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一月的墨西哥不再酷熱炙烤,平均氣溫二十度,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紛紛涌入。
黃色的萬壽菊花鋪滿整條大街,街頭小販掛起了以白色砂糖制成的骷髏頭糖,以及各種怪誕又精致的亡靈造型糖果。
隨處可見戴著骷髏面具,或者將臉蛋彩繪成骷髏的游客,他們全是為了墨西哥聞名的亡靈節而來。
亡靈節類似西方國家的萬聖節,是結合了印地安土著與西班牙文化產生的特殊節日。
在節日這幾天,墨西哥人以歡樂紀念死去的亡靈,他們認為這是一個與死去親人團聚的日子,應該歡慶而非哀傷。
近年來亡靈節已演變成大型的游行聚會,許多外來游客加入了這場歡慶,並以扮裝成各種形貌的骷髏人為樂,成了另類的藝術活動。
付了錢,姚曼寧從小販手中接過一串骷髏頭糖,先扯下一顆放進嘴里,再以單手拿起掛于胸前的相機,拍攝逗趣的骷髏糖。
天色越暗,加入游行的人越多,骷髏人四處流竄,一身簡單襯衫與丹寧長褲,臉上無妝的姚曼寧,反成了突兀的存在。
遠處傳來墨西哥的傳統音樂,骷髏人聚在一起大聲歡唱,喚醒死去的亡靈,邀它們一起團聚共樂。
姚曼寧退到游行隊伍的一旁,拿起相機對焦,捕捉每一幕特殊有趣的畫面。
人潮越來越多,她退守的區域逐漸被攻佔,行進的隊伍踫著了她,鏡頭搖晃間,一張彩繪得栩栩如生的骷髏臉躍入她眼底。
她拿開相機,望著正對她微笑的骷髏人。他穿著一身黑,若不仔細瞧,很容易被其它奇裝異服的人潮淹沒。
他穿越隊伍,朝她走來,她等在原地,舉高相機攝下幾張男人逐步接近的身影。
「只有你一個人嗎?」男人張嘴,是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
「是的。」姚曼寧同樣回以西班牙語。
她大學念的是法文系,副修則是西班牙語,雖然談不上流利,但這四年來,她落腳西班牙,已磨就了一口九成地道的西班牙語。
「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喝杯啤酒嗎?」男人指了指不遠處,那一區域距離游行的主會場有段距離,再過去則是一片遼暗的玉米田。
見她面色猶豫,男人又說︰「不會耽誤太久,就一瓶啤酒的時間。」
「好。」姚曼寧點頭。
男人牽起她的手,與游行隊伍反方向往前走,然後停在一輛嶄新的吉普車前,打開車鎖,她覷見後座有個冰袋,里頭裝滿了各式啤酒與氣泡水。
「挑一罐。」男人敞開車門說道。
她瞄了男人的骷髏臉一眼,慢吞吞的進到後座,挑了一瓶墨西哥黑麥啤灑又鑽出來。
男人替她拉開瓶蓋,先試了一口才遞給她,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也豪邁的灌下一大口。
當她拿開啤酒時,男人湊過來,親吻她殘留著酒液的唇,舌忝了舌忝,吸吮起來。
她沒抵抗,只是很不習慣那張骷髏臉。男人啃咬起她高仰的下巴。
當男人用嘴咬開了襯衫扣子,露出里頭只著緊身小背心的胸口,她緊咬下唇,忍住了一聲申吟,試著抓開男人的後腦。
「寶貝,現在不是時候。」男人沙啞的阻止她,臉上論誕的骷髏彩繪令她毛骨悚然。
噢,她受夠了!
姚曼寧推開男人,月兌下了遮陽的薄襯衫,搶過他手中的啤酒,從男人的頭頂往下澆淋。
男人不動,即便酒液自前額流淌而下,那雙碧湛的褐眸仍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
她抓起襯衫,用力擦拭男人的臉龐,被抹去彩繪的部分,還原了被藏起的天使臉龐。
男人驀然抓開她的手腕,低笑一聲,湊上前吻住她,依然用西班牙語與她交談︰「曼蒂,不欣賞我的裝扮嗎?」
「我無法忍受跟亡靈接吻的滋味,那太怪了。」她抱怨。
狄藍將她壓在車門上,胸膛擠壓著小背心底下飽滿的胸房,架開她的雙手,吮住那兩片香軟的唇瓣。
她熱情的回應他,他退開臉龐時,她追了上去,輕啃他性感的薄唇。
「上車。」他滿身啤酒味,眼中是深沉的。
「我想拍照……」她的抗議被一記火辣的舌吻截斷。
姚曼寧匆匆趕在被他剝光之前,乖乖上車,任由他將吉普車駛進杳無人跡的玉米田。
「下車。」他命令著。
姚曼寧很想反抗他,但看著駕駛座上那個飄散出危險氣息的男人,她想還是少惹為妙,于是認命的下車。
狄藍將她推進後座,扯去她身上的黑色小背心,啃咬起她白女敕的頸肩,舌忝著被曬出兩條痕跡的肌膚。
那滋味又癢又麻,她輕嚀了一聲,輕推他一下,他將臉埋進雪白的胸口。
「狄藍!」她差一點尖叫出聲。
「很高興听見你喊這個名字。」
……
歡愉在體內徹底引爆,淚水滑下眼角,她的腦袋片刻空白,在這一瞬間,思緒抽離了身體,彷佛靈魂出竅。
四年了,兩人維持這樣的關系竟然已經四年。又一個四年。
那年她離開台灣後便前往西班牙,有個西語系的學姊婚後定居在那兒,兩人小有交情,于是她寄住了一段時間。
她愛上熱情的西班牙,在學姐的引介下,她在當地的華語補習班工作賺取生活費,閑暇時便到各處游覽攝影。
狄藍沒來找她,她在失落之余,覺得自己的罪減輕了許多。
但就在半年後,他來到她面前,帶著一身乖僻暴戾。
她承認她嚇壞了,那根本不是狄藍。他憤怒而且暴躁,摔壞了她公寓所有的東西,鄰居差一點就報警。
後來還是莫維挨了兩拳,才勉強制止狄藍。
「看你把我變成什麼樣子!」當時的狄藍像頭野獸,面容憔悴慘白,過瘦的身形看上去像個毒犯。
莫維說︰「曼蒂,你必須體諒我們,這家伙瘋了,他過的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你還希望他繼續活著,你最好別躲開。」
內疚使她分不清,狄藍究竟是真的失控,抑或是演戲,她只能認命接受。
慢慢地,他們培養起一種奇妙的相處模式。
每隔一段時間,他會來找她。不管她身在何處,他總是有辦法來到她面前。
他們像戀人一樣親吻,甚至是做\\ai,交換體溫,卻不交換任何承諾。
他們很親密,也很疏離,有時大半年才見上一次面,連句招呼都不打,直接用感受彼此的存在。
後來她開始解讀他每個舉動背後隱藏的用意,才發現狄藍是在恐懼。
他還是會耍賴,還是愛演戲,用天使笑容裝無辜,但他不再提起愛啊情啊這些字眼。
他致力于表現出兩人只是單純的關系,或者比關系再親密一點,但絕不是有著靈魂羈絆的戀人關系。
狄藍好傻,有誰會經常飛越半個地球,只為爬上她的床,享受一夜激情?
當然是愛。
盡避洞悉他的心意,但她選擇沉默裝傻。她安于現狀,寧可繼續維持沒有束縛的自由關系,不願再進愛情的牢。
熟悉的顫栗又攫住靶官,姚曼寧的思緒被扯回來,她汗水淋灕的癱在男人懷中,體力幾乎透支。
一聲嘶啞的申吟逸出,狄藍叩緊她的額,在最後一波攻勢中,徹底釋放所有的熱情。
他撥開她臉上的亂發,給了她一個溫柔黏蜜的吻,她伏在他的肩上,疲倦地眨了眨眼,然後關閉視線,昏沉沉的入睡。
我愛你,但我永遠不會說出口。狄藍凝視著那張睡顏,在心中無聲低喃。
意識蘇醒的前幾秒,一股不知身在何處的恐慌像上萬根針刺進心底,姚曼寧倏地掀眸爬起身。
旅館的空調嗡嗡作響,正對著大床的浴室門開啟,一具誘人的男性|luo|體移動走出,她張了張嘴,繃緊的神經隨即松懈下來,跌回彈性疲乏的床墊。
以這種價格的旅館而言,這張床已能稱得上頂級,但她很懷疑嬌生慣養的狄藍怎可能睡得習慣。
「你剛才在想什麼?」狄藍爬上床,雙手撐在她身子兩側,垂眸笑睞她。
雙手撫額的女人瞪他一眼,說︰「我以為自己喝得爛醉,被哪個瘋子撿尸。」
狄藍挑起漂亮的眉。「你確定你是因為喝得爛醉,才會睡得這麼熟?」
姚曼寧嬌顏染成瑰紅,用手拍打他胸膛一記,「滾!」
狄藍揉著印上五根手指印的胸口,端出一貫的無辜神情。「我說錯了什麼?」
姚曼寧干脆翻過身不看他,才想閉上眼繼續睡,驀地她尖叫一聲,雙手抓住頂上亂發。「我沒拍到亡靈節游行的照片!」
「沒關系,明年你可以再來參加一次。」狄藍好心的安慰她。
「狄藍!」她露出想咬斷他脖子的憤恨表情。
「嘿,我也錯過了米蘭時裝周,所以我們算是扯平了。」狄藍欺身覆上她香軟的身軀,意圖喚醒昨晚的火熱。
姚曼寧推開那張迷人的俊臉,撐起上身,蹙起秀眉問︰「為了來找我,你沒參加走秀?」
她從不追蹤與狄藍有關的新聞,但透過莫維,她知道狄藍已回鍋,重新當起CL集團的創意營銷總監,並固定參與幾場重要時裝大秀。
這些指標性的時裝秀,左右著每一季流行走向,是世界各大知名品牌的主戰場,身為百年世家的一級精品名牌,夏洛特。洛威自然要派出他們的當家男模迎戰。
狄藍停頓了一下,褐眸深處有盞光亮熄滅,然後他勾了勾嘴角,慵懶不羈地反駁︰「今年我走壓軸,首場秀不是我。」
姚曼寧眼底的詫異略減,算了算飛行時數,又說︰「你搭乘私人專機過來?」
「我會為了來這里,耗費這麼大的資源嗎?」狄藍懶洋洋地翻身躺到她身旁,在這番盤問下,頓消。
「你幾時離開?」她下意識追問,純粹好奇。
狄藍胸悶了一下,閉起眼,淡淡回答︰「晚上的班機。」
「我明天早上回西班牙。」她腦袋略歪,回想自己訂的班機時間。
狄藍雙臂交迭在腦後,美目緊閉,沒有反應。
姚曼寧凝瞅著,又默默躺回他身邊。
即使沒有身體上的踫觸,僅僅只是同處在一個空間,她所有的注意力以及心神,自然而然受他牽引。
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凝視他,同時恐懼起這種身不由己的反應。
姚曼寧強迫自己別開視線,別再凝視那張睡容,翻了個身背對著狄藍。
就在她背過身的那一瞬間,一雙褐眸正陰郁的注視著她,而她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