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一笑,笑得輕蔑。「眾人的眼中只瞧得見最後勝出的獎賞,到了像我這樣的行家,我們看重的不是銀兩,而是由朝廷承認的『天下第一賭』牌匾,它代表著在賭石界崇高無上的地位,這是再多的銀子也買不到的尊榮。」
留名更勝于千兩萬兩,何況是名利雙收。
誠王不笨,他先放出萬兩黃金的重利,折合白銀約二十萬兩,利用賭徒想發財的心態轉移視線,讓眾人看不到賭石背後所帶來的驚人利潤,眼中只剩下贏和賭金。
財富眩人目,能像牟長嵩這般清醒的人並不多,他已經夠有錢了,不需要錦上添花,因此才能看透此次賽事的本質,並未和大家一起陷入瘋狂,猶仍冷眸笑看天下,百醉唯他獨醒。
「這是玉城最大玉石行的東家牟老板吧幸會幸會,本王誠摯歡迎你前來共襄盛舉。」原來牟長嵩長得如此出色,清逸飄然,玉樹臨風,炯炯有神的雙目似能洞燭世情。
依慣例,在開賽前,主辦者會特意來見見各位參賽者,別有用心的誠王也不例外,他特地一會玉城的傳奇人物,看看是否有三頭六臂,才能屢創佳績,在賭石中月兌穎而出。
不過在看過之後,他覺得此人比他想象中更危險,更不好對付,想要得到牟府的玉脈更要精心布局,步步留神,他絕不是池中之魚,光看他深不見底的黑瞳便知他有鴻鵠之志,不是能輕易掌控的賭徒。
「不敢當,王爺忒謙了,草民只是愛好賭石的庸人,王爺仁厚,草民豈能不來。」帖子都下了,誰敢不從。
王爺親下的玉帖,獨一份,若有半句不對,恐怕上門的是大批官兵。
他不來也得來,高高在上的親王可不會接受平民百姓的拒絕,王爺看得起你是你的榮幸,該誠惶誠恐的磕頭謝恩。
「說得好,本王愛听,果然玉城出能人,本王敬你一杯,祝你有不俗的表現。」商人狡猾,專挑好听話說,一句「仁厚」就替他戴上高帽,防得滴水不漏。
王爺敬的酒誰敢不喝,除非不想活了。
誠王身後的妙齡女子端著放了玉杯的銀盤走上前,眼神勾人地將銀盤上呈,誠王左右兩側相伴的不是宮中太監,而是笑得無比得意的衛氏父子。
「多謝王爺賞賜。」他端起杯,一口飲盡,半滴不留。
酒一入喉,牟長嵩立刻暗喊了聲糟,酒中有股很淡很淡、幾乎品嘗不出的澀味滑過喉間。
沒想到他們為了贏,居然連這麼下作的手段也使得出來。
牟長嵩不動聲色的握住成語雁的手,將她擋在身體後頭,不讓她沾半口酒。
「好酒量,本王佩服,希望你等會也有令人贊嘆的成績。」誠王話中有話的猖狂一笑。
他拱手一揖,「草民盡量不讓王爺失望。」
「好,好,哈—哈—」誠王大笑地走開。
臨走前,衛正意味深長的看了牟長嵩一眼,而衛玉清則眼露嘲意,勾起的唇角十分狂肆。
等人走遠後,成語雁才一臉焦急的追問︰「怎麼了?你的手心忽然很冷。」
他苦笑,勉強走回大會為他設置的棚子,待四下無人時才小聲的說道︰「他們在酒里下藥。」
「什麼,下藥」她驚呼。
「小雁子,別太大聲,引起別人的注意就不好了。」他不想讓人知道他身有異狀,進而惹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煩。
看他臉色微微泛白,成語雁眼眶都紅了。「你要不要緊,我叫丁避事悄悄找大夫來替你瞧瞧。」
他搖著頭,笑得雲淡風輕。「他們不會讓我在賽事上死去,下的應該是會影響賭石的藥物。」
「太卑鄙了,居然使出不入流的手段,好歹他也是個王爺,這般無恥的事也做得出來。」她忿然的握起小粉拳,想往誠王鼻頭揮上一拳,把他打成豬頭。
「呵呵,王爺也缺錢。」他缺軍餉和糧草,百萬兩白銀僅能供十萬軍隊半年所需,他需要更多的財力支持,最好是源源不絕、取之不竭的,譬如牟府在玉石界的地位和財富,以及綿延不斷的玉脈。
牟長嵩的目光轉沉,面色冷得似萬丈寒潭。
「你真的沒事嗎?不用找個大夫看看。」成語雁眼露擔心的緊握厚實大手,內心相當不安。
他低笑,卻有些無奈。「沒事,只是視線越來越模糊了,眼前被一片白霧蒙住了似的……」
「啊!你……你看不見了?」她捂著嘴,差點嗚咽出聲。
「不是完全看不見,至少能瞧見走動的黑影,我想他們下的藥量並不多,純粹想讓我無法順利賭石罷了。」應該是暫時性的,賽後自會恢復正常,只是讓他在賭石界名氣大傷。
識不出好玉的算什麼行家,他會成為眾所恥笑的對象,所采的石料乏人問津,因為他失去信譽了,沒人相信他的能力,騙子所出的玉石定然摻假,誰還敢上玉石行光顧。
誠王使的便是這一招連環計,什麼都不用做便可坐收漁翁之利,牟府倒了,誠王便能趁人之危壓低價格,再以權勢壓迫,他不讓出玉脈開采權都不行。
「那你不是要退賽?」看不到石料就挑不出好石,光憑手感是沒法確切辨石的,他未賭已先輸了。
「退賽?」牟長嵩笑聲沉悶的從胸腔發出,雙手模索著撫向她水女敕的小臉。「他們好不容易布下這個局,豈能容我退出。」
「你還要參加?」他太逞強了,瞎子哪贏得了明眼人,即使只是半瞎。
「是。」他有非賭不可的理由。
「可是你會輸。」這是必然的結果。
他笑了,眉目含情。「不是還有妳嗎?」
「我」她訝然。
「妳是我幸運的吉祥物。」她的賭運好得令人發指,他對她很有信心。
幸運的吉祥物?成語雁面色一紅的撫模腕上的香木鐲子,鐲子上的木質香氣讓她心頭略安。
不一會兒,誠王趙廣文宣布賭石開始,限時一個時辰,挑出五塊石料,從中擇出公認最好的玉石為賭石名家。
參賽的人都迫不及待的往堆積如山的石料走去,這邊看看,那邊瞧瞧,挑選最中意的石料,只有牟長嵩在成語雁的牽引下,步伐沉穩,不快不慢的走向誠王爺。
「王爺,草民有個小小的要求。」他是商人,商人不做虧本的生意,從他接手家業從未被坑過,今日被這樣設計,不討點利息回來怎麼說得過去。
「什麼要求?」誠王好奇的搓著下巴。
「草民想與王爺加賽一場。」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要賭就賭大一點,一局定輸贏。
聞言,誠王感興趣的一揚眉。「你要怎麼賭?」
「草民要將五塊石料加至十塊,而且每塊都是上品玉石,草民以在玉城所有的鋪子為賭注,贏了,十塊玉石歸草民,此次彩金的一半也歸草民,反之,鋪子是王爺你的。」就怕他不敢賭。
乍聞如此大的賭注,即使是擁兵自重的誠王也倒抽了一口氣,但利之所趨,他只猶豫了一下便點頭。「好。」
富貴險中求,何況賭石贏來的銀兩是白得來的,他並不虧,拿別人的銀子當賭本,毫無壓力。
「草民要立字據為憑,以免事後有人反悔。」
「可以。」
一立好字據,一人一份,像是明眼人似的牟長嵩在成語雁的攙扶下走向一片白茫茫的石頭山,在他眼前看來,真的是像蒙上白霧,偶而有幾個人形黑點移動,再多就沒了。
他做做樣子的模模石料,以手指去搓揉石料上的沙層,手心覆在石料上感受石頭本身透出的溫度。
「小雁子,妳試試。」
成語雁已經借著香木鐲子看見淺綠色霧氣,但還是學他的動作將手心覆蓋其石。「咦,石料在太陽底下曝曬數日應該是熱呼呼的,可是只有表層是溫的,里頭透出涼意。」
「嗯,沒錯,不同的玉石有不同的感受,它是活的,想要出世。」不想再被石頭困住,不見天日。
第一塊石料挑到了,陸陸續續他們又挑中了幾塊,為防被中途掉包,成語雁特地用胭脂做記號,寫上一到十的編號,還在號碼旁邊寫下「牟」字,並用大紅色圈圓圈起,讓人一目了然,動不了手腳。
最後她在一塊透著青色靈氣的毛料與完全看不見靈氣卻讓她走不開的墨黑色毛料中猶豫不決。
「相信妳自己,妳可是我牟長嵩的吉祥物!」
牟長嵩的話讓心頭發慌的成語雁一咬牙,用胭脂往黑色石頭上交叉兩劃,寫下了大大的「十」。
所有的毛料至此皆已挑選完畢,剩下的便是解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