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風霞光面色古怪地緩步而入,「外頭有人找你。」
完顏猛追來了?!
她心一悸動,小臉沒來由緋紅滾燙了起來,拼了命才極力壓下,聲音卻有一絲顫抖。「後天便是瞿家大喜之日,我等會兒還要去排練……不管是誰,我都不想見。」
——風珠衣,你爭點氣吧!
既已下定決心,就別再做出這等痴纏忸怩之態惹人笑話,當斷不斷,只會傷人傷己,對誰都沒有好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恢復清明平靜。
風霞光看著妹妹黯然掙扎後的強自鎮定,心微微一痛,可他什麼都不能說破。
「不是……那個人。」
她一震。
「是玉小郎君。」風霞光有些苦惱。
「我同他更是沒什麼可說的。」她放松了下來,笑容也多了分輕快。「雖然瞿家是主,可男女有別,請哥哥代為告知玉小郎君,他若想看「仙子」,只等後日宴上堂會一觀即可。」
風霞光做哥哥的自然也不樂見自家小妹被個臭男人覬覦,雖說玉小郎君心智只有八歲,那也不行。
但是陪著玉小郎君等在門外的還有瞿家家主……這究竟是要鬧哪樣啊?
「綺流年」看來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那個,瞿家家主也來了。」對此,風霞光其實也有些慍惱的。
風珠玉頓了一頓,有種久違的無力感直直涌上心頭。
于世人眼中,戲子通伎子,他們兄妹倆再如何精于技藝、潔身自好,好似永遠也擺月兌不了世俗種種歧視之見。
她唯有在完顏猛眼中不曾見過類似的輕蔑、貪婪、佔有和鄙夷,他的碧眼始終澄澈干淨,有種狂野猛烈卻單純得近乎可愛的歡喜愉悅。
所見的權貴之中,只有完顏猛對他們兄妹抱有幾分的尊重。
她真的應該感到受寵若驚、榮幸滿足了,只可惜,人對越是在乎的,越受不了一點點的委屈、不好。
「……我果然還是適合沒心沒肺的養養面首,或是孤獨終老啊!」她喃喃自語。
「妹妹說什麼呢?」風霞光沒听仔細。
「無事。」風珠衣回過神來,吞下感傷,冷靜地道「既然主家盛情,如何能拒?」
風霞光看著自家小妹,眼神沉沉黯淡了下來。
都是他不好,怎麼也護不住妹妹……
他從未有一刻如同現在,這般痛恨自己的位卑勢弱起來!
待兄妹倆出了堂室後,就見一中年清俊卻眉眼銳利的男子,陪著那俊俏如玉的少年氣定神閑地佇立在門口。
兩人身後奴僕如雲,皆恭敬地垂手隨侍,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仙子姊姊!」見到風珠衣,漂亮的少年眼前一亮,滿滿歡喜的喚道。
她臉蛋瞬間紅了起來……不是害羞,是尷尬的。
雖然他算起來還大了她將近一歲,可在這一刻,她卻有種佔人家小弟弟便宜的感覺。
「咳。」風霞光清了清喉嚨,將妹妹擋在了身後,有禮卻帶一絲強硬地道「瞿老爺,玉小郎君,風某這廂有禮了。」
「霞光班主無須客套,你和珠衣大家都是我瞿府的貴客,不介意的話,就當自己家吧。」瞿老爺笑吟吟的道。
風霞光和風珠衣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下越發警戒。
「不敢不敢。」風霞光微笑道,「瞿老爺盛情相邀,乃「綺流年」之幸,後日貴府喜宴之上,風某定當盡心安排得妥妥貼貼,請瞿老爺放心。稍後舍妹還須同其他謳者排演和歌,不克招待主家;瞿老爺和公子若不棄,便請前廳稍坐,霞光獻丑烹上一壺茶,借花獻佛,請二位賞光。」
「霞光班主,瞿某此番前來,確是有要事與你相商,而我這麼兒則是口口聲聲要找他的仙子姊姊……」瞿老爺笑得像只老狐狸,偏生語氣字字狀似誠懇。「麼兒天性漫爛,心中一片赤誠,還請珠衣大家看在他心心念念,視你若天人的份上,可否應允他親近一二?」
風霞光臉色沉了下來。
風珠衣胸口惱意倏生,諷刺之詞就要沖口而出,卻在瞥見那漂亮少年害羞討好的笑眼痴痴瞅著自己時,不知怎地話便卡在了喉頭。
誰能忍心對一個目光純潔熱切殷勤如小犬崽的人發火?
「玉小郎君,一刻鐘後我便得前去排練。」她無奈暗嘆一聲,抬眼平靜地道,「您若有話要同我言語,現在就可以說了。」
瞿老爺眼神精光一閃,瞿玉郎已經搶在自家爹爹前羞澀而激動地道「仙子姊姊,你、你喜歡我家的湖對不對?我讓他們在湖邊擺了茶果,你可以一邊吃一邊賞湖,你……歡喜嗎?」
她又是語塞。
風霞光謹慎地看著面前這一幕,大手攥緊了風珠衣的手。
瞿老爺對小兒子真真是恨鐵不成鋼,可又掩不住滿心的柔軟寵溺和疼惜。罷了罷了,只要這孩子高興,就是天上的月他也得摘了下來供他玩,何況這一小小戲子呢?
若是能教玉郎歡喜,這戲子也算是撈得了功勞一件。
「去吧。」瞿老爺笑了,親切地催促道。
風珠衣沉吟了一瞬,回握了擔憂的哥哥一記,隨即不卑不亢地福了一禮。「那阿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走在湖畔,就算身旁相伴的是個溫潤如玉的漂亮少年,風珠衣心中卻是出奇地一片平和,波瀾不興。
昔日,自己只要見了「各家美色」就會忍不住興致勃勃評點起來,戲論著可以將之納入自己未來面首人選中,可如今,就算對著風華僅僅稍遜于哥哥的玉小郎君,她竟然連一點臉紅或心動的感覺都沒有?
她不信邪地停下腳步,直勾勾地盯著瞿玉郎,盯得人家白玉般皎潔無瑕的俊臉漸漸通紅如熟了的果子。
心口還是跳得很正常,連錯亂了一霎都沒有。
「仙、仙子姊姊,你在看什麼?」
「看你好看啊!」她隨口一說。
瞿玉郎臉蛋轟地炸紅透了,耳朵紅得像是就快要凝出血珠子來了。「仙子姊姊……你、你才好看,你最好看……玉郎……玉郎喜歡你……」
風珠玉臉上的笑容猛地僵滯,瞬間好想掮自己——
教你嘴賤亂說話!教你胡亂調戲小兒郎!
「咳,我的意思是,玉小郎君生得真好,像極我兄長的模樣,簡直就是我風家的弟弟一般,呵呵呵呵。」她干笑,生生嚇出了把冷汗。
瞿玉郎天真的眼里掠過了一抹黯然的失落,「仙子姊姊……不喜歡玉郎嗎?仙子姊姊,你不能像玉郎喜歡你那樣的喜歡玉郎嗎?」
「我——」她目瞪口呆。
他心智真的只有八歲嗎?不會是騙人的吧?
「仙子姊姊?」瞿玉郎對她露出了可愛迷人至極的笑容來。
幸虧姊姊長年在妖孽群里走,心髒早就練出來了,不怕。
「……完顏猛那種大妖孽我都扛過來了,何況你這小弟弟?」她暗暗咕噥,渾圓的貓兒眼滴溜溜地一轉,笑咪咪道「那個,玉郎呀,姊姊同你還不熟呢!」
瞿玉郎眼圈兒一紅,眼里淚光隱隱,好似下一刻就要滾將出來了。
她心一突……要命了,這算不算欺負幼童糟蹋小孩?
就在風珠衣正為自己把人家小弟弟弄哭而心蟣uo楓返牡倍???詬吒 ㄇ繳峽醋耪庖磺械耐暄彰馱緹推?盜耍狘br />
他的小兒竟然紅杏出牆……不對,是背著他跟男人卿卿我我……她是當爺死透了不成?
「侯爺冷靜!」膽戰心驚的邵興死死拉住了暴怒如狂獅,眼看就要撲出去撕碎人的完顏猛,壓低聲音道「您沒見那珠衣大家和瞿家小郎君足足離了兩臂之遙,這奸要是一捉錯,卑職倒不怕事兒鬧大,只怕您在珠衣大家面前丟臉啊!」
「本侯怕丟什麼臉?反正小兒也沒幾次給爺好臉過。」他氣息粗重,咬牙切齒,卻是無意中泄了自己的底。「這狠心的……看爺今晚好好收拾她!」
邵興好想笑,又怕一時沖動會害自己被定國侯胖揍一頓,只得努力擺出最嚴肅認真的表情來。「侯爺英明,與其光天化日人前爭執,不如花前月下暗地好好兒說話,女子素來心軟,您哄幾句不就沒事兒了嗎?」
「是我不想哄嗎?」他越想越暴躁,嗓音里甚至透著一絲委屈的哀怨。「你都不知這小兒倔得跟什麼似的,比北蠻的鐵鍬子還硬氣,一言不合就給爺甩臉子看——」
邵興冷汗涔涔濕透衣,忽然覺得自己真的不能再听下去了,再听下去日後定會被定國侯爺滅口啊啊啊!
「您瞧!」邵興如蒙大赦地一指,大松了口氣。「珠衣大家走了。」
正在幽怨深深的完顏猛回過神來,見狀不禁心下大快,笑得合不攏嘴。「好,好樣兒的,爺就說我家小兒是個堅貞守禮的,不管是哪個狗膽包天的狂蜂浪蝶來糾纏都沒用!」
邵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