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白千量走進來,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王爺有話就直說吧。」
「方才的事你瞧見了吧。」適才在她靠近時,他便知道了。
「嗯。」她垂下眼,漫應了聲。
「關于淑儀的事,你希望我怎麼做?」倘若她真不想讓鮑淑儀留下,他會送走她。
見他竟把這個問題丟給她,她冷眉冷眼的再丟了回去,「這是王爺的事,王爺自己看著辦。」說完她轉身要走,被他拽了回來。
「誰說這是本王一個人的事,這是咱們兩夫妻的事,你若不喜歡,本王就不留下她,所以她的去留由你來決定,本王絕無二話。」他摟著她的肩,表明心跡。
她覺得他太狡猾了,竟然把這種事交給她決定。
好半晌後,花蘿才出聲,「咱們現下還不能回京,讓她先留在王府里吧。」
鮑淑儀雖是庶妃,卻是比她早進門,她沒犯過錯,于情于理,她都沒理由趕她離開。
當初便是她的善良救了他,如今她仍善良得不忍心逐鮑淑儀出府,白千量憐惜的將她擁入懷里,不想她再為此事費神。
他做了決斷,「好,等咱們能回京了,再安排她住到別莊去,時日久了,她定會自個兒想明白。」
之前四年,他冷眼旁觀著花蘿因心善被一干姬妾欺凌,那時的他覺得是她自個兒不爭氣,可如今再回想這一切,倘若當初不是她的善良,他怕是早已因傷重而溺死在河里,哪里還能有今日!所以他暗暗發誓,今後他絕不再讓任何人欺凌她。
「嗯。」花蘿覺得這麼做雖然有些對不住鮑淑儀,但是她不願將心愛的丈夫再與別人分享,只能自私一回了。
杵在一株樹後,鮑淑儀悄然的注視著前方小院子里,那個她伺候了五、六年的男人,她從來不曾在他臉上見過那樣呵寵又開懷的表情。
小院子里的三人就像真正的一家人,歡快的笑聲不停的從虎子的嘴里傳出來。
她又羨又妒,多年來她一直求之不得的事,如今花蘿卻輕易就得到了,只因當年花蘿無意之中救了白千量。
雖然明知他只是拿她當替身,可由于他一直沒找到當年救了他之人,她也甘願被他當成替身,她曾日夜祈求過,希望他一輩子都不要找到那人,這樣一來,他便會把想給予那人的寵愛,轉而給她,總有一天,他便能接納她,真心對待她。
而今這期盼被殘忍的捏碎了,她再也得不到他的心!
胸腔里被嫉恨之火灼燒著陣陣發痛,她好不甘心,憑什麼花蘿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那些都該屬于她!
回房後,她找來貼身侍婢,悄悄吩咐她一件事。
深夜時分,府里燈火已熄,白千量與花蘿躺在床榻上,頭靠著頭,面頰貼著面頰,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一些日常瑣事,直到不知不覺睡著。
白千量擁著她與她一塊入眠,被貶來守皇陵,也許在外人眼里他該憤怒不平,甚至抑郁不得志,可他卻認為這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幸事,因為來到這里,才讓他與她相認相知相守。
忽然,一陣迅疾的馬蹄聲踏破了寂靜的夜色,來到府邸大門前,來人重重拍響了大門,驚醒了沉眠中的人,而此人連夜帶來的消息,更是把白千量給震得臉色為之一變。
「皇上前日頒下聖旨,廢黜二皇子的儲君之位,另立三皇子為太子。」
「二皇兄犯了何錯,為何父皇會廢了他的太子之位?」他在父皇身邊安插了自個兒的親信,此人一得知消息,便八百里加急,派人連夜前來報信。
「九日前,長泰郡連降數日暴雨,永江河水暴漲,就在六日前沖垮了永江堤霸,洪水淹沒附近數個城鎮村落、導致十數萬人死傷,數十萬的百姓們流離失所,而永江堤霸正是去年二皇子親自監工修築完成,耗費二十萬兩白銀,動員三萬民夫和徭役,如今卻抵擋不了洪災,皇上震怒之下,廢黜二皇子的儲君之位,待他回京後,還要追究二皇子之責。」俞統領話說得快速,卻也相當清楚。
聞言,白千量神色凝重。「二皇兄去年親自在那里監工一整年,永江堤霸修建得十分堅固,豈會輕易就被沖垮?」正因二哥親自坐鎮,此次修堤,沒人敢從中上下其手,所有的工料都十分扎實,不該如此輕易就潰堤。
此事俞統領不知該如何回答,僅道︰「堤霸潰堤淹沒城鎮的事是千真萬確。」
沒人敢拿這幾十萬的人命來欺騙皇上,想起另一事,他再稟道︰「對了,三皇子會被立為太子,乃是因洪災發生時,他派人趕赴長泰郡救人,救出了不少百姓,長陵天師便藉此向皇上舉薦三皇子,說三皇子心性仁厚,心懷百姓,堪當太子重任,故而皇上才選立三皇子為太子。」
白千量眉峰緊蹙。「俞統領可還有交代其它的事?」
「沒有了。」
「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白千量讓木管事帶他下去。
若非他此刻被眨守皇陵,不得擅自離開,此刻他已連夜趕往京城去見兄長,他相信二哥在京里定也得知消息,不知他有何打算。
面色沉凝的思量半晌,白千量才返回寢房。
適才下人進來叫他時,房里點燃了燭火,花蘿也被吵醒了,心想會急著夜半面見,定是有什麼急事,她便起身坐在床邊等他,而後見他進了房,卻沒回床榻上,而是在房里踱著步,似是心事重重,她鮮少見到他這般,連忙關心的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父皇廢了二哥的太子之位,改立了三哥。」白千量的語氣里流露一絲陰鷙。
「好端端的父皇為何會廢了太子?」她詫道。
「因為永江堤霸潰堤,淹沒了長泰郡。」他將先前來人所言的事約略告訴她,接著面露怒色。「這事分明就是陰謀,老三暗地里勾結長陵天師,先是向父皇進獻諂言,誣指我身帶煞氣,會影響父皇的龍氣,令父皇將我眨離京城,接著再藉由永江堤霸之事,來拉下二哥的太子之位。」
聞言,花蘿疑惑的提出一個問題,「可是三皇子又如何能事先得知那長泰郡會下暴雨,導致洪水暴發?」
「多半是長陵天師事先推算出來的。」這長陵也是有真才實學在身,否則父皇不會那麼輕易就相信他。
「長陵天師既然能推算出這事,他為何不事先提醒皇上,也好讓朝廷能在洪水暴發前先撤走那些百姓?」如此一來就能減少百姓的傷亡了。
「長泰郡河堤是二哥去年親自監工修築,長陵天師和老三巴不得藉此機會將二哥從太子之位拉下來,哪里會提醒父皇,說不定堤霸會被沖垮也與他們有關。」適才得到消息後,他便這麼覺得。
「這長陵天師怎麼能為了……」說到這兒,花蘿忽地一愣,想起前生墜崖前,曾無意間听聞的幾句話——
「長陵,我讓你準備的藥可都備好了?」
「再過兩天就能調配好。」
「那麼就定在六月十五日當晚,你把那藥獻給父皇。」
這幾句話是她前生最後听見的話,當時有兩人來到她佇足的山崖附近,說了這幾句話後便離開了,不多久,她被人推落山崖。
她當時滿心愁苦,並沒有細想那幾句話里的含意,此刻回想起來,她心頭驀然一驚。
難道他們是因為發現了她,擔心她听到了什麼,才會被殺人滅口?
見她臉色微微一變,似是想到什麼,白千量不解的問︰「怎麼了?」
「我……」花蘿遲疑著不知道該如何把前生的事告訴他,她下意識緊抓著他的手。
不知她為何突然這般,他輕拍著她的手背,安撫道︰「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王爺是否還記得,您先前曾問過我性子為何突然轉變?」
「嗯,怎麼突然說起這事?」
「臣妾有一件事想告訴王爺,王爺也許不會相信,但那是千真萬確的,臣妾絕無半句謊言。」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將她重生之事告訴他,因為這事已不僅是她的事,恐怕還涉及另一個天大的陰謀。
見她突然一臉慎重,白千量有些訝異。「有話你只管說。」
「臣妾之所以會有如此的轉變,是因為臣妾前生遭人推落山崖害死,死後不知何故,臣妾竟又復活,且重回到四個月多前。」
她所說的事離奇得讓他難以置信,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瞪大眼緊瞅著她。
明白僅憑著這幾句話無法取信于他,花蘿又道︰「因我前生無辜慘死,故而重生後,我心存怨嗔,決心要冷起心腸來,因此對王爺冷眼相向。」
白千量想起她那時的改變,不由得信了她幾分。
「原本臣妾是打算將這個秘密帶入棺材里,永遠不讓任何人知曉,而今告訴王爺這件事,是因為我想起我前生墜崖前所听見的幾句話。」她接著將那幾句話告訴他,最後說道︰「臣妾不曾見過長陵天師,先前也只見過三皇子兩次面,對他的聲音不熟,故而我也不確定那兩人是否就是他們。」
听畢,他的臉色霍然一變。「倘若這事是真的,他們所說的藥定有問題。」思及她適才說她前生是被人推落山崖之事,他沉下臉。「你的死,怕是與他們也月兌不了干系。」
前生究竟是誰害死她,花蘿如今已經不在意了,她沉吟了下,猶豫的提起另一件事。
「那些話是我前生所聞,除了我重生的事,今生另有好幾件事也與前生不同了,例如王爺受傷之事、王府失火之事,還有王爺遭眨之事,這些事前生皆未發生,所以我前生所听見的話,今生也未必真會發生。」
白千量緊皺眉峰忖道︰「再過五日就是六月十五日,萬一他們真動手,老三現下是太子,皇位必然會落在老三手上,屆時二哥就再無翻身的機會。」他已相信了她所說,因為就如她所言,她沒有必要撒這種謊來欺騙他。
「王爺想怎麼做?」她明白若是讓三皇子當上皇帝,只怕他也不會放過白千量,眼前只能設法阻止三皇子登上帝位。
思量片刻,他表情凝重的道︰「我連夜趕回京里見二哥。」這件事他必須和二哥當面詳談。
「可王爺被眨守皇陵,不能擅自離開。」
「我佯病悄悄離開,在我回來之前,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我不在的事,包括虎子。」白千量慎重囑咐道。
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他非去不可,花蘿鄭重允諾,「王爺放心去吧,府里有我在。」他這一去不管是福是禍,她都將與他一起承擔,倘若因此而死,黃泉路上她也要同他結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