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茵茵正在蔚房里手忙腳亂地準備午餐。
是的,手忙腳亂。雖然從婚前就開始給賀昕送飯、雖然已經做了半年的家庭主婦、雖然她的廚藝勉強還可以過關,但對于這項技藝,她始終做不到輕拿熟路,天天做、天天都要手忙腳亂,天天都要在把賀听喂飽後,再去花費時間收拾一片狼藉的廚房。
熟能生巧這個詞,向來和她不沾邊。
「徐茵茵。」直接無視滿室狼藉,賀昕在半開放式的蔚房外站定。
「郵票整理好了嗎,你……」
「我問你,這是什麼?」賀昕直接打斷她,舉起手里的錢問。
徐茵茵無辜地眨眨眼,「機票錢啊。」
「機票?」
「是啊,就是上次去舊金山,你幫我……」
啪的一聲,那疊錢被重重地摔到桌上,嚇得徐茵茵立刻噤聲。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不許再這樣。」
「可是……」
賀昕口吻極度不耐,「你只說有或沒有。」
「有……」而且還不只一次。
「可你卻一犯再犯。」賀昕尾音壓低,怒火蠢蠢欲發,「怎麼,故意激怒我?」
徐茵茵有些委屈地辯解,「沒有,我只是……」只是不想花賀昕的錢而已。
結婚以後,徐茵茵不僅主動承擔起所有的家務,還堅持用自己的錢來采購食材、添置家用,任何經過她手、需要用錢的地方,她都會用自己的錢來付。賀昕為此和她發了好幾次的脾氣,可對他一向言听計從的徐茵茵在這件事上卻格外堅持。
而她堅持的理由,賀昕知道,卻不想再听。這種在金錢方面劃清界線的行為,是自結婚以來,賀昕對徐茵茵最不滿意的地方。
微抬的大手將她的話打斷,「那樣可笑的理由,我不想听你再說一次。」冷陣凜列,濃黑得仿佛冬天的夜。賀昕最後看她一眼,「在我發火前,把錢拿回去。」
「我不要。」
清麗的女聲,令轉身欲走的賀听又停下來,「你說什麼?」
「我說我……好、好吧,錢我拿回去。」
男人低沉的質問,令徐茵茵的氣勢頓時消了一大半。看著賀昕繼續離開的背影,她調整了氣息,鼓足勇氣地說︰「不過賀昕哥,你知道的,就算這錢你不要,我還是會通過別的方式還給你。」在冰箱里添一樣他喜歡的食材,就足夠抵過一張機票錢。
賀昕背對著她,耐心像是被壓到極限的彈簧,「徐茵茵。」
咬牙切齒的三個字,每次听他這樣連名帶姓、不疾不徐地念自己的名字,她就會下意識地乖乖閉嘴。
「你給我適可而止,知道嗎!」
她知道、她知道,就是因為她知道,所以每一次事情討論到這里,就會到此結束,然後永遠都得不到解決,就像是當年被逼相親一樣,周而復始。
徐茵茵腦子一熱,忽然想要和他說清楚,「賀昕哥,你願意和我結婚,已經幫我很大的忙,所以我怎麼能再讓你養著我呢,更何況我會拜托你娶我,就是為了逃開父母的控制,自己獨立起來。」
而個人獨立的第一步,就是金錢上的獨立。
「就像當初我不肯去爸爸的公司,堅持要自己找工作一樣,我不想永遠活在爸媽的庇護下。可是如果現在我的吃穿用度都要靠你來支付,那和原來又有什麼兩樣?賀昕哥,我
不想做你羽翼下的米蟲,你可以幫我考上大學,可以幫我逃避相親,但是……」
「但是什麼?」賀昕轉過身來,利眸半眯,怒氣在眼底暗暗涌動。
用力握緊雙手,她輕咬下唇,遲疑地看向不遠處臉色難測的男人。
「嗯?」賀昕輕緩地逼迫著她說下去。
「但是你不能幫我一輩子,我們早晚要分開的,不是嗎?」
很好,她終于說了,他們的婚姻,原本就是一場鎊取所需的交易。
「是,沒錯。」賀昕唇角半勾,緩緩地朝她逼近,「你想要獨立,這沒什麼問題。」雖然他這樣說,可徐茵茵卻一點放松的感覺都沒有。
「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每月領到的薪水,連一個月的菜錢都付不起吧。」
這是事實,徐茵茵無話可說。
「所以,這幾個月來,你都是用什麼錢來添置家用的?」
「我……」
「用的是嫁妝錢,對嗎?」賀昕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居高臨下,「你就是這樣獨立的,嗯?」
「我……」
小巧的下巴被男人挑起,徐茵茵被迫抬眸,迎上賀昕深不見底的眼。他輕勾著唇角,笑容英俊而迷人,烏黑純質的眸子仿若沉浸在冰湖底部的黑水晶,晶瑩剔透卻也冷光肆意,將眼底洶涌的灼熱怒火折射成陰冷的惡意。
「再來說說你和我之間的帳。」他的手指越來越用力,「嘖,那還真是多得算不完呢。」好痛……徐茵茵眉頭緊蹙,卻不敢開口呼疼。
「既然你要提錢,那我們就好好算算錢。徐茵茵,你覺得,這些年來欠我的情,需要用多少錢來還,嗯?」指尖猛地發力,終于惹來她的一聲痛吟。賀昕徹底斂去笑意,逼近她蒼白的小臉,「僅僅是幾個月的生活費就夠了嗎?」
「輕一點,我好痛……」
「痛?」賀昕冷冷地勾唇,更加用力,「可是我很爽。」
徐茵茵的嘴巴被迫張開,痛吟不斷逸出,水潤眼眸中沁出了眼淚。
好可怕……她的賀昕哥,變得好可怕。
「女人,你有句話說得不錯,總有一天,我們會分開。」一想到這句話,賀昕頓時覺得怒火更盛,忍不住想狠狠地傷害她。
他湊得更近,兩個人的唇在要貼不貼的邊緣,似乎只隔了一個呼吸的距離,「不過在那之前,你都還是我的所有物。所以,不要再試著激怒我,否則我會讓你更痛。」說完,賀昕放開了她。
滾燙的男性呼吸驟然抽離,徐茵茵微微一顫,眼淚終于滾落。
「獨立?」賀昕輕笑著轉過身,殘忍又冷情,「那是夠聰明、有頭腦的人才有資格說的話。」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樓梯盡頭,徐茵茵站在原地垂著頭,垂在身側的小手用力地攥成了拳。她一聲不吭,唯有眼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滑下,一顆、一顆,滴落在光潔可監的地板上,暈出一朵朵小水花。賀昕哥,在你看來,想要獨立的我,真的就這樣可笑嗎?
一直以來,徐茵茵都知道自己很笨、很呆,她和賀昕,永遠不在一條起跑線上。不過徐茵茵從不覺得這有什麼,走在前面又怎樣,她可以追。
所以她一直都追在賀昕的身後,她堅信,總有一天,自己可以追上去,走在賀昕的身邊。可直到現在,徐茵茵才發現自己是這樣的滑稽。
無關距離、無關遠近。就算他們並肩而立,心也是不在一起的。
賀昕的心高高在上,是雲;而她的心卑微渺小,是泥。雲和泥,根本就不該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