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意樓是一棟三樓半的建築,面對著長青縣景色最優美的秀清湖。
一樓是大廳,擺有三十張桌子,二樓在臨窗的三面隔出了十五間包廂,另一面則是開放的座位,三樓只有六間大包廂,清風閣是其中之一。
再往上那半層樓閣,便是唐子剛辦公兼休憩的地方。
此時,閣內臨湖的一面大窗敞開,唐子剛與裴燕正在享用飯後的香茶,一邊欣賞著秀清湖的美景。
門外突然傳來幾聲敲門聲,打散了兩人之間靜謐溫馨的氣氛。
「進來。」唐子剛不悅,不過心里清楚,若非要事,林長貴是不會上來的,尤其是在他吩咐過不許打擾的情況下。
「見過東家、小姐。」林長貴忐忑的進門,他也不想來打擾東家,偏偏樓下那位也不是他們如意樓能得罪的起的,他只能硬著頭皮上來承受東家的眼刀掃射了。
唉,討生活真不容易啊。
「什麼事?」
「稟東家,清風閣那位貴人說,想見一見東家,所以小的只好上來。」絕對不是故意打擾您的啊!
「安順侯作陪的那位?」唐子剛蹙眉,心下頗為不解。安順侯作陪,身分地位肯定比安順侯高,他可不認為那樣身分的人會閑著無聊想要見一見他這個平民百姓。
「是,不過方才安順侯已經先行離開了。」林長貴道。
既是作陪,又怎會先行離去?除非是被遣走。
貴人支開了安順侯,卻又約見他……
想到去年曾經接受安順侯的委托找了一株千年靈芝,莫非那貴人也想找什麼珍稀的藥材?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可能了,不然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和京城的貴人會有什麼交集。
「你先下去,我待會兒就過去。讓人送一盤果盤上來。」
「是。」林長貴領命下樓。
「阿燕,我下樓見見客人,你在這兒等我,應該不會太久。」
「嗯,你去吧!自己小心一點。」裴燕有些擔心的叮囑。听說有些貴人脾氣不是很好,張張嘴就能要人命,打人板子更是常事。
「放心,不會有事的,大概是知道安順侯曾經委托我尋找千年靈芝,也想委托我找尋什麼珍稀藥材吧。」唐子剛安慰她。
裴燕眼楮一亮。「若是如此,不管他要什麼,你就接受,我這里……」
唐子剛用食指抵住她的唇,對上她不解的眼神,他心里微微一嘆,湊近她耳邊悄聲低語,「听說那些貴人身邊都有暗衛暗中保護。」
唐子剛沒有說得太明白,只是點到為止,他知道她是聰穎的,只是偶爾犯迷糊,他這麼說她應是會了解他的意思。
裴燕確實理解了,既是貴人的暗衛,那這里有貴人要見的人,那些暗衛自然也會將此人加入監視中,而她貿然說出那些大話,肯定會引來麻煩的。
見她已經理解,表情有些懊惱擔憂,唐子剛移開手,輕刮了一下她的俏鼻,溫聲安撫道︰「放心,有我在呢。」
裴燕點頭,他又叮囑了幾句,便下樓去了。
來到清風閣門外,看見門外站著一位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是之前在樓梯擦身而過的人。
那人一見到他,表情便有些復雜,唐子剛無法形容,如果他沒猜錯,這人應該是皇家內侍吧,所以里面的貴人是皇家人?
但這位皇家內侍這般表情復雜的看著他又是怎麼回事?
種種的跡象,都讓他心里疑惑更甚。
他不動聲色的上前,尚未開口,那人便推開門,對著里面輕聲稟報,「主子,唐東家到了。」
「請他進來。」溫潤的聲音傳來。
「唐東家,請進。」那人客氣的側身,請唐子剛進門。
唐子剛壓下心里的疑惑,踏進清風閣,桌前無人,視線往臨窗專為賞景設置的軟榻望去,一名年約四十,面容俊毅,下巴蓄著長須的中年男子神態慵懶的靠在榻上。
門在他身後闔上,唐子剛面容平靜的上前一步。「在下是如意樓東家,不知客人約見,有何指教?」
司徒璟將視線從窗外湖景收回,落在唐子剛臉上,看清楚了唐子剛的容貌後,他看似平靜的面容下,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終于,找到了嗎?
「你今年多大?」司徒璟問。
唐子剛一愣,雖然不解,卻也不介意的回道,「二十一。」
司徒璟掩在袖里的手緊握成拳。「生辰?」
唐子剛眉頭微蹙,原本低垂的眼抬起,望向那雖然面無表情,眼神卻緊緊盯著他看的中年男子。
那眼神很是壓抑,底下復雜的神情,和方才那個內侍很相像。
「你的生辰。」司徒璟再次問。
「德興三十六年正月十五。」這種一查就知道的事沒什麼不好說的,方才他只是疑惑,才沒及時回答。
司徒璟猛然站了起來,那一直被壓抑著的情緒泄露了一絲。「你的右邊腰側,可有一個紅色胎記,形狀像一只蝴蝶?」
唐子剛眼瞳猛然一縮,下意識的按住右邊腰際,那兒確實有一塊銅錢大小的紅色蝶形胎記。
「毅兒……」司徒璟見到他的動作,已經確認了。
唐子剛退開一步,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眼神凌厲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發一語。
他是懷疑過自己不是爹娘親生的兒子,甚至已經有了八成把握,可是這不代表他想找親生父母,尤其是這種貴人父母!
「毅兒,本王……我是司徒璟,端敬親王,先皇第六子,當今聖上的同胞兄弟,我是你父親……」
「住口!」唐子剛低喝,隨即平靜下來。「我是唐子剛,不是你口中的毅兒,我有爹娘,我只是一個鄉下出身的窮小子。」
「你不是!本王找了你二十年,茫茫人海中,找了你二十年,若非你的容貌像極了你的父親,本王真不知道——」司徒璟眼眶因激動而泛紅。
「我父親?」唐子剛一怔,原來這位端敬親王不是他的父親?
「是的,你的父親,唐靖安,平北大將軍,德興三十六年五月,因宮變救駕身亡,當今聖上登基後,追封其為安國公,世襲罔替。」
原來……已經死了……
唐子剛說不清心里是什麼感覺,悶悶的痛著,他閉了閉眼,垂下頭來,靜靜的听著司徒璟解釋當初的事情。
原來,他的父親與司徒璟和當今聖上司徒玨是一起長大的好友,當初司徒璟和唐靖安一文一武輔佐太子司徒玨,德興三十六年五月初五,端午之日,大皇子宮變,一路殺進皇宮,司徒玨正和先皇議事,唐靖安和司徒璟听聞消息,立即帶上親衛殺進皇宮救駕。
他們沒想到大皇子會兵分二路,一路進宮,另一路則在他們將親衛帶走後,包圍了司徒玨的太子府邸,當時府里正在設宴,三家女眷子嗣都在,大皇子是打算挾持太子、郡王、平北將軍三人的家眷,令三人就縛,當然,最主要的就是太子妃和太孫。
于是,在一片兵荒馬亂中,他偉大的親娘忠君愛國,因為太子妃和太孫是大皇子捉拿的重點,于是把和太孫只差兩個月的他交換了。
總之最後,進宮的爹救駕身亡,受太子妃所托抱著太孫逃進密道的娘親順利逃出,和司徒璟的親衛相遇獲救,太子妃和郡王妃帶著他這個假太孫,引開了所有追兵。
最後的最後,太子妃重傷,郡王妃身死,而他這個假太孫,失蹤。
他偉大的娘親先是得知丈夫身亡,後又得知兒子失蹤,一時受不了刺激,不到一個月便也香消玉殞。
平亂之後,先皇也因此事重病臥床,太子奉旨登基成為新皇,加封司徒環為親王,追封唐靖安為安國公,並派出大批人馬尋找失蹤的孩子。
可惜一找二十年。
所以唐子剛才不想要什麼貴人父母,拿自己兒子的命去體現自己的忠君,真偉大。
他吐出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平靜的望著司徒璟.「我現在很好,並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所以,就這樣吧。」
「為什麼?」司徒璟似是受了打擊,又像是不敢相信。「本王听說你過得並不好!」
「小的時候日子是不怎麼好過,不過七歲後我有了自保能力,日子就慢慢好了,當然,表面上我還是會讓自己看起來不好,現在知道了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也就情有可原。」唐子剛不在意的說著。「現在你也看到了,我過得很不錯,之前也已經和他們分了家,可以自由生活了,這里還有我在意的人,有我想要保護的人,往後我的生活只會越來越好,所以,您不用擔心,也不用愧疚。」二十年的時間,能鍥而不舍的尋找也真是有心了,畢竟是不是還活著都不知道呢。
「安國公的爵位是世襲罔替,皇上至今尚未收回,只要你認祖歸宗,你就是安國公。」
「我只是一個鄉下小子。」唐子剛搖頭。他不曾受過那些高門教育,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可是堂堂國公,只有他人適應你,並不需要你配合他人。而且有了爵位,你想保護的人就更安全了。別急著拒絕,好好的考慮,本王都找了二十年,不介意多等幾天。」
唐子剛靜默片刻,最後點了點頭。
待唐子剛離去,原在門口的內侍高福才進門。
「主子,是不是要去信向皇上稟報此事?」高福低聲地問。
「再等等,等毅兒答應認祖歸宗後再說不遲。」司徒璟不急。「高福,你去查查毅兒這些年來的生活,還有,當初他的養父母是怎麼得到他的。」
高福領命離去,當消息送到司徒璟手上時,已是隔天的事了,唐子剛已經帶著裴燕回到大山村。
司徒璟翻看著暗衛調查的消息,他薄唇抿緊,繃直的身軀流露出一絲戾氣。
這幾人,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