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交代她做這樣的事!
鄭恬想著,身子不禁微微冷顫,當下她原本想拒絕的,鄭瑜卻拿弟弟的前程來要挾。
「听聞你們家譽哥兒四歲就開蒙,如今也該是進學的時候了,正好我爹也要給五弟請個鴻儒來家里教書,就看你這個做姊姊的肯不肯為弟弟著想了。」
娘親和弟弟等于是被軟禁在鄭府,她不得不低頭。
可這等偷取密函的事,又怎能輕易去做?侯爺向來不準閑雜人等出入清風閣,門口站的是他在軍隊里的親衛,實施軍事化管理,前陣子才剛听說一個小丫鬟為了追一只小貓誤闖進去,足足被打了三十大板,被丟出侯府時已是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蕭雋不是笨蛋,相反的,他精明得很,就算一時中計,事後回想肯定會察覺不對勁,到時無論她有沒有動他書房內的東西,這事都摘不清了,只會是死路一條……
不行!她絕不能踏進清風閣!
鄭恬凜然定神,悄悄深呼吸,極力壓著心頭翻騰的思緒,轉身將小風燈遞給沁芳,順手接過她捧著的托盤。
「你去跟門口的親衛說一聲。」
沁芳卻沒有立即應下,明眸憂慮地掃她一眼。
鄭恬知道這丫頭是在替自己擔心,雖然她並未听見鄭瑜交代自己做些什麼,但聰明如她,想必已察覺事有蹊蹺。
鄭恬淺淺一笑。「去吧。」
「是。」沁芳領命,猶豫了一會兒,舉步走到兩名守門的親衛面前,盈盈一福。「兩位大哥煩請向里頭通報一聲,恬夫人親自給侯爺送醒酒湯來了。」
這麼晚了還來打擾爺?
兩個親衛互看一眼,雖然他們不認為侯爺會在這時候請人進去,但也知道近來這位恬夫人算是後院得寵的第一人,輕易不得怠慢。
其中一名高個子的親衛點點頭,進去稟報,另一位個頭稍矮的仍是身姿端挺地站在原地。
鄭恬心韻如擂鼓。
片刻,高個子親衛走出來了,奇異地瞥了站在不遠處的鄭恬一眼。「侯爺請恬夫人一個人進去。」
沁芳听了,神色微變,慌張地望向鄭恬,鄭恬只是微笑著朝她點點頭,示意她不必擔憂。
高個子親衛在前頭提燈引路,鄭恬跟著走了兩步,忽地不曉得踢到了什麼,腳一拐,手上的托盤滑落,打翻了醒酒湯,潑了自己一裙子。
「怎麼回事?」高個子親衛嚇了一跳。
如今已是入冬時節,夜色冷涼,鄭恬正好披著衣領圈了白狐毛的斗篷,她連忙用手揪攏斗篷,遮掩被潑濕的裙身,一面高聲喚沁芳,沁芳急急奔過來。
「哎呀,夫人您這裙子……」沁芳心念一動,連忙抬頭望向高個子親衛。「大哥不好意思,我們夫人看樣子得回去換身衣服,這醒酒湯請容奴婢待會兒過來收拾。」
「跟侯爺說都是妾身粗心大意,擾了侯爺清靜,請見諒。」鄭括跟著文雅地補充一句。
語落,主僕倆相偕轉身離去,起先步子還是從容的,不一會兒便匆匆加快了腳步。
「站住!」一道沉冷的嗓音陡然在兩人身後擲落。
鄭恬身子一僵,暗叫不妙,回過頭來,果然是蕭雋追了過來,他只穿著單薄的月白長衫,連披風也沒披一件。
「你!先去把打翻的湯碗給收拾了。」隨口一句命令便支開了沁芳,饒是沁芳心下憂慮,仍是不得不行禮離去。
這條青石甬道並不寬敞,僅容兩人通過,沁芳經過蕭雋時,蕭雋敏銳地聞到她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氣。
他一凜,身子驀地感覺更熱了,說也奇怪,他今夜彷佛對各種味道格外敏感,體內似乎有股難以形容的燥熱。
當他听說鄭恬親自送醒酒湯來時,當下便應允讓她進來,因為他忽然很想見到她,這深沉的渴望連他自己也吃驚……
「為何來了又走?」灼灼的目光直視鄭恬。「爺分明吩咐了讓你進屋。」
「我……」她咬了咬唇。「妾身衣裳都弄髒了,想著這樣去見爺不恭敬,不如回去換一身。」
「不是有斗篷遮著嗎?你可以讓你那丫頭回去幫你拿衣裳過來。」
「醒酒湯也沒了,妾身得讓廚房重做……」
「你不敢進來?」他直截了當地打斷她。
她怔住。
「你想躲我?」墨深的星眸擒住她不放。
她吶吶無語,這男人實在太精明了,完全看出了她此刻的閃躲與為難。
「你怎麼知道我晚上喝了酒?是鄭瑜讓你送醒酒湯過來的?」
不能再讓他問下去了,要是被他猜到些蛛絲馬跡,第一個倒霉的只會是她。
她得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
「侯爺,今晚您願意留宿梧桐院嗎?」
這話一落,鄭恬恨不得咬自己雙唇,簡直是赤luoluo的勾引啊!那些花樓娘子挽留恩客怕也不會如此直白,真是把女人的面子都給丟光了……
「什麼?」
果然,蕭雋整個人愣住,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這下她可真是成功轉移這男人的注意力了!
鄭恬暗暗自嘲,三分是真羞,七分是假裝,暈紅著臉顫顫伏斂羽睫。「妾身無禮,侯爺當我沒說!」
語落,她借著躲羞,轉身匆匆奔逃,離清風閣愈遠,心下愈是安定,總之絕不能被拉進那里頭去。
蕭雋看她飛也似地竄逃,像只自知闖禍的調皮小貓,一溜煙地跑了老遠,那道在月色下顯得格外輕盈又朦朧的身影,莫名地令他心頭發癢。
他不由得舉步追過去。「鄭恬!你給本侯爺站住!」
不知怎地,追著追著他覺得自己像在上演色老爺月夜調戲美丫鬟的戲碼,心下越發感到荒謬。
一路追到花園西側,眼看離梧桐院不遠了,忽地,蕭雋迎面撞上一個穿著青色比甲的俏丫鬟,他直覺用雙手撐住對方,可那身子半偎入懷,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柔軟撩人。
「你是……」他低頭望向投懷送抱的丫鬟。
夏竹心口怦怦直跳,她是奉夫人之命,來探探鄭恬送醒酒湯的情況如何,哪知途經府里的花園,竟正巧遇上蕭雋追著鄭恬跑,她一時閃躲不及,整個人撲進他懷里。
這一撲過來,她腦海立時閃過夫人之前的叮囑,侯爺今夜晚膳用的酒里,下了點cui情的藥,如今這雙強健的臂膀半摟著她,果然肌肉緊繃,體溫灼熱,一股強烈的男性氣息襲來。
她不由得身子一軟,抬起頭來,水眸氤氳,俏臉薄染紅暈。「侯爺。」
這聲嬌喚听入蕭雋耳里,異常的綿軟膩人。
月復下立即有了反應,燃起,火熱得教他鬢邊落下一顆顆汗珠,俊頰浮上一抹粉色。
鄭恬听後頭沒了追逐的跫音,疑惑地轉過頭來,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心頭頓時五味雜陳。
都說男人,軟玉溫香抱滿懷,再加上又被下了藥,蕭雋怕是難以抵擋這樣的致命誘惑吧!何況他本就是這間侯府的王,想要哪個女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看夏竹那軟綿綿偎著他的模樣,怕是也很樂意獻身啊!
總而言之,不關她的事,就讓夏竹爬上蕭雋的床也好,這樣鄭瑜就顧不得來找她算帳了,且讓她們主僕倆先自己斗去……
雖是如此想,可也不知為何,鄭恬的身子就是定在原地沒動,彷佛想看男人會怎麼做,胸臆莫名地橫堵著一股說不出的悶氣,直至一道冷厲的怒吼突如其來地拔峰而起。
「你還不給我過來!」
鄭恬震了震,眼楮眨了眨,遠遠地她看不清男人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似乎是在瞪著自己。
所以他方才是在喊她嗎?
「鄭恬!」又一聲啦哮。
真的是在喊她——還帶著滿腔咬牙切齒的怒意。
鄭恬渾身一顫。
「你敢給我再跑一步試試看!」
都明槍明刀的威脅了,她不跑才是笨蛋吧?
鄭恬咬牙尋思,步履卻躑躅,蕭雋見她總算乖乖動作,嘴角掀起冷笑,大手毫不憐香惜玉地隨手將懷中女子往地上一推,大踏步朝她走過來,凜冽霸氣的架勢讓鄭恬看了不禁心驚。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不曾注意自己正站在池塘邊緣,這一退便狼狽地倒栽入水,撲通一聲濺起大片水花。
這池子可比梧桐院里那方小池塘大多也深多了,鄭恬一時站不起來,咕嚕嚕地連喝了好幾口水。
蕭雋急奔過來。「你沒事吧?」
「我……咳咳、救我……」鄭恬嗆咳不止。
明知這池塘里的水頂多僅及自己半身,蕭雋站在池畔仍是猶豫了半晌,這才狠下心來踏進水里,冰冷的池水從他腳底逐漸漫上他腰身,而回憶霎時排山倒海地朝他席卷而來,他陡然眼前一黑,彷佛自己仍是久遠以前那個在水里苦苦掙扎的小男孩,小小的身子無助地直往下沉……
「侯爺?」
一聲遲疑的呼喚拉回蕭雋彷徨不定的心神,他定楮一看,鄭恬正用雙手扯著他腰間試圖站穩身子,半濕的秀發凌亂地披散,小巧的臉蛋讓水洗去了淡妝,反而更顯得勻淨白皙,猶如出水芙蓉一般清純可人。
她渾身都濕透了,站在他身前一陣陣地顫抖,曲線玲瓏。
他心弦一緊,雙臂一展,一把將她縴細的胴體整個摟入懷里,啞著嗓音低斥。
「你這笨手笨腳的丫頭!不曉得這大冬天的水格外凍人嗎?居然就這麼跌進池子里來了,要是凍壞了你,瞧你受不受得了那份活罪!」
雖是斥罵,鄭恬卻沒從他口氣里听出多少惱怒,反倒從他緊緊擁抱自己的動作里,感覺到一絲隱微的焦灼與心疼。
她怔住了,揚起微澀的眼眸,水汪汪地睇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