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擾得人幾乎無法入睡,俏兒那丫頭也不知道在忙活什麼,竟然忘了讓那些在外頭服侍的小丫鬟們去把蟬黏下來。
午睡的卓蝶翼有些不耐煩的自榻上坐起,發了一會兒愣,把等會兒去找辜仲渺要說的話在腦袋里兜了一圈,才準備起身,就見門簾悄然地被掀起了一小角,然後好半晌沒有動靜。
心中警鐘驀地響起,也不知怎地,她的腦海中竟浮現了今晨她依禮送朱氏出門時,朱氏唇角噙著的那抹詭異淺笑。
原來她還不懂,向來愛唱反調的朱氏這回為何會這樣心甘情願的就依著爹親的意思出門禮佛,如今看來只怕還有著事兒在等著她呢!
卓蝶翼一邊悄聲下了榻,閃至了窗邊,冷靜地思索著是否該大聲呼救,又或者她該跳窗離開,讓這桶髒水潑不到自己身上。
幾乎不用花太多心力思考,她已經可以猜到朱氏的心思,她是想要找個她可以控制的男人壞了自己的名節,好逼得自己不得不嫁給她選的男人,然後再藉以控制卓家偌大的產業。
若她沒有猜錯,現在在門簾之外探頭探腦的人,就是朱家那個絲毫不知長進、只想著混吃等死的朱安遠。
憑這樣的紈褲也想算計她,朱氏真是異想天開得過分了!
看起來,這幾年她的不計較倒是讓朱氏認不清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了。
卓蝶翼撇了撇唇,小心翼翼的打開身旁的窗子,還好她向來沒有倚水而居的習慣,否則這一跳窗只怕就得栽在水里了。
可當她手腳利落的爬上窗台,這才想起當初她爹在替她建屋子時,將屋子往高處建了些,平常要進屋,還要先爬個幾層階梯,才能到廊下,現下往下一望,窗台離地面還是有些遠,雖說跳下去倒不至于一命嗚呼,可要是跳得不好,跌斷腿也是有可能的。
她望著那高度,正在猶豫之際,隔絕內室的簾子卻已經被大力地掀翻開來。
若是不想受制于朱氏和朱安遠,她只能咬牙往下跳了。
同一時間,原本靜謐的院子頓時像炸了鍋似的喧鬧起來,丫鬟們喊捉賊的聲音尖銳地響起。
倒還真是打算鬧得人盡皆知呵!
卓蝶翼勾唇冷笑,縱身一躍。
本來自信滿滿的想著這樣的高度怎麼也不可能受傷,可她終究不是慣于爬上爬下的野孩子,又長年被禮教拘束,手腳自然沒那麼靈活,原本以為能完美落地,腳踝卻拐了一下,惹得她輕呼了聲。
「啊!」她試著轉動腳踝,但一動就疼的情況,讓她的眉頭直往中間皺去,不過她並未落淚,反倒有些不情願地低咒道︰「該死的!」
明明覺得自己可以的,怎麼還是摔著了呢?
雖然說與其被朱安遠箝制,她寧願摔斷腿,卻沒想到自己當真會摔著。
耳邊愈發雜亂的聲音還沒停,她卻動彈不得。現在這個時候又不能喊人來,摔傷的腳雖然看似不嚴重,可她不是一個沖動的人,所以也不敢任意挪動。
正在進退兩難之間,突然一雙黑色的靴子邁進了她的眼中,她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然後順著靴子往上看去,就見辜仲渺正俯看著她。
「你怎麼在這兒?」卓蝶翼的眸中帶著濃濃的警戒,畢竟才剛發生朱安遠的事,如今辜仲渺卻又這麼巧的出現在這里,自然讓她有些不好的聯想。
「听手下的人說,表少爺來了,所以就過來瞧瞧。」他說得輕描淡寫。
她並不笨,自然可以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他早猜到了今天朱安遠來,並沒有安什麼好心,所以他是特地繞過來瞧瞧的。但他怎知道繞到屋子的後頭來?還有,他究竟是想來幫她的忙,還是想幫他自個兒的忙,仍有待商榷。
辜仲渺交代完自己的來意,見她沉思著,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徑自蹲了下來,伸手就要撩起她的裙子,想要瞧瞧她的傷勢。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真是嚇死她了,她連忙往後挪,低聲驚呼,「你……你做什麼」
「看看妳的傷勢,若是不能走了,就得想法子把妳弄走,否則要是讓人發現了妳跳窗,那可不是玩的。」
「你又不是大夫,瞧什麼瞧?讓人去喚悄兒來就行了。」
對于她不善的態度,辜仲渺也不介意,只是朝著圍籬挑了挑眉頭,說道︰「妳確定那兒的熱鬧不會燒到這兒來嗎?」
「這……」卓蝶翼頓時語塞,只能張大眼瞪著他。
他顧慮的也是,若是讓人知道她方才其實在屋里,各種臆測的言論仍會讓她吃不完兜著走。
「大小姐若是覺得我說的有理,不如我攙著大小姐繞個半圈,也能回屋,只是妳這腳看著是不嚴重,但終究該給大夫瞧瞧才是,若是粗心大意了,只怕有許多人要失望了。」
辜仲渺的話听起來刺耳,卻也是實話。
就他所知,這城里頭許多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們正在為庶子或次子謀劃著讓她這尊財神爺成為自家兒子的,可入贅是回事,娶個有殘疾的女人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這傷自是得好好護著,不能落了病謗。
見她抿唇瞪他瞪得用力,他有些好笑的等了一會兒,這才又開口道︰「大小姐,不曉得妳打算怎麼做呢?」
卓蝶翼終究氣不過,雖然相信他沒有什麼惡劣的心思,但他的言語太刺耳,她不免說道︰「這兒可是內院,不是你輕易能來的地方,听說你也想娶我,孰知這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教他明明不過是個管事,卻傲氣得讓人咬牙。
辜仲渺仍舊一派淡定,望著她的眼光更像是在看一個撒鬧的小娃兒,原本薄抿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那抹笑不但沒為他冷然俊顏多添上一絲的溫暖,反而還給人一種狡獪的感覺。
她望著他,不免月復誹著,這個男人是個天生的商人,就算明明知道他心中的算計無數,可他卻像是有與生俱來的本事,只是短短幾句話就足以說動人心,不,更準確點來說,是氣得腦袋快要冒煙,恨不得一拳打上他那張沒啥表情的臉。
「其實,要進來這院子倒也不是那麼難的,我本來也只是防著那朱少爺有著什麼不好的打算,現在既然沒事,而大小姐也猜疑我,那麼我走了便是。」辜仲渺淡淡的說完,也不等她回應,便自顧自的站起身,旋身毫不遲疑地邁步就走。
卓蝶翼驚愕的微張著嘴,一時間當真反應不過來,他是真的想把自己給扔在這兒了?
耳邊不斷傳來憐春院院子里頭的嘈雜聲,她不是個不懂得權衡利弊的人,她略略想了想,朝著那道昂藏的背影說︰「麻煩辜管事攙上一把,行嗎?」
他也沒擺架子,只是安靜地返身走回她面前,一把拉起她,將她扶到園里一座幽靜的亭子里,讓她坐下。「大小姐在這兒等會兒,我讓人去找個嬤嬤來伺候妳回去。」
如此坦然的話語,如此坦然的目光和作為,讓她方才的惱羞成怒褪去了不少,望著他匆匆離去的挺直身影,她不禁開始認真思索著贅婿是他會如何。
雖然她確定他是有所求才會送銀子給朱氏,但他的眼神很坦蕩,瞧不出半點的貪婪與狡獪,而這正是她目前所需要的……
心思繞了繞,她猛地一驚,她這是怎麼了,居然開始想起婚事來了?為了讓自己鎮定下,她做了好多次深呼吸。
過了一會兒,幾名婆子抬來了肩輿,伺候她坐下,她略略思索,倒也不急著回屋子,只交代婆子們慢慢走,她則再讓人去打听院子的情形。
才進院子,俏兒望著眼前的一團混亂,氣得臉都白了。
來龍去脈在匆忙趕回來的路上她已經從報信的小丫頭口中知道了七七八八,顯然那幾個夫人安排的人手和表少爺是打算把事情鬧大了。
她緊抿著唇不發一語,徑直朝著屋子里頭走去,當她終于確認卓蝶翼並不在房里後,這才放心的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