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眼尾一拋,媚得勾人。「妳沒听說嗎?夫人打算撮合娘家的佷女和主子,唐小姐溫婉可人,秀外慧中,很快就會成為府里的大女乃女乃,咱們院子就有女主人了。」
「喔!」主子是該成親了。
「喔什麼喔!妳是傻的呀!唐小姐一嫁進牟府,妳這流雲閣就得讓出去,妳怎麼不痛不癢的,不難過嗎?」琢玉氣憤她反應平淡,好像事不關己,尖尖的指頭往她眉心戳去。
揉著發疼的額頭,成語雁很知趣地離她遠一點,琢玉姊姊很危險,隨身攜帶凶器。「為什麼要難過,住哪兒不都一樣,牟府再好也不是我們的家呀!等年歲到了,我們都會被放出去,組自己的家。」
有小凡的家才是她的家,牟府只是暫住,等她有能力守護和弟弟的家,她便會離開。
「妳不認為牟府是妳的家嗎?」她的話讓洗玉一怔,心里有股莫名的酸澀,小丫頭說的才是正確的,偏她想不開,老是比別人多一點期盼。
「洗玉姊姊不想回家嗎?有爹、有娘、有兄弟姊妹的家。我的爹娘不在了,疼我們的叔叔也死了,嬸嬸對我們不好,可我還是想找到弟弟,回到我們以前的家,爹娘的墓沒人拜祭不行。」
她的家已經不完整了,但是只要還有小凡在,那便是她的家。
成語雁很念舊,她想爹、她想娘,也想搶她衣服、鞋子的堂弟、堂妹,被賣離家是因為她太小了,沒法養活自己。
回家嗎?洗玉苦笑,她爹是莊子上的管事,每隔幾個月就能見得著面,她從未想到家中的爹娘。「我是家生子。」一生下來就是奴婢命,要改變世代為家僕的命盤,唯有當上主子一途,她很小的時候就想著和喜歡的大爺在一起。
「喔!真好,妳的爹娘還在……」而她是雙親俱亡的孤兒,想喊爹呼娘都有如隔千重山,他們再也听不到。
「妳又喔!除了這聲喔外,妳沒半點不甘嗎?」從沒見過這麼笨的人,都快失寵了還沒事人似的,傻乎乎地叫人惱。
「……疼……琢玉姊姊,妳不要再戳我了,肯定破皮了。」好痛,明明躲得很遠,她怎麼還戳個正著。
噘著小嘴的成語雁用手護額,就怕無所不在的無影指再度伸出,被連戳了幾下真的好疼啊。
「才戳幾下妳嚎什麼嚎,一會兒我給妳送玉芳齋的胭脂水粉,一抹上,什麼紅腫、破皮全瞧不見。」她就是傻丫頭,住在人人求之不得的流雲閣還嫌回聲響,非得住破屋、吃狗食才覺得爽快,真是傻得令人嫉妒。
「琢玉姊姊,也給我一些。」不想落人後的秋葉涎著臉討要,諂媚的模樣像天生的奴才。
「給給給,討債鬼。」一說完話,她忽然楞了一下,今日來到流雲閣的目的可不是拉攏姊妹情分,她怎麼被糊弄過去,完全忘了要干什麼了一看到成語雁呼疼的傻樣,想往人家心窩插刀的琢玉忽覺沒意思,主子一旦成親,受影響的不止一、兩人,她針對小丫頭一人有什麼用,她根本沒開竅,對男女之情全然無知,說不定她還覺得饅頭比主子更吸引她。
唐若嫣是府內想攀高枝的丫頭共同敵人,她才是該防的人,可是人家若要嫁進來,她們也阻止不了,出身是丫頭最大的致命傷,容貌再怎麼出色也比不上大家閨秀。
「語雁妹妹,妳真的不在意,府里多個主子妳就得多侍候一個人,若是遇到眼楮揉不進沙子的主母,別說好日子了,過不過得下去都是問題。」洗玉不信她真這般平靜,無動于衷。
對想撈個名分的丫頭而言,新夫人的到來無疑是一大阻礙,讓她們多個約束,無法肆無忌憚的爭寵,但搶先生個庶長子對自己府中地位有極大的提升,寵妾比嫡妻更得夫君歡心。
有野心、想過好日子的人誰不想盡辦法往上爬,即使牟長嵩在上向來不看重,可是仍阻止不了眾女的奢望,寧為富人妾,不做貧家妻,穿金戴銀誰不愛,有機會飛上枝頭做鳳凰,何必吃糠咽菜。
眨著水亮黑瞳,成語雁滿臉不解。「趕一只羊是趕,趕一群羊也是趕,只要我們本本分分的做事,服侍誰不都一樣,有個主母在府里坐鎮,主子才能更安心出外打拚。」
她沒說出口的是,到時她早自贖己身出府去,只需再偷偷賭幾次石頭,小額地累積銀兩,她也是小有財產的富婆,天大地大不愁沒落腳地,大不了去林家鬼屋和小七他們擠一擠,那幾個小家伙肯定歡迎她,她可不怕沒地方去。
「妳……」琢玉一句「無藥可救」梗在喉間,欲語還休,真有恨鐵不成鋼的氣憤。
她自己盼不到也不希望別人得到,但是看到別人明明有她想要的機會卻放手讓它走過,那比得不到還叫人憤慨。
「語雁姑娘在嗎?」
流雲閣外頭忽然地響起丁立的聲音。
「在,有事嗎?」不在還能去哪里。
一看小樓里走出穿著打扮一如平常的小丫頭,丁立的眉頭瞬間打了好幾個結。「快來不及了,妳還沒準備好嗎?」
「準備什麼?」沒頭沒尾地,誰知道他在說什麼。
「赴宴。」
「赴宴?」
「主子沒告訴妳今日要赴賞石宴?」看她茫然又困惑的神情,丁立心里犯嘀咕。
成語雁搖頭。
果然,主子又忙忘了,丁立真恨他猜得無誤。「趕緊去打扮打扮,上點胭脂水粉,主子交代了,要戴上那副血翡頭面,給大伙開開眼界。」
「什麼,還要戴蝴蝶首飾……」她好舍不得,那副頭面太貴重了,她想留著當嫁妝。
心性樸實的成語雁不重裝扮,她頭上扎的還是一文錢的紅頭繩配那根銅簪,主子賞賜的翡翠蝴蝶簪她收在箱底,當是寶的塞得很隱密,沒想過拿出來用,她覺得她的身分配不上簪子。
其實她想多了,掬玉、洗玉她們幾個是從小侍候牟長嵩的丫頭,身為玉石鋪子的東家,他從不吝惜給她們捎幾樣好東西,因此每個人的首飾匣子都有滿滿的玉釵、手鐲,質地皆是上品。
所以一副頭面根本不算什麼,玉石鋪子里琳瑯滿目,用心的是,這副首飾是牟長嵩親自繪制的圖紙所打造,顯得彌足珍貴,唯她才有的獨一份。
「嗯!嗯!」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果然一點也沒錯。
猴子穿上人衣也人模人樣,果然要搭配得宜才襯托得出好顏色,三分姿色也有七分的嬌俏。
「嗯嗯什麼,你不要一直點頭不說話,害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安心。」這一身衣服太華麗了,弄皺了怎麼辦,她好怕耳環沒戴好掉了一只。
淺碧色輕柳軟紋束腰長裙,腰間配著翠綠色蝶形玉佩,發間的蝴蝶簪子如鴿血般鮮艷,輝映著同塊紅翡琢制出的耳環、項鏈、手鐲,綠中一點紅,可愛嬌柔,楚楚動人。
頭一回做此裝扮的成語雁展現了她的美麗,薄薄勻上一層粉,點上口脂,窈窕縴麗的佳人美得清雅,帶了點不染縴塵的清純,亭亭若荷,裊裊生姿,姿態迷人。
可是不知自己已具美人姿色的她卻渾身不自在,坐立難安,不時拉拉袖子,撫撫不皺的裙面,拍拍衣服上根本看不見的灰塵,很牽強的揚起僵硬的唇,笑得像要上斷頭台似。
她從沒參加過場面盛大的宴會,出入的皆是地方上的雅士名流,富商巨賈,他們每一個都是玉石方面的行家,擁有無數的美玉翡翠,她這個小丫頭和在其中,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她更怕別人看出她只有半桶水功力,是個虛有其表的外行人,什麼從不出錯的運氣全是假的,她的好運是撿來的。
成語雁神色緊繃地撫著瑩女敕皓腕上的香木鐲子,藉由鐲子淡淡的木香氣穩定不安的情緒。
「很好看。」比他想象中好得太多了。
牟長嵩兩眼瞇成弦月,高深莫測的瞅著身邊的小丫頭,嘴角那抹笑意讓人感覺更加不安。
「那里好看了,我快緊張死了,手腳不曉得往哪里擱,你看我頭發有沒有亂掉,盤扣沒松開吧?這鞋是新的,尚未穿過,有點咬腳,待會我若是不小心後腳踩前腳,你一定要拉住我,別讓我跌個四腳朝天……」
她一慌就會胡言亂語,說了什麼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不斷地說話,會輕松些。
「什麼地方都好看,妳的表現好極了。」狡色一閃,他笑著拍拍她白皙的手背,安撫她的自我懷疑。
沒發覺被佔便宜的成語雁十分沮喪。「別安慰我了,如果今日來的是掬玉姊姊或是洗玉姊姊,她們肯定更沉著,落落大方不讓你丟臉,她們可是一等一的美人,一出場便能驚艷四方。」
「她們不會賭石。」牟長嵩優雅的一伸腕,修長手指無意間滑過盈潤朱唇,絳紅色的唇肉軟乎乎的。
這倒是,她好歹有拿得出手的本事。「賞石宴也要賭石嗎?不是純粹觀賞各式各樣的石頭?」
幾顆石頭也能擺宴,有錢人的想法真是太奇怪了。
成語雁並不曉得玉城是全國玉石最大集散地,遇到一顆好石足以抵千金,城中的大戶人家每年總會舉辦幾場盛會,邀約對賭石感興趣的同好前來赴宴,互相下注來競賭開出的石頭中是否藏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