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深人靜。
手持燈籠的家丁巡邏過樊府的書院,過了一會,兩道人影竁入,以極快的手法點了守門的家僕昏穴。
嬌小的人影對著高大的人影點了點頭,高大人影竄上屋檐,而嬌小人影則步入書房。
她的動作極輕微,不發出任何聲響,小心翼翼地將左手邊第三格內的書籍輕輕搬下,手在空書櫃後的壁上模索探觸。
沒多久,頸後的寒毛突然豎起,她心一凜,尚未來得及回頭,就听到一道壓抑的嗓音。
「你在這里干什麼?」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讓她大松口氣,心想有魏崔空在外頭把風,不可能有人能在他的眼下潛入,也只有熟識的人他才會放過。
轉過頭來,她拉下面罩,面對夜行衣打扮、僅露出一雙深邃眼眸不悅地瞪著她的杜夷方。
「相公。」她輕聲嬌喊。
「你曾答應過我什麼?」不要以為撒嬌,他就會輕饒!
她愛嬌地靠上他的身,「我想幫你啊!」
「你違背諾言,背著我進來樊之勝的住處也就算了,還允諾嫁給他當小妾?」她把他放至何處了?
「這樣我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他的府中穿梭,而不會有人懷疑啊!」她多冰雪聰明啊!
她在樊府兩天,已經將樊府前前後後都「游歷」過一遍,只要她覺得可疑之處,就會趁夜潛進,調查得更為仔細。
杜夷方瞪著她,雙唇緊抿。
「好了,咱們別浪費時間了!」她將他拉過,「我發現這個奇特的箱子。」她指著書櫃中的一道暗門,讓發出微弱燭光的挖空瓷瓶靠近,好讓杜夷方能看得清楚。
那道暗門被隱藏在排列緊密的書群後,里頭藏著一口小小的箱子。
「它有上鎖,要不要試試能否打開?」
「你找到了?」杜夷方連忙上前觀察。
「我今天白日逛來書房,平日這兒有家僕守著就讓我覺得奇怪,」這叫此地無銀三百兩。「所以在他的餐飲里下了瀉藥,趁他蹲茅房的時候來調查。」
她將暗門關上,「這門做得十分精細,關上時幾乎看不出縫隙,如果不是白日的光線良好,根本察覺不出來!」所以她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策略可是大大有用呢!
樊之勝的宅邸,杜夷方亦不是第一次潛入,這書房他來過一兩次,未曾找到機關,原來被隱藏得這麼隱密。
他不得不承認,管蒲劍的方法的確有效,但他仍覺得胸口有氣。
他拿出開鎖工具,深入鎖洞中,推敲開鎖方法。
「會很難嗎?」如果很難的話,她可以將鎖打碎。
「還好,不過需要一點時間。」
「要不要直接將抱走?」這樣比較省事,還可以慢慢研究!
「保持原樣可以多拖一點時間,不讓樊之勝曉得箱中的東西已被偷走!」就算抓到證據,要彈劾他也不是那麼容易。
「這樣的話,我也得多待在這里一些時候,才不會被懷疑。」
聞言,杜夷方轉過頭來瞪著她。
「放心,我給他一個大凶的生辰,他要找到迎娶的良辰吉日,得多費一番功夫!」
杜瞪得更凶。
「我又不是真的要嫁給他,是權宜之計嘛!」不這樣做,哪能光明正大在人家家里翻箱倒櫃呢?
「他踫過你嗎?」
「當然沒有!我要求他洞房花燭夜才可共寢。」
他當然曉得管蒲劍不可能讓樊之勝與她有肌膚之親,但他仍是擔心,就怕他又使出奸計。「一根寒毛也沒踫到?」
「呃……」眼珠子有些心虛地往上,「就……只有手……」
「手?」黑眸迸出殺人意圖。
「快開鎖!」管蒲劍連忙在他發難之前提醒他眼前的正事,「就算有三師兄替我們把風,若有人來還是得放棄!快點!有啥事晚點再說!」
杜夷方按壓滿腔怒火,逼迫自己專心對付纏的鎖。
過了約一刻鐘的時間,鎖終于「 嚓」一聲開啟。
杜夷方輕巧地將盒子打開,拿出里頭的紙本文件。
「是你要的東西嗎?」
杜夷方快速瀏覽過文件,心髒因過度興奮而跳得急。
「是他收取陋規的名細。」他快速翻閱,眼神一亮。「還有詐騙盜匪的詐騙名細、藏銀兩的地點,他跟首腦的往來書信之類的證據!」
這下,終于可將樊之勝繩之于法了。
「太好了!」她的苦心總算有了成果!
「我已經掌握到詐騙盜匪首腦的行縱,等追捕到案之後,樊之勝就完蛋了!」杜夷方眸中閃動異樣光芒。
「那你快把這些東西帶走,後續我來處理就好!」她催促。
「但是……」
「快點啦!」她推了他一把,動手將鎖恢復原狀。
「明天……」
「嗯?」
「明天我會將這些東西再拿回來。」
「為什麼?」她不解。
「我抄完備份之後,會拿回原處,以免讓你陷入危險!」有她在,他的行事得更縝密、更小心!
「我武功……」
「誰武功高強還同時中了迷藥跟媚藥?」
在他嚴厲的盯視下,管蒲劍只好將「高強」兩字吞回去。「好嘛,我會來接應你的,明晚三更我們在這集合。」
「嗯!」杜夷方點頭。
「明日一整天,我會注意不讓樊之勝靠近書房,以免事跡敗露。」她拉下杜夷方的面罩,輕吻他的唇。「明晚見。」
「我會盡快讓你離開!」他充滿心疼憐惜地輕撫愛妻的頰,「要小心!」
「放心,有三師中暗中保護我,不會出事的!」
有魏崔空在,的確讓杜夷方安心不少,魏崔空是個值得信任的男人。
「那我走了!」杜夷方拉好面罩,轉身離開。
管蒲劍目送杜夷方背影離去,直到消失在視線中,才快手快腳地將書房恢復原狀。
等她離開書房,飛至另一端的屋頂,魏崔空手上的小石子彈出,守門的家僕悠悠轉醒。
「槽糕,我剛竟然睡著了!」家僕慌亂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似乎沒什麼異這才松了口氣。
屋檐上的兩人視一笑。
「師兄,謝謝你一直幫我!」管蒲劍誠摯地道。
那日她決定回來知興縣助杜夷方一臂之力時,魏崔空曉得她心意已決,沒有多說第二句話,僅道︰「也讓我讓你吧!」短短六個字,說明了他對小師妹的寵愛。
「我只是不想讓你跟我一樣而已。」魏崔空淡道。
他亦曾經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愛上了一個女人,但當時的他個性耿直,不管對方如何示好,他都堅持冷漠的保鏢態度,以為他對她無意,對方在來年就嫁給他人為妻了!
要說不後悔,那是騙人的,而且他怎知他竟會將近而立之年,仍是孤家寡人呢?
女孩子家的青春短,師妹也快二十了,若有好對象,身為師兄的他自然不希望她步他後塵,才會大力相助。
替師弟妹解決執行任務時的困難,本來就是監督的責任,他這也算是盡本分!
「什麼一樣?」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動著不解。
「沒事。」魏崔空縱身躍離。
「師兄真是的,說話說一半!」管蒲劍撇撇嘴,飛往自個居住的院落。
八個月後
在順利捉拿到詐騙盜匪成員後,樊之勝也因收取陋規,與詐騙盜匪連手騙取大量金錢等罪狀確鑿而收押大牢,等候听審。
杜夷方也因捉拿罪犯有功,官千五品知州,不再只是個窮酸縣令了。
「大人!你真的要走了?」
李準兵仍是不管衙中規定,未經任何通達就直接進入知縣居住的內宅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看著滿地行李,分離的感傷讓他哭得眼眶紅腫。
「兄弟!」杜夷方走上前來,大力握住青梅竹馬的手,「這段時間,受你照顧了!」
「別這麼說……別這麼說……」李準兵以粗臂捂著眼,哭得雙肩發顫。
「以後,你要好好幫忙新知縣大人,不要老是去客棧喝茶听八卦!」杜夷方拍拍李準兵的肩,眸中閃著淚光。
開小差被發現的李準兵搔搔頭,忙轉移話題。「那大嫂呢?這幾天都不見她,你該不會又將她休掉了吧?」
約半年前,在他們與朝廷連手捉拿樊之勝後,被休離的知縣夫人突然又出現在縣衙,但這次不是她孤身出現,而是被杜夷方以八人大轎送回來的,據說他們倆已重條舊好,恩愛蜜得教旁人嫉妒眼紅。
兩人感情如膠似漆,同進同出,無怪乎這幾天沒見著大嫂會讓他心生疑竇,且人就要走了,好歹也讓他多看看那張漂亮的面孔幾眼,將其深深印在腦子里,晚上作美夢口味嘛!
「我安頓好,就會去接她。」
「接?她去哪了?」
「嗯……回娘家待一陣子!」
「你惹她生氣了?你們吵架了?」天啊!他真的看不到漂亮的嫂子了?
「沒事!她只是回去看看『家人』而已。「是他與古家堡的保鏢契約到期,依規定她得先回堡中報告。
「原來如此!」
「大人!」一名差役進屋道︰「您征召的幾名搬家工人已經來了。」
「嗯,請他們進來將這些行李搬起吧!」
「是!」
數名大漢走進院,年起行李。
一名大漢斜瞟了與李準兵說話的杜夷方一眼,走向最靠近他的行李,手在行李上模了兩下,突然抽出靴子內的利刃,往杜夷方的背刺過去。
「狗官納命來!」大漢大吼。
杜夷方回身閃過,但衣袖仍被削去了一大塊,露出粗壯的手臂來。
「有刺客!」李準兵大喊,抽出腰間長劍,擋在杜夷方身前。
外頭的差役迅速沖入屋內,連手擒下刺客。
「杜夷方,你斷我們生計,我要你死!」被制伏的大漢不甘願地大吼。
「你是……」桂夷方靈光一閃,「許騙盜匪的漏網之魚?」
「沒錯!你斬斷我們的生路,害我的顆伴們被處以死刑,狗官,你會不得好死!」
「詐騙無辜縣民錢財還死不認錯!」杜夷方毫不留情地狠踹那張咆哮的嘴,將其踹得再也說不出話來,「押下去!」
「是!」差役們將血流滿面、只能嗚咽出聲的刺客帶走。
「大人,他有沒有傷著你?」李準兵關心地問。
「沒事。」杜夷方抬起手臂來察看,「衣袖被毀而已。」
「你的手怎麼有疤痕?」李準兵詫異地瞪著杜夷方手臂上很明顯因刀傷所留下的痕跡。
「練武時不小心劃到的!」
「這傷很深!」李準兵也是練武之人,看得出這傷口當初有多嚴重。
「是啊,當時流滿多血的!」
平時傻愣的李準兵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我記得有一次傷了那個竊取詐騙盜匪銀兩的義賊,好像也是傷在右手關節上方……」
「真巧。」
「太巧了吧?」李準兵懷疑地眸死盯著杜夷方。
「咳咳!」杜夷方輕咳了聲,「我說,李捕頭,你會不會太閑?我听說新來的知縣大人沒我這麼好說話,一些陳年案子不趕快解決,你就等著排頭吃,像那個李家……」
「好好好,我去查案!」別再轟炸他了!
李準兵快步跑到門口,跨過門坎時一頓,頭也不回地道︰「詐騙盜匪早就落網,那個義賊也無用武之地了,新知縣大人應該不會叫我抓他吧?」
杜夷方忍笑答道該不會!
「那就好!」他高舉右手擺了擺,「一路珍重,我有空會去探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