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子懷朝羅家兄弟倆說︰「我有話想跟晴娘說。」
羅長泰心忖他約莫是想對晴娘說要再迎娶她之事,面帶笑容點點頭,拽了二弟暫時先站到遠處去,也拉著東蓮一塊過去。
羅晴娘不知他要說什麼,有些好奇,「子懷哥想說什麼?」
喻子懷目光灼灼的望住她,思及適才向羅家兩兄弟所承諾的事,他心緒一陣激蕩,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月兌口而出,「晴娘,嫁給我!」
羅晴娘眨眨眼,懷疑自個兒听錯了,「你說什麼?」
他神色無比認真的再說一次,「請你再嫁給我,往後我必不會再辜負你。」
她沉默半晌,默默從他手中抽回自個兒的手。
遲遲等不到她的回答,喻子懷有些焦急,催問︰「怎麼,你不願意嗎?」
她神色溫靜的望著他,啟口問道︰「子懷哥,潑出去的水,可能再收得回來嗎?」她是不怨他,但先前對他的那番情意,在他為了岑雲虹趕她離開喻家時,便已被他親手所毀。
那些情意是從她八歲那年開始,在她心中一點一滴滋長茁壯、蘊養了十幾年,已在她心頭盤枝錯節,蔓延到身體的每個角落,也因此那些情意在當初被他狠狠剝落時,她的心痛得幾乎要碎裂開來。
剛回到村子里的頭幾晚,她夜夜躲在被褥里,捂著嘴痛哭,心口上那血淋淋的傷疤,現在才終于不再汩汩流血,緩緩結痂。
而今他卻對她說,要她再嫁給他?
喻子懷一楞,頓時明白了她無意與他破鏡重圓,他急著道︰「當初是我錯了,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必不再錯待你。」為了求得她回心轉意,他親口向她認錯,祈求她的原諒。
若是這些話他能早點跟她說,也許還能挽回她的心,可如今遲了,她已將他從心里連根拔除,不再有半點情意,搭救他並收留他,不過是看在過往的情分。
她徐徐出聲,「子懷哥,我知你一向不喜歡我,當年娶我也是迫不得已,因此你離棄我,我並沒有怨恨你。回到村子里這段日子以來,我過得很好,雖然比不上在喻府時的錦衣玉食,但我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安然平靜,我很滿意如今的生活,無意再改變。」
喻子懷沒有想到會被她拒絕,神色錯愕又難堪,然而他卻無法怨責她,她守候在他身邊多年,是他不曾珍惜過她一分一毫,怨不得她不願再與他相守。
見狀,她溫聲勸慰他,「也許子懷哥是遭遇了什麼事,一時緒情不穩,才會突出此言,但我相信以子懷哥的能力,一時的挫敗無法潰你,你定能再重新振作起來。」
她想他約莫是因經歷了日前的打擊,才會突然間想與她復合,就像溺水之人看見一截浮木,便會緊緊攀住的道理一樣,他應是把她當成了那截能暫救他一命的浮木,才會想抓住不放。
听出她話里另有所指,喻子懷濃眉緊蹙,懷疑的問她,「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哈芙蓉的事,已傳到她這里了嗎?
她輕搖螓首,「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我看得出你這兩日意志十分消沉,想必是遇上了什麼難事。」在他還不想說之前,那件事她會一直當作不知情。
「我……」他不是有意想隱瞞她那件事,而是覺得沒有臉面告訴她。
知道那件事他定是難以啟口,羅晴娘緩頰道︰「天色已不早,夜路難行,子懷哥還是先同我回去再住一宿,有什麼事明天再作打算。」
喻子懷望著提著燈籠,站在月色下淺淺微笑的羅晴娘,她容色清雅溫潤如月色般柔亮,不似岑雲虹那般明媚嬌艷,卻如水仙,散發著淡雅的芬芳,只有有心人才能品味出她獨特的美麗。
他定定的望著她半晌,久久移不開眼神,紊亂多日的心神在這一刻得到了寧靜,胸臆之中陡然涌起一股熱燙的氣息,令他失態的上前將她緊緊圈抱在懷里。
「我以前真是瞎了眼、真是瞎了眼……」他低啞的嗓音里充滿了懊悔,他曾經擁有如此珍貴的寶物,卻被他親手給拋棄了。
羅晴娘靜默片刻,輕輕推開他,嘴角仍是掛著那抹溫靜的淺笑,「子懷哥晚飯還未吃,怕是餓了吧,東蓮,咱們回去了。」她退開一步,回頭喊了東蓮一聲。
東蓮隨即過來,故意走在她左側,擋住喻子懷。
適才她被羅長泰給扯到一旁,雖然沒能听清楚兩人談了些什麼,可她瞧見喻子懷先是握住小姐的手,後來又摟抱住小姐,要不是羅長泰攔著,她早就沖過去一把推開喻子懷了。
小姐已不是他喻家的媳婦,哪里容得了他這般輕薄。
「大哥、二哥,咱們先回去了。」離開前,羅晴娘朝兄長擺擺手。
羅家兄弟倆目送三人離去後,羅長明狐疑道︰「大哥,我適才瞧著,怎麼覺得晴娘似乎不太想再嫁給子懷?」他沒听清楚兩人的交談,但卻能從妹妹排拒他的姿態里,看出她的拒絕之意。
他原本還暗自盤算著,要是妹妹再嫁給喻子懷,喻家應當會再給一次聘禮,以喻家蘭河城首富的身家,聘禮必不會少,屆時他與大哥分了分,應當能有不小的進帳。
但要是妹妹不肯嫁,這聘禮不就沒了,那可不妙。
羅長泰卻是十分贊賞自家妹妹的作法,「當初喻家趕晴娘離開,讓晴娘受不了少委屈,如今她使使性子也是應當的,子懷要是有誠意,就該求到晴娘答應為止。」
羅長明一臉恍然,「所以晴娘這是在拿喬?不過可也不能拿太久,打鐵還是要趁熱才好,萬一子懷又改變心意,那可就糟了。明兒個咱們還是勸勸晴娘,讓她別太刁難子懷,趁他還有這分心時,趕緊答應才是。」他就怕一個弄不好,會讓那份豐厚的聘禮給飛走,因此打定主意明日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勸勸妹妹。
羅長泰想了想也頷首,「嗯,這事等明兒個咱們見了晴娘再說。」他不知道弟弟的心思,單純的只是為妹妹著想,他多少看得出喻子懷確實是有悔意,日後再將妹妹迎娶回喻家,應當不會再錯待她。
一大清早,喻子懷便起身,先是在後院幫著劈柴,待劈完柴,接著挑水,把灶房里的水缸都給裝滿。
待東蓮與羅晴娘起身要生火煮飯時,看見灶膛里已擺了柴火,兩人有些訝異,接著便見喻子懷穿著羅長泰那套粗布舊衣走進來。
他身量高大,這套衣裳穿在他身上略顯窄小,在胸膛處繃得有些緊,束起的頭發梳得十分整齊,露出他寬闊飽滿的額頭,底下是一雙粗濃的雙眉和炯亮黝黑的大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張厚實的唇瓣。
他臉上的神情已一掃前兩日的陰鷙和頹喪,顯得神采奕奕,即使穿著一襲舊衣,也難掩他的俊朗。
他手里捧著一捆柴禾,望著羅晴娘說道︰「我替你把後院的那些柴都劈了,水缸的水也都裝滿了,你看還有什麼活兒要干,我一並替你做。」
瞧見他又恢復昔日那般自信干練的模樣,羅晴娘微微一怔,望見他手里捧著的柴禾,她指了個地方讓他先將柴禾放下,想了想後說道︰「沒什麼事要忙了,子懷哥先去歇著吧,待會早飯就做好了。」她心忖他約莫是想通了,準備要離去,今日的早飯,她打算多做幾道菜,當是給他送別。
「嗯,你有事就喚我一聲。」經過一夜,他確實是想通了,他曾從無到有,親手拚搏出偌大的家產,眼下的情形算不得什麼,被別人給奪走的,他再奪回來就是。先前他是被猝不及防的構陷和背叛給氣昏了頭,以致心頭一片混亂,連腦子都不清楚。
而今思緒又恢復清明,他已想到要如何對付那些構陷背叛他的人,那些人,他一個都饒不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他要重新得回她的心。
東蓮眼珠子一轉,在他出去前,意有所指的道︰「啊,前院種的那些花還沒去澆水呢。」
喻子懷看向她點頭答著,「那些花我去澆。」他明白東蓮因為晴娘的事不待見他,他也很清楚晴娘與東蓮雖然名分上是主僕,卻親如姊妹,尤其在晴娘當初被喻府趕出來時,東蓮一直忠心的陪伴在她身側,她在晴娘心里頭佔有一定的分量,要想得回晴娘的心,就得先過了東蓮這關。
日後要是東蓮願意替他在晴娘面前說兩句好話,說不得就能勸得她回心轉意,所以眼下他得先討好東蓮,至少不能讓她再厭憎他。
听他主動這麼說,東蓮倒是有些訝異,在他出去之後,她忍不住朝羅晴娘說道︰「懷爺怎麼好似變了個人了?」
羅晴娘沉吟道︰「我想他應是想開了些事。」她一邊說一邊舀水洗米,準備燒飯。
東蓮也沒閑著,將今早要炒的菜洗洗切切,準備下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