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尹光夏是不是?看來這名字還真不能取,兩光兩光的。」
她鼓著一張小臉氣呼呼,「喂,什麼態度,好歹也是我家太爺爺取的名,不準笑!現在名字也告訴你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我有說要放你走嗎?兩光小姐。」
「你——」這家伙果然冷酷又陰險。被綁在椅子上的尹光夏著實慍惱,孩子氣的直跺腳。
其實藍于洛晚上還約了幾個香港朋友見面小酌的,可不知怎地,比起跟朋友聊天,他顯然更有興致和這位兩光的尹家小妞鬼扯淡。
許是在商場打滾太久,見多了心機深沉、城府深密的家伙,看著眼前這張但凡有點情緒就盡皆顯露的小臉,就覺得有股說不出來的有趣。
藍于洛走向長沙發,從西裝外套里撈出香煙和打火機,徑自點了一根煙,深吸一口,吐出連串的白色煙圈後,想著曾經威名赫赫的尹氏家族,再看到眼前這被他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的小女人,嘴壞的他忍不住揶揄道︰「你們尹家是不是沒人了?」
她杏眼圓瞪,「誰說我們尹家沒人了?」他們尹家幾代下來可是家大業大、枝繁葉茂、人丁興旺的很呢!哪里會沒人?
「既然不是沒人,好端端地怎會讓你這麼一個丫頭片子來偷東西?」
「不是偷,我們那叫執行任務,OK?」尹光夏很認真很嚴肅的糾正。「還有,我不是什麼丫頭片子,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
二十歲?!他瞟了她單薄的身子一眼,「家里不給飯吃嗎?」
沒頭沒腦的來這一句,尹光夏秀眉一皺,表情古怪地望著他,小聲咕噥,「到底在說什麼?」
沒做多余的解釋或答,他徑自又問,「家里有兄弟姊妹嗎?」
「當然,我們堂兄弟姊妹可多的很,但親弟就一個。」
「所以撇開堂兄弟姊妹不提,你就是無長『胸』嘍?」藍于洛別過頭,雙肩顫抖,強忍住笑。
尹光夏不假思索正要點頭,看他渾身古怪顫抖,小腦袋瓜恍然大悟,眸光化作無數利刃向他射去,警告道︰「再不把你那雙色迷迷的眼楮給我收起來,信不信我戳瞎你眼楮。」
「論色迷迷,我可比不上你,方才不知道是誰對我上下其手呢!」
尹光夏當場一噎,面孔漲紅,心虛又困窘的別過頭去。
「尹光夏,我問你,如果尹家人執行任務失敗了會怎樣?會受到懲罰嗎?」
自己這是在擔心她的下場嗎?藍于洛問完立刻楞了一下,很快就回神。就算她回去會被折騰得很慘,那也不關他的事。
她撇撇嘴,「我不知道。」
「你不是尹家人嗎?」
「我是姓尹,但我還不算是正式的尹家人……這樣說也不對,我是尹家人,但是我……」尹光夏自己也越說越胡涂,「總之,今天是我的成年禮考核,唯有順利拿到東西,才會正式獲得家族的認可,之後也才能夠奉家族命令執行任務。」
原來是還沒正式出師,難怪。他搖搖頭,「那你還是不要通過好了,你這麼笨,就是今天沒被扭送警局,下一次也肯定會失風被捕。」
「呸呸呸,你憑什麼這樣詛咒我?」她氣得瞪他。
想她這雙手可巧了,家里的叔叔伯伯嬸嬸姑姑,哪一個不是被她偷到連聲討饒,她不過就是方向感差了點,其它可好著呢!唔,回頭該給這雙手保個高額險才對。
藍于洛口吻涼涼的說︰「憑你現在被我綁在椅子上。」
尹光夏頓時有種被人兜頭倒了一桶冰水的感覺。這人講話真是嗆,懶得理他。
尹光夏忿忿地別開臉。
他又問道︰「得到家族認可很重要嗎?」
「當然!如果是你,你不想嗎?」
藍于洛神情睥睨,冷笑,「我說過了,我這個人比較挑剔,不是我要的,就是免費送到我面前,我看都不看一眼。」換言之,少爺我不希罕!
對藍于洛來說,家不過是一具爬滿虱子的軀殼,他要這種骯髒的認同做什麼?
他沒離開,是因為不想讓某些人過得太順心如意,就只是這樣而已。
他講話踐得不可一世,可不知怎地,尹光夏卻好像從那雙烏黑的瞳仁里看見一抹孤寂,心莫名揪了起來。
「喂,你都知道我名字了,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他又抽了一口煙,黑眸邪氣的瞟她一眼,「藍于洛。」
「藍于洛,抽煙對身體不好,尼古丁會把你的肺弄壞。」
「與其有這種閑工夫擔心我的肺,還不如多擔心擔心你自己。」
「擔心沒用啊,你若不放人,我也沒轍。」
「呵,現在你倒是看得開。」他熄掉手中的香煙,起身走向她,雙手一左一右的搭在尹光夏的肩膀上,「我是個商人,想跟商人談判,你總要端點牛肉出來不是嗎?堂堂H酒店,居然就讓你一個還沒被家族認可的丫頭片子一路殺到這里來,消息傳出去能听嗎?再說,放你走我有什麼好處?」
「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你放我走,我就欠你一份人情,日後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你提出要求,我尹光夏無條件幫你一回!」她豪氣干雲地宣示。
「听起來勉強還行。但口說無憑,誰知道你會不會空口白話,說過就算。」
「那你想怎樣?」
他歪頭想了想,靈感就這麼自然而然出現。「借錢要寫借據,結婚要辦登記,不如……咱們錄像存證好了。」
她瞠目,「啥?!還要錄像存證?」
「不要?那算了。」他轉身欲走。
「喂喂喂,你要去哪里?」
「睡覺啊,你也不看看現在都幾點了,難不成要像個傻瓜坐在這里陪個掉漆小偷斜倚燻籠坐到明?」
去你的掉漆小偷啦!尹光夏差點又被這番冷嘲熱諷氣得嘔血三升自然終。
「那我要先確認三件事——第一,錄了就放我走。第二,影片不許外傳。第二,一旦我履行諾言,這支影片就必須馬上刪除。」真是,忍無可忍偏偏又只能忍,說的就是她如今的處境。
「你還真是龜毛無極限,被你搞得我好像在拍什麼不入流的東西似的。」他吐槽。
「本來就不怎麼入流啊……」
「好好好,高規格,完全秘密作業,絕不外流。」
「那就快點錄!」嗚嗚嗚,已絕望。
「放心,我會幫你把美肌開到最大,保證讓你完全美肌零死角,就算是被綁在椅子上,那也是美美的狼狽。」藍于洛一臉邪惡的笑著保證。
二十歲生日這天,行竊失風的尹光夏漲紅著臉,用那張想生氣又不敢生氣的臉,面對著手機鏡頭,恥辱地說——
「我,尹光夏,以尹氏列祖列宗發誓,我欠藍于洛一個人情,日後只要藍于洛提出不違反社會善良風俗的要求,我尹光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絕對無條件幫到底。在此錄像為證,若違背誓言,我將……將……」
「回回失風被捕住牢房。快說!」藍于洛壓低嗓音提醒。
這個王八蛋,居然詛咒她!尹光夏絕望的閉了閉眼楮,一臉快哭的重復完這句話後,懊惱的彎,小臉都快埋進腿間。
「哈哈哈哈……」藍于洛從沒這麼開心過,俊臉朝天,朗笑數聲。
尹光夏恨恨看著他。嗚,她無顏見江東父老了啦!
「藍于洛,我恨你!」
藍于洛猛然睜開眼楮,腦袋短暫空白後,意識回籠,一股強烈劇痛宛若核爆,自眉角處的新傷口往整個腦袋輻射開來,疼得他眉頭緊鎖,轉眼,鼻梁額頭都掛著一層薄薄冷汗。
片刻,疼痛稍緩,他舒了一口氣,抹了抹臉,伸手從床頭撈來那支震動不歇的手機,長指往觸控屏幕一滑。
「喂。」他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要的東西都寄到你信箱了,一切如你所想,果然是你那個好弟弟藍于治的杰作。」
听著電話那端,康漵這麼開門見山的公布謎底,藍于洛先是沉默,繼而抹開幾聲自我解嘲的低笑。
「如果說,之前借著昌新的案子讓大舅誤會你見死不救,是在幫你樹立仇恨,那麼這次搞爛你和法國佬的采購合約,可就是把槍口對著你了。喂,防彈衣穿了沒啊,兄弟?」
「沒事,采購合約我能搞定,就是覺得也該做點什麼壓壓他的氣焰了。」
「簡單,他現在不過就是仗著自己傍到一個好岳父嘛,憑你的姿色,還怕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其實外頭早有一大堆名媛千金等著你,要家世有家世、要背景有背景,一點都不輸給藍于治的未婚妻,是你自己眼楮長頭頂上。」
「光是好沒用,重點是要能擋得住明槍暗箭。」他也有過幾段婚約,撇開喜歡不喜歡不說,根本沒一個擋得住家里那些算計。
「那是!有你繼母和那對好姊弟,要當你的未婚妻就跟勇闖毒龍潭沒兩樣。」
「這事急不得,眼下我得先去法國,親自搞定合約,明天一早出發。」
「明天去?周末就是你家老爺子的壽宴欸.」要知道,藍家可是最重視這種繁文縟節了,長輩壽宴,小輩豈可不到?
「我知道,我一定會在壽宴之前趕回來。」
「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
「幫我注意一下藍于治的行蹤,別讓他又作怪,另外,幫我把當天會出席壽宴的各家名媛千金底細查一查,這次要再找未婚妻,一定要找個耐操有膽識的。」
「肯定要的,最好還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才能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你放心,事情包在我身上。」
結束和康漵的通話,原要把手機擺回床頭去,似是想起什麼,他又拿了回來,滑開屏幕,打開一個影音檔案夾,嬌軟的女嗓響起。
「我,尹光夏,以尹氏列祖列宗發誓,我欠藍于洛一個人情,日後只要藍于洛提出不違反社會善良風俗的要求,我尹光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絕對無條件幫到底。在此錄像為證,若違背誓言,我將……將……回回失風被捕住牢房……」
他彎起了一抹和冷酷神情十分沖突的溫和淺笑。
當初完全就是出于一時的好玩,藍于洛原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刪掉這支愚蠢的影片,沒想到一次沒刪、兩次沒刪,最後就這樣留了下來,每當煩悶時拿出來笑笑,總能很快振作起精神。
好快,夢里彷佛還是昨天,轉眼就五年了,影片播到快要爛掉,那人的皺眉、那人的氣極無奈、那人敢怒不敢言的卑微,他可以說是爛熟于心,可這個欠債者卻遲遲沒有出現,如果算上利息,這樣的加倍奉還肯定很可觀。
不急,他等,就當作是一樁長期投資,等到哪日天時地利人和都齊全了,一次獲利了結,再讓她賠得死去活來也不遲。
掀開棉被,藍于洛起身下床,吞了兩顆止痛藥,壓壓傷口的疼,換上防風運動服,套上慢跑鞋,他靜靜的步出靜謐的大宅,緩緩邁開步伐,一個人順著蜿蜒山路,穩健地奔跑。
風在耳畔呼嘯而過,陪伴著他的呼吸、他的心跳,當太陽從地平線探出頭時,空氣里猶帶著一股微潤濕意,薄薄的金光緩緩地籠罩住大地,朦朧而奢華。
遠處天際,群鳥爭相飛出覓食,嘰嘰喳喳地劃破寧靜。
待晨霧散去,他回頭看去,巍峨的建築于山間處漸漸展露出它氣勢凜然的輪廓,傳承百年的豪門世家——藍氏家族,如同一頭蘇醒的巨獸,于耀眼的晨光中緩緩地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