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虧隔日是星期六,無須到校上課,所以歐依露雖然早上才睡著,還是可以放心地睡到中午,不用帶著睡眠不足的身體,趕一天的行程。
她一清醒,就趕忙沖上二樓了。
她來到二○一梅元熙的房間,正要敲門時,猛然縮回手。
如果她告訴梅元熙,「你對門的房間住著一個鬼喔。」
那梅元熙會怎麼辦?
尖叫著打包行李迅速離開?
雖然她不太能想象,一直表現得很優雅的梅元熙尖叫時會是什麼模樣,不過場面應該很是驚天動地吧。
畢竟有個鬼一起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正常人都只想速速離開吧!
可這樣她下個月就沒有房租了耶!
但是不告知人家屋內有鬼,好像又很不道德……
她躊躇躊躇再躊躇,猶豫不定時,房門忽然打開了。
完全毫無心理準備的歐依露驚恐的大叫了一聲。
「啊!」
被尖叫聲嚇到的梅元熙退了兩步,一雙美眸瞪直。
「你干麼到我房門口尖叫?」
「呃……我是……被嚇了一跳。」
「是我才該被嚇一跳吧!」梅元熙攏了攏她剛吹整好的發型,「有什麼事嗎?」
「呃……我是……我想……我想問,你住在這多久了?」
梅元熙思考了下,「一兩年了吧!」
她竟然住這麼久,都沒發現屋子里有鬼嗎?
「那你覺得住在這里如何?」
「什麼如何?」
「就是……就是開心嗎?順心嗎?還是覺得有點偏僻呢?」她僵著笑臉,完全是語無倫次。
梅元熙覺得這位新房東怪怪的,臉色有些青白,很像卡到陰。
「這里是有點偏僻,但還挺安靜,而且治安算不錯,但是你最好別老是那麼晚回來,免得帶回不該帶回的東西。」
「什麼東西不該帶回?」莫非,梅元熙發現了那個鬼?
歐依露嗓音近似尖叫,梅元熙有些難忍的微蹙秀眉。
「我是舉例啦,我最近演的那出戲,男主角就是帶回了一個女鬼,因為他老愛三更半夜出門。」
「你不是模特兒嗎?」怎麼又變演員了?
「我最近接了檔戲,是第二女配角,」梅元熙美顏略顯得色,「是民初戲,預計年底上映。」
「所以你是因為演民初戲,才一直穿旗袍?」
「我演一個藝妓,為了要有藝妓既優雅又富有文藝的氣質,所以導演要求我一整天都要穿著旗袍。」
「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旗袍之謎?
「如果沒什麼事,我要出門上戲了。」她的經紀人已在巷口等她了。
這棟古厝的前方巷道窄,保母車進不來,還好巷口不遠,走個幾步便到了。
「喔,好,再見。」
「Bye!」
「梅小姐!」
「嗯?」已到樓梯口的梅元熙回頭。
「你會……一直住下去嗎?」
「等我演藝事業有起色,我可能就得搬到方便一點的地方了。」梅元熙有些歉意道。
「喔。」也是啦,這地方真的很偏遠,若是有錢,自然比較想搬到市中心或交通便利之處。
梅元熙走了之後,這棟古厝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一整個屋子靜悄悄。
歐依露大著膽子望向對面的二○二,猜想著,這個鬼到底是一開始便住在這,還是真被她帶回來的?
要用什麼方法才可以請他走人呢?
她移動雙腿走到樓梯口時,忽然一道涼意襲身,那種感覺,就好像昨晚被鬼「壁咚」時的感覺相似。
莫非,那個鬼又要現身了?
她害怕得飛奔下樓,一分鐘內便完成漱洗、換衣、離開等三個動作。
夏日微風揚起二樓陽台窗簾,輕緩的飄動著,除了溜過每一處空隙的風兒外,什麼也沒有,而讓歐依露恐懼的那個鬼,則安睡在二○二號房的床鋪上。
歐依露並不曉得,這個鬼,白日並不會出現。
歐依露陷入了巨大的天人交戰。
她沒想到她竟然繼承了一棟鬼屋,而她的房客似乎不知道此事,那她是否該據實以告?
但這樣的話,她下個月就沒有房租可以收了耶!
再者,現在的她戶頭里只剩下三百塊,也沒有錢可以搬出去,如果她告知梅元熙等人這屋子有鬼,那……那她就得一個人住在這里,面對那個鬼耶!
她怎麼有那個膽繼續住下去啊!
可偏偏她沒有錢租房子,就算下個月打工費用拿到手,租房的前一個月租金加兩個月押金,剛好吞掉她一個月的打工費,那她會連營養口糧都買不起的。
更何況,她還負債三萬塊……
基于此,她只好昧著良心,暫且先不要告訴梅元熙,屋子里有鬼了。
「等我存到搬出去的費用,我一定據實以告,拜托你們再陪我一陣子吧!」
歐依露站在無人的二○一號房間門口,雙手合十祈願。
站在歐依露身後五步遠的陸參昊,充滿好奇地看著對著房門喃喃自語的她。
她對著門口在說些什麼呢?
她不知道里頭沒人嗎?
他稍微上前,歐依露的嗓音清晰了起來。
「大概再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應該就可以存到搬家費用了,我現在只有存款三百塊,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隱瞞的,而是真的沒錢搬出去,我又不敢一個人住在這里,所以請你們原諒我喔。」
三百塊?
這個女生身上竟然只剩下三百塊?
那是要怎麼過活?
陸參昊滿心詫異。
再听到她想要搬出去,他莫名的心口一陣絞痛了。
奇怪了,他是鬼啊,怎麼會覺得疼呢?
還以為鬼是沒有知覺的啊!
喃喃自語完的歐依露轉過身,陸參昊見狀迅速隱身退開,但是歐依露還是看到了一抹白影一閃而逝。
她瞬間瞪大眼,驚恐得雙腿發軟,想沖回房間,卻無法移動。
「先、先生,不……不好意思,我……等我收到房租,我一定……一定會幫你修馬桶,還、還有……」還有什麼東西壞了?她全忘光了啊!「不管什麼壞了,我都會……都會修好,請你……請你等一等,拜托你等一等喔。」
恐懼的黑瞳游移,確定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出現,雙腳這才稍稍拾回了一點力氣,以蹲行的姿勢,盡其所能的下樓去。
二樓的壁燈仍開著,陸參昊直到她人已經進房,才現了身。
必定是因為他的關系,她才不想住下去了。
這是人之常情,可他為什麼覺得很落寞呢?
是不是因為他一個人寂寞太久,所以想有人陪伴?
不管怎麼提出疑問,他就是無法得到一個解答。
原本以為自己居住在此很久的記憶,變得有些虛幻不真實,想要回憶得深遠些,卻像有道牆阻隔,什麼也回想不起來,甚至頭還疼起來了。
穿過地板,他來到一樓,客廳右側的房間亮著,自從她看到他之後,每天晚上,房間的燈不曾熄滅過。
就算亮著燈,他還是可以讓她看見他的,但知道她害怕,他從不曾踏進那房間一步過。
他希望,她可以留下來。
他希望,她可以不再怕他。
但要怎麼做?
他毫無頭緒。
倚在二樓陽台欄桿,陸參昊像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殷殷期盼自行車微弱的燈光出現的那一瞬間。
她幾乎都是半夜兩三點才會回來。
以一個女孩子來說,她回來的時間實在太晚了,但看她疲累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玩樂過後,況且她又沒錢,能有什麼娛樂?
那她為什麼老是這麼晚回來呢?
開啟了鏤花鐵門,歐依露牽著腳踏車踏上石板路穿過前院,習慣性的,她會抬頭往二樓瞧,看梅元熙回來了沒。
梅元熙最近忙著拍片,回來時間很是不定,歐依露希望她晚上能在家,但看今晚二樓房間一片黑暗,可見梅元熙又是拍通宵。
梅元熙若在家,房間一定會開一盞小壁燈,所以人在不在,很輕易就能判斷。
而導游小姐帶團出門,到現在仍沒回來,也就是她今晚又得守著這間屋子跟一個鬼了。
嗚嗚……她還是好怕啊!
雖然這幾天鬼都沒有再出現過,也沒有在門上貼紙條要她修理東西,讓她稍稍安心了些,可誰知他哪天又會突然出現叫她修馬桶?
這種事再怎麼做足心理準備都沒有用的。
一發現她視線往二樓抬,陸參昊迅速隱身。
他現在已經把隱身的時機抓得非常精準,絕對不會讓歐依露瞧見了白影,又要嚇得雙腿發軟,又動起想馬上搬出去的念頭。
他不知為何自己這麼在意著她,但他就是無法不在意。
他輕縱身子,落到一樓,隱身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歐依露進了玄關,便立刻開啟玄關的燈,接著再開啟客廳的,然後才將玄關的燈關上。
她持續開開關關,讓自己一直處在光明之處,還不忘把浴廁的燈先打開,因為廁所的燈亮得速度頗慢,她不想在外頭傻站。
誰知道那個鬼會不會又突然「壁咚」她。
人生第一次的壁咚,竟然是如此恐怖的經驗,她還真寧願沒嘗試過這樣的「心跳」經驗,若是再來一次,心髒恐怕負荷不了。
她進了房,陸參昊也跟了進去。
她放下包包後,就直接走到衣櫃前拿換洗衣物。
古厝原本附的衣櫃頗大,佔有半面牆,可櫃門打開後,里頭的情形卻是十分寒傖。
「一二三四五,才五件衣服?」現在的年輕女孩,誰的衣服這麼少的?
他萬萬沒料到他的自言自語竟被歐依露听見了。
歐依露的後頸立刻竄起一排雞皮疙瘩。
「誰?」她躲在衣櫃內,抓緊櫃門,儼然將之當成防身之物。
五坪大的空間內沒有響應。
「是是是……是鬼嗎?」她顏著聲問。
陸參昊保持最高質量,靜悄悄。
他已經不慎嚇著她一次了,不能再嚇她第二次。
「你……你……你房間的馬桶,我過幾天,收到房租,一定會找人來修,你、你你你請再等一下,可以嗎?」
她豎耳凝神等待了一會兒,還是沒聲音。
「難道是我听錯了?」她松緩了抓門的力道。「這就是人家說的疑心生暗鬼吧?不過那個鬼怎麼最近都沒出現了?他上次明明很生氣的,我還以為他會把我抓去陰間作伴咧。」
他才沒這麼想呢!
陸參昊在心底嚴正否認。
「不過鬼需要上畫所嗎?否則修馬桶干麼?他又不是人,真是奇怪了。馬通真的有壞嗎?二0二號房我沒去過,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的!
陸參昊有些不悅的扁起嘴。
不只馬桶壞,還有壁癌,水管也漏水,只因她的房間不在他房間下面,所以听不到!
「找一天去二0二號房看看。」歐依露攢了攢眉,「白天去應該就看不到鬼吧……」但她還是無可避免地打了個冷顫。「先來去洗澡。」
從抽屜里拿出睡衣,拉開房門時,她左顧右盼,確定外頭沒有任何動靜才敢踏出去。
我就在你身後啊。
陸參昊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她小心翼翼的舉動。
跟著她一起來到浴室,直到她開始月兌衣服時,他方赫然想起她是進來洗澡的,連忙退出門口。
背對著門,他雙手環胸,儼然衛兵一般莊嚴站立,守護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