寶寶得到嘉獎」的驕傲樣,拉著他走向第十槽。
由高而低的十個貯水槽,到了最後一個的水最少,但是它凝固的結晶鹽卻是厚厚一層,不用懷疑,肉眼便可看到那白色凝固物的底層,大約有二十來斤的鹽。
「薇兒,你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同一個夫子教出來的,我不如你。」他敬佩之余又有些自覺不足,她的聰慧是他所不能及的,夫貴妻榮這句話要改寫了。
那是我受了十幾年的教育,又在社會大學混了五年,姊是高材生,你當然比不上我!她小有得意的故作謙虛,「你跟我爹學的是學問,我是被我爹寵著看看雜書,兩人的立足點不同,懂的東西當然不一樣。」
說得有幾分道理,他讀的是聖賢書、君子之道,她看的是山海經、游記、奇情異志,兩人所見所知確有不同。方開明心里平衡了,覺得自己還不算太差,至少在做生意方面很有天分,不用人教。
「這些量還是不夠,裝滿半船至少要三千斤……」該賣到哪里呢?西北還是東域,哪兒最缺鹽?
「打住、打住,你跳得太快了吧!咱們還沒分成呢!」想獨佔?沒門!她辛苦了好幾天,不是要拱他當神的。鼓著腮幫子的季薇眼神透露出不滿,似在說她肯跟他分享成果是他的榮幸,他該感激涕零,而不是過河拆橋。
一提到分成他就笑了,眼露寵溺,「咱們是自己人何必分你我,我的不都是你的。」
「可是我的不是你的呀!有誰听過靠女人的嫁妝養家,那是死了丈夫的寡婦,以及嫁了個沒用的窩囊廢丈夫,你認為你是何者?」想坑她還得多練練,一日名分未定就是兩家人,兜不到一塊兒。
他失笑,因她似是而非的歪理。「薇兒,凡事計較太多反而失去更多,你要學著把心胸放寬。」
丈夫的財產不都歸妻子掌管,早晚在她手中。
季薇挽起袖子冷笑,「五五分。」
清冷男聲跟著喊,「四六分,你四我六。」
「怎麼又跟椰子制品一樣,沒有我,你弄得出鹽嗎?」他老是要壓她一頭,真是氣人。
「少了我居中牽線,你能賣到好價錢嗎?難道你要一擔一擔擔到鎮上賣,鹽在平安鎮可不是什麼稀罕物。」他話中之意是賤物賣不到高價,得往更內陸去賣。
「奸商!」她氣憤。
被罵奸商,他反而低聲輕笑,無奸不成商。「別忘了還有鹽令,沒有鹽令販私鹽罪很重的。」
他倒可以從京里的舅老太爺那兒弄到鹽令,林家在朝中有人當著官,一只鹽令並不難到手。
「你……你就捏著我痛腳,我一個小村婦沒有當官的親戚。」她最吃虧的一點是沒有靠山,除了眼前笑得很討人厭的家伙。季薇覺得很不服氣,她家只有靠不住的極品叔伯長輩。
方開明眼神一熱地看向她的小腳。「美人香足暗香微送,小生難忘幽香迎鼻,似那春日百花開。」
他說的是那日她的腳月兌臼,是他幫她卸了鞋襪推回去的,玉足在手如暖玉,叫人愛不釋手。
「你調戲我。」她憤然。
見她快要翻臉了,他也不好再取笑她,真把她惹惱,她真會讓他娶不到老婆。「好了,不逗你了,其實你仔細一算並不吃虧,船由我出,生意由我出面接洽,運送也由我全程盯著,再加上鹽令,你出的只是鹽而已。」
季薇知道他說的沒錯,可是心里穿越人的優越感讓她不想承認他是對的。「好吧,四成就四成,不過我也不佔你便宜,是扣除所有費用的淨利,包含稅金,我賺錢也為國庫增加收入。」
「好,成交。」和她做生意的好處是夠爽快,從不拖拖拉拉、拖泥帶水的,一句話便拍板定案。
「制鹽要在陽光充足、氣候干燥的時節,你要三千斤鹽,我可以供給,但是你要再給我這樣的凹槽一百個,一個月後交貨。」
她約略的算過,蒸曬結晶是兩到三天不等,十槽收獲三十斤白鹽,三天收一次鹽,三十天剛好三千斤,誤差不出一百斤,她趕得及交給他出貨。
但是早晚各添一次水對她的負擔太重,她不是只有制鹽一件的活兒要干,田里的作物得顧著,椰子的采收和加工物的制作,她還要盯著季小元不作怪、福哥兒的課業……
所以她需要人手幫她。
于是她想到啞婆薛婆子,不識字的薛婆子無法泄露任何秘密。
他們制鹽的事還不能公諸于世,只能小辨模的制作,偷偷的賣,等兩人的實力壯大了,才能從暗處走出,正面出擊。
銀子呀銀子,可愛又迷人,為了得到它得歷經千辛萬苦,可是擁有它卻不容易,太多人想搶,佔為己有。
「沒問題,我讓匠人連夜趕工,再讓清河送來,你只需把鹽弄出來,其它事不用你煩心。」他會打點好。
有人護著的感覺真不錯,她喜孜孜的想著。「你要怎麼瞞過你兄長們的眼線,你要自個兒買幾艘船,不然老是躲著他們有什麼意思,干不成大事。」
黑瞳一閃,他嘴角噙著笑意。「你說的與我想法不謀而合,正巧我有兩艘船,掛在別人的名下,每年臘月方家會往各地送禮,年後走春,我打算利用這兩次販鹽,以跟船的方式讓我的船跟到北方,先試試鹽在北方的買氣如何再酌量增減。」
不過他估計是不夠賣的,因為鹽在北方很搶手,游牧民族什麼都缺,糧食、布匹、茶葉、鹽,每一樣都貴得離譜。
季薇很現實的扯著他的袖子,笑得分外明媚。「你還要不要買船,我能不能參一股?賣了鹽我就有銀子買半艘船。」她想投資船業。
看她眼中的小狡猾,不生惱的方開明一指點上她的鼻頭。「算你一份,誰叫你是我娘子,不偏著你,偏著誰?」
「師哥,你真好。」她笑眼眯眯的展現嬌媚。
一听她嗓音軟綿綿地喊他師哥,他頓生警惕。「小師妹,你又想干什麼,危險的事不許做。」
她當下好溫柔的嬌著軟聲,「一點也不危險,只是想去個山洞尋幽探秘,說不定有寶藏。」
「山洞?」他怎麼覺得危機重重?
「你不想知道咸水湖的海水打哪來嗎?我這些天思前想後,想不到它的源頭,但卻意外發現順著湖岸旁的山溝往西走,會有個十丈高的大山洞,山洞里面黑幽幽的,每日都有大量海水涌出,再順著山溝流進湖里……」海水有潮汐變化,一日兩次。
季薇無意間發現申時過後咸水湖的湖水會升高,而巳時近午時則會少了五分之一的高度,她心下懷疑,便起了探究之意,于是特意觀察幾天,終于讓她知曉是海水的漲退因素。
跟著水走,她找到山洞,也揭露咸水湖的秘密,她猜山洞肯定是直通大海,每日的海水涌入造就了咸水湖的永不干枯。
這也說明了山溝村里為何有椰子樹,大概是來自南洋的船只在海面上翻覆了,幾千顆椰子隨波逐流被打上岸,其中一些隨潮流流進山洞,被風打的、被猴子帶的,因若干因素來到了山溝村內,形成零星長成的椰子樹群。
「薇兒,那看起來很危險,萬一我們走到一半海水漲潮了呢,到時誰也逃不掉……」只有滅頂的分。
「所以我準備了這些呀!」她獻寶似的展現逃生用具。
繩索一條,互相系著才不致飄走,防身砍刀各一、火把、水筒、干糧一人一份,還有空的皮制水囊,當氧氣瓶,可換氣用,真要來不及逃生還能以此呼氣、吐氣,延長被救的機會……
總之她想得很齊全,該帶的全都帶了,放在她慣背的籮筐里,為了預防突發事件,她還帶上了傷藥和解毒丸。
「薇兒……」看她準備得齊全,方開明不由得撫額申吟。
「走啦!走啦!今天是冒險日,我估算已經開始退潮了,一直到申時二刻才會開始漲潮,因此我們現在趕去山洞正好,若進去深處不見出洞處或有亮光便折返。」
半拉半扯的,兩人順著山溝走,真瞧見一個可行船的大洞,潮水打在他們腳上,但是可以很清楚的看見海水直往後退,退潮的速度是人的雙腳所趕不上的,很快的退得一干二淨。
海水漲潮時並未漲滿整個山洞,約一半高而已,因此只有洞壁兩側在滴水,上頭的山洞頂是一滴水也沒有。
很慶幸的,兩人走了許久後他們就看見出口了,即便是心有疑慮的方開明也感到興奮起來,挽起褲腳朝洞外奔走,一片很藍很藍的天空、很藍很藍的海水躍入眼中。
「哇!好多發菜和海帶,還有螃蟹和貝殼……明老頭,我摘海菜你捉蝦蟹貝類,快,分工合作,我們又有大進項了,你等著數銀子數到手軟吧!」大海,我來了!
看著她宛如寶石般明亮的笑臉,已經很認命的方開明露出愛憐的神情,腰一彎捉起橫著走過腳旁的超大螃蟹。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帶來的籮筐已經裝不下了,季薇索性用繩索將長長的海帶捆一捆,讓身邊的男人背著。
「咦,你們在干什麼?」
遠遠走來一名老婦,驚訝地看著出現在海邊的兩人,在問明原由後更訝異的笑起來。
「你們要吃海草?呵呵,這些是沒什麼味道的,不好吃。」
季薇腦子動得快,連忙搶先開口,「那你們能不能采好擱一處,我三天來收一次,以斤數論價,還有魚蝦蟹什麼的我也要……」
方開明看著身邊的她,眼中充滿笑意。他的小娘子滿腦子都是商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