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疾馳,想甩月兌掉在它後頭騎著馬緊追不舍的六個殺手。
回頭看見他們就快追上,駕車的少年揮著馬鞭拚命催促馬兒跑快一點。
然而拉車的馬兒即使拚盡全力,也跑不過後方那幾匹馬,過沒多久便被對方給趕上了。
坐在車里的溫培掀起簾子,一直注視著外頭的動靜,留意到那些一路追殺他們的殺手已經追上來了,他緊張得屏住氣息,冷風中額頭沁出了冷汗。
他回頭看向坐在車里的喻子懷,語氣急切的說︰「大哥,他們追來了,該怎麼辦?!」那日義結金蘭之後,私下里他便稱他為大哥。
喻子懷淡定的回了他一句,「這事阿一他們會處理。」
溫培急道︰「他們不過是幾個孩子,哪里應付得來那些窮凶極惡的殺手。」坐在前頭的那三個少年,最大的不過才十八歲,最小的也才十五歲,他簡直不敢相信大哥會將這種攸關生死的事交托給他們。
他不禁做了最壞的打算,待會就算拚得一死,也得護著大哥,讓他逃走,也算報答了大哥幾年前的救命之恩。
相較溫培一臉焦急的神情,喻子懷顯得鎮定,「二弟莫慌,待會你等著瞧就是了。」
見他如此氣定神閑,溫培不禁有些狐疑,「他們真有這能耐解決那些殺手?」
「我只告訴你一句話,別小看任何一個人,即使是最低下的乞丐,都可能是身懷絕技的高人。」
前陣子他潛進城里想打听喻家的事時,有個年約三十許的乞丐忽然找上他——
「你可知道當初你明明是遭人襲擊昏厥在蘭河城外,後來為何會倒在安福村附近?」
听他說起這件他心中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他盯著那個攔住他的乞丐,心中頓時閃過一絲明悟,猜測道︰「莫非是你把我從城外移到那里去的?」
「沒錯。」
「這是為何?」
那乞丐黑污的臉上面無表情,冷冷的看著他,「因為我若不將你移走,你必死無疑,你弟弟當時雖暫時放過你,你以為其他人能容得了你繼續活下去嗎?」
「你知道我的事?!」喻子懷接著急迫的要求他,「快把你所知道的全都告訴我!」
那乞丐說︰「我知道的那些,你花點心思自個兒就能查得出來。我來找你,是要跟你做一樁買賣。」
「什麼買賣?」
「我希望你能收下我的七個義子,讓他們跟在你身邊,條件是你可以吩咐他們為你辦事,但倘若他們不願再替你做事時,你不可強留他們。」他接著說道︰「你現在很需要人手,收了他們,對你百利而無一害。」
之後,在他見識過他七個義子的身手後,他答應了這樁買賣,然後他詢問乞丐為何會放心讓他那幾個孩子跟著他。
那乞丐回答他,「你這個人雖傲慢自大,但心性不差,又會做買賣,雖然暫時落難,不過我相信以你的才能,定能東山再起,我想讓那幾個孩子跟隨著你,把你那些本領給學起來。」
他急需人手奪回喻家,而那乞丐想讓他的孩子跟隨他學些本事,兩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這時,馬車已被六個殺手團團圍困住,最後不得不停下來。
六個殺手翻身下馬,殺氣騰騰的舉刀殺過來。
坐在前方的那三個少年里,其中兩個較年長的也隨即跳下馬車,抄起手中的長棍迎敵。
最年長的那個少年回頭丟下一句話,「阿六,待會你伺機帶懷爺他們先走一步,我和阿二隨後就追上。」
駕著馬車的阿六應了聲,「我知道了。」他一點也不擔心兩個同伴,雖然他們沒義父那麼有本事能一個打十個,但一個打三個還不成問題,尤其在義父收留的七個孩子里,又以阿一的身手最好,他一個打五個都沒問題。
阿六站起身伸長頸子,在見到兩個同伴舞著長棍,一人守一邊,攔下想接近馬車的六名殺手後,他重新坐下,覷準了時機,揮鞭驅策馬兒離開。
而一直趴在窗邊看著這一切的溫培則驚愕的瞪大眼珠子,即使馬車逐漸走遠,他仍探頭往後看著,親眼見識到那兩個少年以一夫當關的姿態,擋住那六名殺手。
他們手中的長棍耍得出神入化,靈巧利落的身手在那些殺手之間縱橫游走,以毫不起眼的木棍對抗那些鋒利的刀劍,竟還游刃有余。
此時其中一個少年朝一個殺手的腦袋一棍打下,登時把對方打得倒地不起。
見狀,溫培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回頭嘆,「他們的身手竟這麼好!」
「你現下不擔心了吧?」喻子懷笑道。
溫培再回頭朝後方看了幾眼,這時馬車已轉彎,瞧不見他們了,他才坐回原位,「怪不得一路上大哥毫不擔憂、從容淡定,原來是身邊收了這樣的高手。」
喻子懷遂將自己當初遇到那乞丐的事告訴他。
溫培听完嘖嘖稱奇,「能教出這些孩子這樣好的身手,這乞丐的來歷定然不簡單。」
喻子懷搖頭道︰「他不願透露,我也沒多問。」
溫培想了想說︰「大哥,這幾個孩子身手如此不凡,咱們可要好好收攏他們的心。」
喻子懷回了他一句話,「要收攏人心,唯有真心相待。」這些日子以來他領悟到一件事,想要得到別人的真心,唯有用真心來換。
溫培听得一楞,須臾後動容的說︰「大哥說的是。」他驚覺到喻子懷變了,現下的他不再有以往那般鋒利的銳氣,他就像經過打磨過的玉石般,散發出一抹沉穩的氣息。
半個時辰後,阿一和阿二便騎著那些殺手的馬追了過來,他們沒坐回馬車前,而是一路騎著馬兒跟在馬車旁。
駕車的阿六看著羨慕不已,揚聲道︰「阿一,我也想騎馬。」
阿一雖然板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但語氣卻透著一絲寵溺,「你不會騎,先駕車,等到京城我再教你。」
「那你可不能騙我。」
阿二彌勒佛般胖乎乎的臉龐笑呵呵的說︰「你放心啦,阿一騙鬼也不會騙你,誰不知咱們幾個他最疼你了。」
阿一朝他輕斥了句,「唆。」
阿二朝他扮了個鬼臉,三人嬉嬉鬧鬧的拌著嘴。
坐在後面的溫培听著,臉上不禁也露出笑意。
接下來前往京城的路上,一行人又遭遇幾次追殺,那些殺手都被阿一和阿二給解決掉。
這日晌午,看見京城巍峨高聳的城牆已出現在前方,三個少年還是頭一次來京城,見狀都忍不住歡呼出聲。
「京城到了!」揣著衣袋里那先前喻子懷給他們的銀子,三人興奮的商量著要幫其他沒來的四個同伴買些什麼禮物回去。
京城的街道規劃整齊儼然,棋盤式的格局劃分出十幾個坊市,有官署區、有作坊區、有東西市,甚至還另外規劃了風月區。
平安坊是一般朝中三品以上官員所住的區域。日落時分,喻子懷在確定他要找的人已返回府邸後,這才與溫培一塊走向一處官邸,溫培從袖中取出一份拜帖遞給門衛。
「勞煩這位大哥幫忙通傳一聲,我們東家想求見杜大人。」為了確保這份拜帖能順利送達杜大人手上,溫培同時塞了枚碎銀過去。
那門衛不動聲色的接過後,看向溫培道︰「你們在這兒等等。」
溫培拱手,「有勞了。」接著便與喻子懷站在門外等候。
這杜夢之是七年前皇上欽點的狀元,從此官運亨通,扶搖直上,因屢屢建功,深得皇上器重,如今已是二品大員,他即將成為欽差,代天巡狩四境。
溫培有些忐忑,冒然求見,這樣一位貴人也不知會不會接見他們,雖然大哥說他多年前曾幫過杜夢之一點小忙,可經過這麼多年,杜夢之如今已位列高官,這點小恩情,也不知對方還記不記得。
沒等太久,便有個管事隨門衛一塊出來,神態恭敬的迎接喻子懷。
「喻大爺,我們大人有請,請隨小的來。」
溫培有些訝異,望向身旁的喻子懷,只見他神色淡定,點點頭,便隨那位管事進門,溫培也急忙緊隨其後,一邊心忖著杜大人差管事親自出來迎接,且這管事還對大哥如此恭敬,大哥當年幫這位杜大人的,恐怕不只是一點小忙而已。
雖是二品大員的官邸,里頭倒是十分樸素,沒有雕梁畫棟,也沒有雅致的園林,可說連喻家都比不上。
兩人剛來到廳堂,就見里頭一名身穿藍灰色長袍的男子長身而起,熱絡的迎了出來。
「喻兄,多年不見,我總算是把你給盼來了。」
喻子懷忙拱手還禮,「不敢當,在下慚愧得很,今日登門,卻是有事相求。」
見他一開口便挑明是有事相求,杜夢之倒也不介懷,反倒認為他坦率,待他更加殷勤,請他坐下後,便關切的詢問︰「喻兄可是遇上了什麼難事,但說無妨,只要杜某能力所及,定全力相助。」
他與喻子懷其實只有一面之緣,那是在七年多前,在他中了狀元之前的事,他因遭逢家變,落魄得身無分文,連三餐溫飽都成問題,更遑論進京趕考。
當時他心灰意冷,一時想不開投河自盡,卻被行商經過的喻子懷所救,問明原因,他慷慨解囊,給了他一筆盤纏,讓他能進京考試。
有了那些盤纏,使他能安心赴考,這一試便成了狀元郎,此後鴻圖大展,連連升官。
這幾年來,他一直很感激喻子懷,雖有心想報恩,但當年喻子懷施恩不圖回報,僅說了自個兒姓喻,是個商人,其他的也沒多說,讓他無從找起。
他原以為在自己功成名就之際,也許他會找上門來,不想一連等了七年,直到此時恩人才來。
他先前也是在看見拜帖下方所書的那行字,寫著「明通河邊的故人」,才得知原來喻子懷便是當年救了他之人。
「多謝杜大人高義,事情是這樣的……」見他沒有推辭婉拒,一口便答應下來,喻了懷便將自己被栽贓嫁禍的事說了出來。
當年他救杜夢之,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贈與他的盤纏對他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因此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後來在得知他高中狀元,他不是沒想過去向他賀喜,但一來他當時在蘭河城,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十分如意,因此對此事倒也沒有很積極,這事一拖,後來便也就忘了。
直到出了哈芙蓉的事,他才再想起杜夢之,然而當初救人之事已過多年,他不確定杜夢之是否還記得這份恩情。
听他述說完事情的經過,杜夢之憤而拍桌而起,「豈有此理!這做弟弟的為了謀奪家產,竟勾結外人構陷自己兄長入罪,簡直罪不可恕!」
喻子懷白手起家,令喻家成為蘭河城首富的傳奇事跡,他也听人提起過,因著前頭有他的相救之恩與慷慨解囊之事,他毫不懷疑喻子懷所說的話。
他看向喻子懷承諾道︰「喻兄放心,這件事我管定了,杜某代天巡狩的第一站,便前往蘭河城。」
「多謝杜大人。」喻子懷拱手答謝。
杜夢之接下來再詢問了他一些細節,當晚杜夢之設宴款待喻子懷與溫培,三人在席上相談甚歡,不知不覺談及朝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