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手巧,好茶、好壺……」他突然伸出手,覆在葉初雲白皙的手上,制止他斟茶的動作,「怎麼不是你那名貴的紫砂壺?」
「回三皇子,」葉初雲不著痕跡的抽回自己的手,「不小心打破了。」
三皇子瞪大了眼,「打破了?!這下葉當家可要肉疼了。」
「確實如此,」葉初雲低垂著眼睫,「原本是十二生肖,卻破了兩只,剩余的在我外甥帶著外甥媳婦回門時,全送進了安侯府。」
「葉當家雖視錢如命,對外甥倒是挺大方的。」越王總算開了口,但聲音冷冷淡淡的。「安侯府倒是挑了個好親家。」
三皇子模了模鼻子,識趣的不答腔,誰不知道安侯府的侯爺是一心向著太子的,要不是當初安侯爺說了那套「依祖宗法制,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今日的太子還未必是太子,所以越王肯定是氣在心里。
他隱約知道侯府千金的婚事有越王在後頭使壞,想讓崇尚禮法的安侯爺狠狠顏面盡失。不過也該是傻人有傻福,雖說門不當戶不對了些,但這原本一生該在政治爭奪之中被牲的千金嫡女,最後嫁給了悅客來少主,至少有個歸宿。
「王爺,」葉初雲沏好了茶,親自送到越王的面前,「本是一家人,本該彼此關心,相互體諒。」
三皇子聞言,差點被嘴里的茶給嗆到。奇怪這葉初雲是個心巧的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說什麼一家人要彼此關心、相互體諒……若真當彼此是一家人,今天的越王就不會有奪嫡之心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越王,比起太子,他更怕越王的陰沉,越長大一張臉越是沒什麼表情,喜怒不形于色,卻深受父皇喜愛,可惜不是嫡出,所以太子之位輪不到他頭上。不過因為母妃早逝,後來在皇太後跟前養著,吃穿用度可不比太子差。
但也或許是父皇和太後的寵愛才令越王有了旁的心思,不過從另一方面想,若當年皇後不要為了保住自己嫡子的太子之位,心狠的用計殺了越王的母妃,讓越王心生怨慰,今日這兩人也未必會走到這一步。
他在心中輕嘆了口氣,多年來的恩怨,時至今日全都成了一筆胡涂帳,他人微言輕,所以還是當個丑角便好。
看著送茶到自己面前的葉初雲,太子心緒復雜的想著他的話,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母後為了保住他的位置用了多少不干不淨的手段,但那是他的母後,為的是他的江山,所以他不能有一絲心虛或服軟。
「葉當家,說的極是。」太子臉色有些蒼白,他的身子骨弱,所以長得比自己的兄弟來得小,但有神的雙眼仍帶著龍子皇孫特有的威嚴大氣,「說到底終是一家人。」
葉初雲微斂下眼,行了個禮,又回到位置上。
他沏茶的動作優雅,一身白衣,恍若天仙,美得就像一幅圖。三皇子決定還是挑安全點的話題說——
「葉當家,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要把你拐回蘭州當妻子。」
「三皇子說笑了。」
三皇子伸出手,一把拉住葉初雲,專注的看著他,「我很認真,縱使是天下第一美人都比不上你,我可以為你拋棄一切,不如你跟我去蘭州,那里山川壯麗,我可以再為你建棟一模一樣的悅客來。」
「王爺這話倒是引起在下的興趣,」葉初雲抽回自己的手,輕笑道︰「但我可不想再有什麼悅客來,這些年來被這悅客來給困住,已經夠了。」
「說起悅客來,」太子開了口,他沒有斥責三皇子對個男人打情罵俏,反而看向越王,「皇弟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想問問皇兄。」
越王拿起茶杯,輕啜了一口,「太子有話大可直說。」
「皇弟听母後提過,這悅客來似乎本是惠妃名下的產業,如今是怎麼到了葉當家的手里?」
「關于這一點,本王不得而知。」越王放下茶杯,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當年是甘州校尉,現在被封為車騎將軍的于從之趁著進宮拜見時,親自開口向本王要了這間悅客來,我念他功在朝廷,隨意出了個價,便給了他,至于是怎麼到了葉當家的手里,太子該問葉當家才是。」
「車騎將軍于從之?!」三皇子眼楮閃閃發亮,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月兌口道︰「那不就是皇兄的岳丈嗎?怎麼叫得如此生疏,我還記得當年皇兄不顧父皇反對,硬是娶「于將軍嫡長女于氏為妃,只可惜于氏……」
只可惜于氏嫁進王府不到一年就死了,然多年過去,越王妃的位置依然空懸,世人皆說越王行事冷絕,對愛情卻是專一不二。
三皇子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什麼不好提,提人家的傷心事,他連忙轉向葉初雲,在這里只有葉初雲是個好聊天的「話題」。
「葉當家,你快說說,你怎麼從于將軍手中拿到這間悅客來?」
葉初雲一笑,「悅客來從未屬于在下,雖被稱為一聲當家,但這間悅客來的產業實際上還是在于家人手里。」
「原來如此。」三皇子撫著下巴,不由得在心中羨慕,「看來車騎將軍還真挖了塊珍寶,這些年該靠著葉當家賺了不少銀子。」
葉初雲斂下眼,掩去思緒。于從之便是那個害了他姊姊一生的男人。
當年于從之隨著于老將軍到甘州,一眼便看上他姊姊,說什麼山盟海誓,回京不久便會回來娶她為妻,但回京後,他卻先娶了丞相千金,讓他姊姊痴等了兩年,等他回到甘州時,正室已有身孕,而姊姊只能委曲求全的從後門偷偷模模的進門,連個姨娘都稱不上……
「青竹,」三皇子喚著一旁的傅青竹,「我記得你去過甘州,還跟過于將軍一段時日。」
傅青竹點了點頭。
「听說他一生留守甘州是為了一個小妾,是否真有此事?」
傅青竹對那些流言實在沒什麼興趣,但是這件事是甘州上下都知曉的事,「是,那小妾死了多年,但當年她住的小樓、衣物全都還留著原樣。」
葉初雲的手微抖了一下,人都死了,留著那些舊物又有何用?
想當年眾人都以為于從之在一次去京的路上遇上土匪,掉落懸崖死了。消息才傳回甘州,原本就被正室當成眼中釘的姊姊自然日子不好過。
正室先是誣蔑他偷東西,要把他趕走,姊姊不肯,最後為了護著他,被狠狠打了幾十鞭,當時他姊姊懷有身孕,被這麼一折騰,人暈過去、孩子沒了不說,還賠掉自己的一條命……
不過誰也沒料到,被趕出府的他和于樂柏後來竟然會在京城遇到以為已經死了的于從之,原來當時掉下懸崖之後于從之命大沒死,只不過當他回到甘州時,才發現自己的小妾被逼死、庶子被趕出府。
但那又如何,礙于正室娘家的勢力,他連報仇的勇氣都沒有。
重逢之時,沒有太多激情的淚水或快樂,對于樂柏而言,他的親人由始至終只有從來對他不離不棄的葉初雲,離開于家之時雖然不足四歲,但娘親死時的淒慘模樣卻深深印在他的腦海里。
于從之一心想要補償,葉初雲那時還有一丁點的骨氣,只把他當仇人看,不肯要,倒是于樂柏沒在客氣的,他早看透世間冷暖,于是獅子大開口要求自己的爹買下葉初雲當時當差的悅客來,得到之後,便將悅客來交到葉初雲的手上。
「听說那小妾雖出身不顯,但相貌如出水芙蓉、艷冠群芳,不過我怎麼看也絕對比不上咱們葉當家。」說著,三皇子的手撫了下葉初雲的臉,剛才模他的手就覺得猶若無骨般的柔軟,這臉果然也……
突然一把象牙扇不留情的打在他的手背上。
三皇子驚痛了一聲,連忙縮回手,看向出手的人,「皇兄?!你怎麼打人?」
「堂堂男子漢,成什麼規矩。」越王神色陰郁。
「是該打。」太子也警告的掃了三皇子一眼。「若讓父皇知道,可要狠狠教訓一番了。」
「說說笑笑罷了。」三皇子一臉無辜。「不過葉當家的皮膚可真比女人還滑女敕……」看兩位皇兄臉色變得更難看,他立刻舉起雙手投降,「不說了,不說了。」
葉初雲嘴角帶著不以為意的笑,目光看到窗外自己的護院身影一晃而過,他斂下眼來,緩緩起身,「已到傳膳時分,在下吩咐下去。」
「別走啊!」三皇子連忙說道。若他走了,可沒人跟他說話了,「葉當家,我不是存心讓你不自在的,大不了我不動手動腳了。」
「三皇子說笑了,」葉初雲神情溫和且自若,「真是要傳膳了。」語畢,他恭敬的退了出去。
「真是迷人,」三皇子忍不住本噥,他的話中雖有幾分打鬧成分,但也透了幾分真實,「兩位皇兄難道真不覺得可惜,這長相若是女人該有多好啊!」
一如他所預期的,根本沒有人理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