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柏恩臉色黑歸黑,卻在她身邊忙進忙出,一會兒洗菜,一會兒把炒好的菜端上桌。
雖然他沒明講,但她看得出來,他似乎很開心。是因為有熱飯熱菜可以吃嗎?
「沒人跟我說過什麼,純粹我高興想煮就煮,愛吃不吃隨你,我回去了。」津妤拍拍手,看了眼還算豐富的菜色,滿意的點點頭,便打算走人。
听她要走,黑柏恩愣住,還待在廚房的他正取出兩副碗筷,听見關門聲,他走出廚房,看著空蕩蕩的屋子。
真的走了?
他悶著臉,在餐桌旁坐下,默默吃起難得的熱飯菜。
中午沒吃飯,是因為老師找他去訓話,搞得他沒心情吃飯,沒想到晚餐因禍得福,有機會吃到熱騰騰的飯菜。
自從最親的阿嬤過世後,他很長時間沒在家里吃過一頓熱飯了。
黑柏恩身邊的位子,擺放了一組為她準備的碗筷。
這一晚,又是他自己一個人吃晚餐,桌上的菜肴吃到一半時,他已有八分飽,可是他筷子不停,仍舊不斷夾取食物放入口中,讓胃部漸漸飽滿、擴撐,直到吃完最後一口菜才停止。
黑胤睿出席了一場商業晚宴,回到家已經十點多了,他一進門,就聞到空氣里飄散著淡淡的食物氣味,不是以往柏恩吃完泡面後那過于油膩的味道,而是真正家常菜特有的溫厚香氣。
他站在餐廳外,看著空蕩蕩的桌面。
家的味道只是錯覺?
雙腳彷佛有自己的意識,黑胤睿一步步走向素來鮮少踏入的廚房,一如往常,干淨得不像有人使用過,正要轉身離開,水槽旁一隅猛然吸引住他的目光—清洗干淨的雪白瓷碗盤立在碗架上,宛如廚房紙鎮,又像一個個守護重要飲食之地的盡責守衛。
不是錯覺?
黑胤睿站在黑柏恩先前呆立之處,足足看了數秒,轉身,快步走到冰箱前,打開,一陣冷氣向他吹來。
這個家,真正消耗掉一些食材,而非讓人定期送來新鮮食材,然後丟掉,再送來,再丟掉,是真的被使用,滋養了這間屋里的人。
他關上雙開式冰箱門,里頭空了好幾塊,心房卻暖了。
剛巧有學生臨時請假,津妤遵照婉彤不下數十次「要使用大樓設備」的嘮叨,換上泳衣,外頭穿著一般的休閑服,雪白厚軟浴巾收在手提袋里,戴著耳機踏進電梯,登上頂樓看看情況。
她打算如果頂樓的溫水游泳池看起來不錯,就去游個幾趟當做健身,最近公司、鋼琴家教蠟燭兩頭燒,別說實踐夢想,她連好好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唯一好處是荷包滿滿滿。
今年過年,她要包個讓老媽嚇一大跳的大紅包,光想象那光景,她就忍不住想笑。過年啊,快快來臨吧!
彷佛呼應她內心奔騰的激昂,空無一人的寬闊溫水游泳池竄出異動,耳邊傳來嘩啦啦水聲,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一雙手從水里探出,攀上池邊磁磚,接著一個人影輕松滑出水面,轉眼間一百八十七公分的精健體魄直逼著她而來。
「啊!」津妤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驚喊出聲,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大步,罩在頭上的耳機滑到肩頭,頓時,耳機里的歌聲漫出,打破寂靜—
零下五十度北極探險為期十幾天
撒哈拉酷熱絕對崩潰生存考驗
三天兩夜集體歌歇斯底里的宣泄
芳香精油深度放松無意識催眠
她慢動作抬起頭,甫仰頭,立刻跌入一對好整以暇的視線里。
黑胤睿雙手抱胸,全身陽剛肌理因水珠閃閃發亮,英挺的男性五官更顯危險,宛如野生動物般的直率目光筆直射向她。
那姿態好、好像無聲無息就能迅速逼近的鯊魚……津妤用力吞咽,雙腳又偷偷往後退了一步、兩步。
看著老板半luo的精壯好身材,她非常認同其中幾句歌詞,這的確是一場快令人崩潰的生存考驗,她需要來場歇斯底里的宣泄,來深度放松此時此刻繃得像隨時都要斷裂的神經線。
他一把拿掉泳帽,濃密黑發因被水浸濕而顯得燦亮,雙眼直勾勾盯著她戒慎恐懼的神情,察覺她下意識的動作,不禁感到有些無奈。
在搞笑嗎?看到他沒必要驚愕成像是見到鬼吧。
「老、老板?」津妤嘴角抽動。老板怎麼有空來游泳,他不是應該忙著審閱各大合約,連星期天也不例外?
在這危急存亡之際,耳機又傳來蔡依林的歌聲—
文藝裝逼亂世盛裝派對
女神豐ru肥臀九頭身材
男神彎弓射鵰六塊肌排
比錢更重要的是人魚線
咦咦咦?這首歌的歌詞也太寫實了吧!
津妤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快速掃過老板的六塊肌排和……哇,傳說中的人魚線現場立體版?
她急忙閉上雙眼,藉此抵擋太過刺激的畫面。
每天像長發公主一樣關在高樓頂端工作的老板,去哪兒練來的人魚線?不對,現在扯這些干麼?她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連音樂都跟她作對黑胤睿見她又火速和自己拉遠兩大步,不疾不徐往前邁進一步,再一步,收回她退開的距離,俯視眼前全身緊繃的津妤,好氣又好笑。
她的反應有點傷人,她真當他是什麼洪水猛獸?
她越是躲,他越故意逼近,還調笑的問道︰「閉眼回味?」
她听不出來他是不是正在生氣,倉皇睜開雙眼,赫然驚見他老神在在的睨著她,兩人靠得很近,他的嘴角還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不是!」津妤慌亂搖頭,抬起雙手在胸前猛揮,雙腳往後退一步,又一步。
黑胤睿朝她前進一大步,冷冷的盯著她,用視線警告她不準再後退,同時開口道︰「唱得不錯,重點都唱到了。」這話說有多諷刺就有多諷刺。
「是、是蔡依林唱的,不是我!」話都說到這分上,她只求老板網開一面,放她這條名不見經傳的小魚一條生路。
「六塊肌排?」他的答案是—不。
「呃?」
「比錢更重要的是人魚線?」他一派輕松的看著她,邪惡視線往自己身上掃一圈,目光炯亮,口氣充滿蠱惑和揶揄,嗓音醇厚如低音大提琴。
天要亡她、天要亡她啊!津妤雙手按在胸前,企圖阻止里頭發狂亂竄的小鹿們,拜托乖點,你們用鹿角歡慶開轟趴猛撞的地方,可是肉做的心,不是鋼鐵之心吶,消停點吧,求求鹿大人們。
黑胤睿的嘴角壞壞上揚,眼底布滿戲謔。
他似乎弄得她很窘?她有沒有這麼緊張啊,看她慌的,所有表情寫在臉上,單純到任何人都能一鏡到底看穿她。
「老板……」救命啊,能不能跳過這個話題?對了,關掉音樂!她低頭,拚命想找出手機。
慌慌張張低頭找什麼?黑胤睿沒理會她瞎忙不停的動作,繼續出招,有條不紊扔出手中的牌。
「听說妳很會煮飯。」
這幾天晚上回家,都能看到廚房里站著洗干淨的碗盤,連柏恩也變得有些不同,面對他時,渾身雖然仍充滿刺,眼底卻多出幾分溫暖,不似以往只有疏離的憤怒。
柏恩變了,而有這種力量的人不是他,是她。這點勾引起他好奇,她憑什麼做到他做不到的事?
什麼都喜歡什麼都會什麼都什麼都喜歡什麼都會什麼都什麼都喜歡什麼都會什麼都呸都Play都呸都Play天啊,手機不是放在口袋?喔,找到了!在裝著浴巾的手提袋里。津妤七手八腳用力按掉音樂播放軟件,垂下雙肩,大大嘆口氣。好了,沒事了,終止禍亂根源。
這麼快就露出放松表情?黑胤睿感到好笑。她完全不懂該如何在別人面前隱藏情緒。
「什麼都喜歡什麼都會?很好。」他全面收起放松態度,端出老板架子,嘴角輕抿—為了忍住笑。
什麼很好?津妤錯愕的看向他亮出森白牙齒的微笑,鯊魚,這是鯊魚啊!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勢,擁有強大摧毀力量的自信,隨便挑一項都足以讓她直打冷顫。
「老板,不知道您是听誰說的,其實我不太會煮飯,只是亂炒一通,不會吃壞肚子而已。」
「我看過妳幫柏恩做的飯菜,差強人意,以後上課時間勢必要調整。」
「調整?」她露出困惑表情,話題也跳太快了吧。
「以後六點到七點煮飯吃飯,七點到九點練琴。」黑胤睿這串指令並非自創,只是尊重民意,把他們現在先練琴後吃飯的順序做點小幅度修改,更加符合人體需求。
「老板,那個……」她雖然不小心手癢煮了幾天,可沒打算長長久久持續不懈煮下去。
「以後每天會有人送新鮮食材到家里,順便清理掉舊的,我會吩咐所有食材必須做好基本處理。」
「基本處理?」什麼意思?她只覺得有听沒有懂。
「切好洗好。」他盡量減低她的工作量。「妳只需要亂炒一通,吃完不用收拾,會有專人負責清洗碗盤。」
津妤听得嘖嘖稱奇,低頭,撇過臉,忍不住低聲碎念,「有錢人果然不一樣,服務真周全。」
哪有人煮飯煮得這麼輕松的,洗切省略,洗碗也能從工作項目里劃掉,高階生活果然輕松簡單,不是她這種死老百姓可以想象的。
「出于某些原因,柏恩必須參加這屆亞洲區鋼琴大賽。」黑胤睿想起導師前幾日的電話,臉色瞬間一沉。
「這麼趕?」怎麼突然非參加鋼琴比賽不可?之前她都沒听黑柏恩提起過。
「柏恩的晚餐和琴藝都麻煩妳,薪水部分不會虧待妳,晚餐也請妳和柏恩一起吃,另外,請抓緊時間練琴。」他清楚交代完,看了眼手表,差不多該準備出席一場晚宴。「不打擾妳游泳了。」
什麼叫「晚餐和琴藝都麻煩妳」?津妤努力消化他話里的意思,這不是要她一煮定江山,從兼任鋼琴教師變成鋼琴晚餐雙兼任吧?她會累死,更慘的是,現在她哪有余力邁開腳步、沖向自己的夢想啦!
「可是老板我……」她絞盡腦汁想著拒絕的理由,甫抬頭,眼前哪還有老板的蹤影。
人呢?不會傳來聖旨,直接等于生效吧。
津妤看著空無一人的空中泳池,被小鹿們撞得七零八落的心撲通一聲,被不知名力道一腳踢進泳池,徐徐沉入湛藍池水。
許久,一句話吶吶飄出口—「我的繪本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