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天是舒志橋第五次相親。
已經穿著打扮好的他，對著鏡中的自己，信心喊話。
「今天一定要成功！」
他一定要擺月兌單身王老五！
上回以為交談甚歡的女孩，後來仍是拒絕他了，沒有什麼理由，只祝福他能遇到理想對象，讓他好失望。
在交屋時，紀巧菲問起了這件事。他一臉尷尬地搖頭，而紀巧菲看似欲言又止，大概是在估量什麼樣的話能安慰他又不傷到他，只是思慮過後，還是沒說出口。
反倒是他假裝無所謂的朗聲大笑，還把好用的國父十一次革命牽拖出來，好酒沉甕底，他只是還沒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女孩。
可是紀巧菲並沒有跟著他發笑，表情十分復雜，使他越發難堪無措。
還好後來代書進來了，有了第三者在，兩人很有默契地一直到離開，都不再談論這事。
舒志橋深深覺得，感情的掌控，比賺大錢困難多了。
工作只要努力就能有收獲，而感情卻是沒個準的，往往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來到約好的餐廳，服務生帶領他到預約席座，放下menu跟水杯便先行離開。
舒志橋翻動menu，一門心思卻全不在那上頭。
他覺得難得打一次的領帶似乎系得太緊，但又怕拉松後歪掉，調不回正確的位子，只好忍著。
他局促不安的猛灌開水，服務生已經來倒滿兩次了，但是女主角仍是遲遲未出現。
可能路上塞車了。
枯等了半個小時的他又再灌光一杯水。
「不好意思，先生。請問您要點餐了嗎？」服務生走過來客氣的詢問。
「抱歉，我的友伴還沒來，請再稍等一下。」
「不好意思喔，因為我們用餐時間是九十分鐘，得請先生注意一下時間喔。」
「我知道，我知道。」舒志橋訕訕道歉。
再過了一次半小時，女主角仍是未到，舒志橋覺得有責任關心一下她現在的狀況，拿出手機撥了電話過去，服務生也來了。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餐廳有低消規定，可否請您先點樣東西呢？」
其實舒志橋早已饑腸轆轆，只是怕自己先食，對女方不禮貌，于是他冒著晚上睡不著的危險，點了杯咖啡拿鐵。
手機響了很久，響到進語音信箱了，女方仍未接起。
他猶豫不決應該再打一次，還是等女方回電，狂call很不禮貌，但若是對方真沒注意到，沒有回電，那他傻傻地等也不是辦法。
他思慮過後，決定先等個十分鐘，沒想到沒一會兒手機就響了，是女方的回電，他連忙接起。
「請問剛有人打這支電話給我嗎？敝姓戴。」
「戴小姐你好，我是今晚跟你相親的對象舒志橋。我們約好了六點，但現在已經七點了，你還沒過來，不知是什麼原因呢？」
「相親？啊！」對方猛地尖叫了一聲，讓舒志橋差點耳聾。「對不起，我忘記了，哎喲，真抱歉，我真是個豬腦袋！」
對方一迭連聲道歉，加上舒志橋原本心腸就比常人軟，故也未有任何責怪之意的道︰「還好是忘記了，我還真怕你出什麼意外。」
「意外？沒有啦，我頭好壯壯，人很健康，是真的忘記了啦，哈哈哈……」
「那……」
「嗯？」
「那你現在要過來嗎？」
「可是我已經吃飽了耶。」
「噢，那還是等下次有機會，我再請你吃飯？」
「好啊，」對方語氣很是爽朗的答應了，「不好意思，我朋友在等我，那我先掛電話了，抱歉喔。」
「沒關系……」語音未落，對方已切斷通話。「唉。」
舒志橋輕嘆了口氣，終于松掉了頸上束縛的領帶。
「服務生，」他揚手叫來在旁邊倒水的服務生，「請給我一份十六盎司的頂級牛排，謝謝。」
情場沒著落，至少肚子要吃飽，否則心情會不好！
☆☆☆
在家休養了兩個月時間，游欽終于獲得醫生許可，可以正常出門上班了，不過仍被叮囑不可以太過勞累，一天工作不能超過八小時，否則可能隨時得回來醫院的手術台報到。
游欽雖然有時想漠視醫生的叮囑，但是舒志橋是不可能讓他拿生命開玩笑的，每次他只要一進辦公室就開始倒數計時，八小時時間一到就把他踢回家，比小學訓導主任還要嚴格。
這日，游欽一進公司，就看到他的合伙人頭頂是一片愁雲慘霧。
「干嘛？被倒會了？」游欽心想，他被限制工作時數的人臉色都沒舒志橋淒慘了，舒志橋一張大便臉是要給誰看啊？
「我覺得我這輩子娶不到老婆了。」
「你不是昨天去相親？又被拒絕了？」
「人家沒來。」他嘆氣，「戴小姐說她忘記了，跟朋友出去玩了。」
「奇怪了，」游欽一坐上舒志橋的辦公桌緣，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左端右詳，「你長得又沒比人家差，五子只缺妻子跟兒子，為啥會沒人要？」
「我哪知道。」他才是真正迫切需要有人給他一個答案的人。
「難道是哪里長歪了，我沒發現？」游欽俯首，好看得更仔細。
「哈羅，我想請問……」進入辦公室的女子看到眼前的「曖昧」景象，心一跳，臉一紅，「對不起，打擾了。」迅速退出。
兩個大男人不解地面面相覷，忽然意識到對方的臉竟然離自己這麼近，一個連忙甩手，一個連忙退後。
「慘了，一定被誤會了。」舒志橋急著起身，就想出去解釋。
「有什麼關系，那個都人妻了，誤會就誤會。」游欽不以為然涼涼道。
「可是紀小姐她……」
「什麼小姐？都是人家太太了！」游欽瞪向他，「干嘛，還念念不忘喔？」
「就算她已經是阿嬤了，也一樣要解釋的啦！」他揮開對紀巧菲有成見的游欽的手，快步來到門邊，拉開辦公室的門。
紀巧菲背對著辦公室，听到後頭傳來開門聲響，回頭，就看到一張不好意思的臉。
「抱歉，我好像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她玩笑道。
「紀小姐，你誤會了，我跟老游不是那種關系啦！」
「美國最近剛通過合法同性結婚……」
「紀小姐，請你真的不要誤會我跟老游的關系，雖然我很想結婚，要生三個孩子，但我想當的是爸爸，不是媽媽。」他辯解得雙頰通紅。
「噗。」紀巧菲忍俊不住掩嘴，「我開玩笑的啦！」
「你沒有當真？」
「當然沒有。」她笑笑，「我剛應該敲門敲得大力點，讓你們有機會來得及分開……」
「紀小姐！」越說越過分了。
「哈哈……」她笑開來，「不鬧你了，我來是之前跟貴公司拿的建築材料介紹已經分完了，所以想再拿一些回去。」
「這些資料可以直接跟會計拿。」舒志橋轉頭朝坐在辦公室內側的會計喊，「陳小姐，麻煩你拿材料介紹的DM給紀小姐。」
「好，等我一下。」會計話說完，又埋頭在計算機里。
「下次你可以直接跟陳小姐要，這樣比較方便。」舒志橋溫柔對紀巧菲道。
她的笑顏真是百看不厭，可惜已經是人妻了。
「我知道了。」紀巧菲點點頭。
這事她當然知道了，又不是第一天當代銷人員了。
這活兒她也是主動攬的，本來是另一個小姐說她要來拿，她自告奮勇接下這樁任務。
經歷了數個躊躇難定的夜晚，她終是下定決心了。
「我看陳小姐正在算帳，還是我去拿給你好了。」他不想讓她久等，「等我一下。」
舒志橋走到另一端的倉庫，開門扭亮電燈。
倉庫里頭整理得整整齊齊，不過因為沒有開窗，故空氣有些滯悶。
舒志橋來到放置DM文件的架子前時，身後傳來問句，「听說你昨天又去相親？」
舒志橋手一頓，再動作時，差點打翻架子上的過期DM。
「你……你怎會知道？」
「結果如何？」紀巧菲不答反問。
「可能……可能事先沒聯絡好，所以對方記錯時間，沒有來。」一次次的失敗不是被她撞見，就是被耳聞，赧然的他快速翻找DM。「你要多少？」他隨意抽出一大疊，「這樣夠不夠？」
「夠了。」紀巧菲點頭，又問，「這是第幾次了？」
「第……」五次了，嗚。「我也不記得了。」舒志橋自放在上方架子上的紙箱內，拿出一個紙袋，將DM放進去。「剛我跟老游就是在討論為什麼一直失敗的原因，絕對不是你誤以為的那樣，我跟他很清白的。」比用一匙靈洗過還要清白！
「我知道啦，你不用一直解釋。」紀巧菲取笑道，「你是怕我跟下一個相親對象打小報告，說你喜歡的是男生嗎？」
「我沒有這麼想啦。」舒志橋手提著裝了DM的紙袋，但沒有交給她，而是手朝前比了個「請」的姿勢。「我們先出去吧。」
「那你安排了下一次相親了沒？」
「昨天才一個，哪有那麼快。」他嘆氣，「你覺得，我去參加那種集體相親聚會如何？那種好像可以一次跟很多人相親，說不定機率會比較高。」
紀巧菲聳肩，「我不知道。」
「對了，你跟你老公是怎麼認識的？他當初是怎麼跟你求婚，所以你會答應他呢？」他想兩人也算熟了，問這種問題應該不算冒犯吧？
「這個嘛……」紀巧菲望著殷殷詢問的男人，「我跟你說實話吧。」
「什麼實話？」
「我還沒結婚。」
「還沒……結婚？」他是不是其實人還躺在床上，正做著美夢，夢里的她笑著說她還沒結婚，他說不定會有機會？
「我是那個時候覺得你很煩人，才騙你我已經結婚的。」
舒志橋頓時覺得最強烈的台風忽然襲來台北上空， 哩啪啦風雨大作，不僅吹起二十級強風，還淹水了。
「是、是這樣嗎？」原來他在人家眼中這麼煩人，煩到不惜說謊也要趕走他就是了？
可是他竟然毫無自覺，還纏著硬要她介紹房子，像他這麼白目的人，世上恐怕找不到幾個。
「不過我……」
「小舒，」規劃工程師匆匆跑進來，打斷了紀巧菲。「工地那邊水泥數量出狀況啦，有短缺情形，但是已經開始灌漿了，得趕快把短缺的水泥數補足，不然灌漿會出問題，但是水泥廠那邊明天才能出貨。」
「我直接過去載！」舒志橋當機立斷。
灌漿若中斷，接面處容易斷裂或漏水，這是最注重工程品質的舒志橋不願見到的情形。
「那我現在去聯絡水泥廠，請他們先把貨備好。」規劃工程師回到辦公桌，連椅子都未坐下就已在打電話聯絡。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先去處理，」舒志橋將DM交給紀巧菲，「若是還缺什麼，就跟會計說。」
舒志橋真慶幸規劃工程師在這麼剛巧的時刻出現，否則他不知道還得面臨難堪的場面多久。
「好，那你先去忙。」雖然她話還沒說完，但公事重要，只好先暫停。
舒志橋點點頭，回辦公室拿出了貨車鑰匙，出門前，還不忘叮囑會計，「四點四十八分，準時叫老游回家。」
「遵命！」會計半帶玩笑的行禮。
「喂喂喂，」游欽的聲音追殺出來，「你就不能放過我一天別數著時間過日子嗎？」
舒志橋沒理會他，小跑步離開。
「羅哩羅嗦，真是婆媽。」游欽碎碎念走出來，看到紀巧菲，微抬了單眉，「這位太太，還有什麼需要為你服務的啊？」
游欽語氣帶著不善，跟舒志橋溫煦和悅可說是大相逕庭。
「沒什麼事。」紀巧菲擺擺手，便也走了。
「攪惑人心的狐狸精別再來了。」游欽輕哼一聲，走進了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