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將張絲愉放在副駕駛座,他熟練地把車開出停車場,美麗的夜景在窗外閃過,張絲愉靜靜地听著同樣的曲調在車上放送,這些歌曲如同他此時的心情,深不可測中帶著說不出口的哀愁。
能說些什麼?能為他做些什麼?這些念頭反復出現在張絲愉的腦海里糾結著,卻不敢多嘴多問一句,怕這麼做會使韓天浩心情更糟。
可是……她真的好想知道,關于他的事情,她有股想全部知道的沖動;然而,她有什麼立場問這些事?問了,鐵定自找沒趣,還會被被韓天浩用一句「關你什麼事」給堵回來!
「唔……」張絲愉以白晰的手指絞動裙擺,思想單純得很,一點心機都沒有,心里想什麼,早先一步全反應在她那精采無比的臉上。
韓天浩從照後鏡瞄她一眼,他問︰「你想知道?」
「我哪有!好啦……是有『那麼一點』想知道。」她撇開臉,裝作不在乎。
張絲愉的這點小心思,怎逃得過他的眼楮?調整過情緒後,他反常地開口,緩緩說出鮮少主動提起的過往︰「這間物流公司,是我跟李建誠一起創立的,也就是他們口中所說……被我害死的人。」
這句「被我害死的人」,韓天浩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卻听得她有些心疼,因為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傷痛,是騙不了人的。
「他……不是真的被你害死的,對不對?」
「雖然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但他因我而死,是不爭的事實。」想起了當初的友誼與奮斗的快樂、艱辛,及兩人最後淒涼的收場,他百感交集的說下去︰「合開一間公司,是我們共同的夢想,我們的關系是互補的存在,他對外打拚、拓展業績,而我負責處理內部事物,分工合作之下,公司的營運蒸蒸日上;或許是過程還算順利的關系,當公司上軌道之後,我們兩人的理念開始出現分歧。」
听到這里,張絲愉露出難過的神情,沒有插話,靜靜聆听下去。
他眼神逐漸飄遠,口中敘述的事,讓回憶中的再次景象如同搬上眼前般,殘忍地回到當初爭吵不休的日子……
火藥味濃厚的辦公室里,兩個男人怒視對方。
「你這種想法根本不對,我們得趁勝追擊,直接擴大分公司!」
「我評估過了,超過公司所能負荷,強迫執行會為公司帶來危機,穩扎穩打才是最好的方式!」
「評估算個屁!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要積極進攻,才有可能賺大錢!」
「如果不能守住江山,再積極都可能化為幻影。」
「跟你說道理簡直是對牛彈琴!」
不是第一次了,同樣的爭執點都不知道重復多少次,一向冷靜的韓天浩終于動了肝火,「這才是我想對你說的話!」
情緒越來越激動的兩個人,在接下來互不相讓的爭吵中,將兩人友好的關系徹底降到冰點。
「真後悔選擇合作的對象是你,懦夫!」李建誠憤怒地甩門離開,留下韓天浩一個人,疲倦地靠著沙發椅闔上眼……
「所以……你們就這樣拆伙了?」張絲愉撫住胸口,不自覺地皺眉。
韓天浩的神情哀傷,讓記憶的河流止不住地繼續涌出來,來到他最不願想起的那天……
刺耳的電話聲劃破夜晚的寧靜,坐在辦公桌前的韓天浩,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了電話。
長長的沉默過後,李建誠打了個酒嗝,語氣模糊不清地說︰「我們拆伙吧!」
「你喝多了,早點睡。」
他準備掛掉手機時,話筒傳來不滿的大吼︰「我是認真的!我已經告知我爸媽了,他們打算支持我創業金,所以我不打算抽走投資的資金,讓我帶走所有我的客戶與相關業務就可以了。」
「好……如果這是你希望的結果。」他雖痛心,不過多少也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你明天再過來拿資料吧!」
「我現在就要!」
「建誠,你喝醉了。」
「那又如何?你該不會想拖延時間,趁機吃掉屬于我的東西吧?」
他的質疑惹惱了韓天浩,「隨便你!」
話說到這里,韓天浩再也說不下去了,握著方向盤的手因激動微微顫抖著,看在張絲愉的眼中十分不舍,卻什麼也幫不上忙。
接下來的沉默中,她大膽地求證︰「然後意外就發生了?」
「是……那天下著大雨,我卻始終等不到他過來,好不容易手機接通了,卻只傳來他微弱的呼吸聲,以及唯一說的一句話︰『代我好好照顧我的妻小』,而後,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于是,我開車沿路找回去,最後在離公司不遠的郊區處,看見車子扭曲變形地翻過去,他血肉模糊地夾在車子里,早已沒了生命跡象……」
這就是被所有人教殺人凶手的真相?
張絲愉不可思議地睜圓大眼眸,光憑這點就判一個人「死刑」,未免太過份了!「那只是場意外啊,怎能因此認為你就是殺人凶手?這根本不公平!」她為韓天浩叫屈著,這樣的罪行怎能讓他全部擔下?
「是我間接殺了他,如果當時我能強勢一點,叫他酒醒再開車過來拿東西,這場意外就不會發生。」他冷冷地自嘲︰「為了公司的利益,設計假車禍殺了他,合情合理的理由。」
她不服地想反駁,「可是……」
「如果眾人對我的仇視,可以安撫他父母的心靈,那我承擔下來……也是應該的。」
「你……」張絲愉輕啟紅唇,而後選擇把想說的話吞下去;如果當事人都這麼說了,以她一個與事件無關的路人甲,又有什麼立場發言?最後,濃濃的無奈與委屈從她嘴中化為兩個字︰「笨蛋!」
「你在關心我?」他簡短的話里,讓人听不出真正的情緒。
「誰、誰在關心你啊!我只是無聊問問。」
「是嗎?」韓天浩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得她心慌,這種感覺就像她所有思緒變成透明的,直接攤在他的面前,令人感到十分害臊。
「當然!」她惱羞成怒地吼完,又開始獨自生起悶氣,或許是氣他隨意窺探她想隱藏的關心;也或許是氣他太笨了,為什麼不跟大家解釋清楚,這件事不全是他的錯︰也或許是氣自己,干嘛這麼多管閑事的想關心他……總之,她心里悶得難受!
雖然張絲愉不停在心中吶喊「別再多問」,但她就是控制不住想知道更多的念頭,于是別扭地繼續追問下去︰「那他的妻小願意讓你照顧嗎?」
他沒排斥她的詢問,有問必答︰「我和建誠、蔓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畢竟是熟識多年的老朋友了,沒有意願上的問題。」
「所以你常去探望她們?」這個答案讓她十分介意,語氣中充滿的酸意,而她自己並沒有發現。
接下來,韓天浩的回答,更是讓她不自覺地垮下小臉。
「她們時常過來跟我一起住。」
「什麼?還住在一起?」她吃驚到快跳起來了。
「有什麼不對嗎?」
「也不是對不對的問題,只是……」不避嫌好嗎?張絲愉想起宴會上那不堪入耳的評論,總覺得做到這樣的地步不太好,「你會一直照顧她們下去?」
毫不遲疑,他光明磊落地說︰「如果她們有這個意願,我會一直做下去,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補償。」
「喔!」張絲愉雖沒把疑慮說出口,但她隱約覺得納悶,如果大家都認為自己的老公是被某人給害死的,換成是她,就算熟識多年,還會願意接受那個人的照顧嗎?
「對了!」忽然間,她想起另一件事,很有義氣地大力拍了他胸口,說︰「如果我沒記錯,明天還有一場宴會吧?放心,我會陪你去,如果有人敢說什麼,我一定幫你出氣!」
「不用了。」他直接拒絕,惹得她十分不滿。
「我好心要陪你去耶!你還不要。」
「在家里好好休息。」韓天浩以命令的語氣說著,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為什麼?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吧!」
「腳。」
「腳?」她喃喃反復這一個字,看著自己紅腫的腳踝,倏然臉紅了。
張絲愉自然率真的可愛模樣,總能讓他會心一笑,見她欲言又止,像毛毛蟲般扭捏著不自在的身軀,他興起惡作劇的念頭,逗著她玩︰「你該不會是愛上了我的懷抱,才一直想跟過來,要我抱著你四處跑?」
「才不是!」她的眼眸瞬間睜得又大又圓,極力否認。
「越是這般否認,越是有嫌疑!」他挑眉道。
「你是听不懂人話啊?就跟你說不是了!」張絲愉的兩頰氣鼓鼓,此時,他那邪惡又好看的臉龐與爽朗的笑聲,無一不礙她眼的!
可惡,笑什麼笑!她不滿地在心里嘟囔著,見他還是獨自笑個不停,惱了,不客氣地伸手想揍韓天浩一拳,卻被他用巧勁地直接擋下,大手就這麼理所當然地包覆在她的小手,收在他的大腿上。
「放開我啦,」這樣的姿勢太過曖昧,隔著褲子傳來的溫度,暖著她的掌背,讓張絲愉的臉不爭氣臉的更紅了。
「就讓我這樣子握一會兒。」韓天浩耍賴,不肯放手,最後一副她將手抽走的話、他會很難過的模樣,搞得她的手抽也抽不走,又無法打從心底生他的氣,干脆由著他,讓他一路緊握著回去。
優美的旋律在小空間里反復放送,他們之間沒有對話,只是安靜地相互陪伴,依賴著彼此的存在。
這種感覺很微妙,每當張絲愉瞄一眼兩人緊握住的雙手,奇異的騷動就不停地涌出,在她胸口化開,甜滋滋的幸福感,是她從未有過的感受;車上的氣氛仿佛回到了等他回家的那晚,讓她心跳莫名加快到只想快點逃離這里。
「看不夠?」發現張絲愉第N次偷瞄他以後,韓天浩仰起愉快的嘴角。
回到家前,他舉起緊握的手,湊到嘴邊淺淺一吻,在她發楞的同時,邪魅地揚起頭,說著讓她晴天霹靂的話︰「你……果然喜歡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