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嬤嬤好奇地跟著迎春到了院里,結果坐到輪椅上被推著走了一圈,立刻就喜得恨不得大哭了,「這樣的好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我們公子以後就不用悶在家里了,太好了,太好了。」
老嬤嬤語無倫次地稱贊了半晌,末了推著輪椅到了西屋,也不知道她怎麼勸說的,那貴公子居然真的扶著她的肩膀挪了出來,坐上了輪椅。
老嬤嬤帶著兩個滿臉好奇的護衛,一路出了院子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所有人臉上都是喜色。那貴公子手里甚至還攥了一把野花,只不過因為他過于用力,那野花都折了腰。
葛大壯和迎春見此也很高興,不說別的,能夠幫助別人重新走進世界,這絕對是件令人愉悅的事。
那貴公子難得沒有立刻進屋,鄭重向葛大壯行了一禮,「多謝這位大哥巧手制了這把椅子,吳某感激不盡。」
葛大壯趕緊擺手笑道︰「貴人客氣了,這椅子是妻子迎春畫的圖,我不過是出了一點兒力氣。」
吳公子扭過頭,第一次正式打量迎春。此時夕陽已是落下大半,淡淡的霞光映在迎春的笑臉上,別有一種寧靜的美。就像春日里的晴空燦爛,也許沒有什麼絢爛的顏色,但只要沐浴其中,就會感受到它的暖意。
「迎春嗎?真是好名字。」吳公子在心里暗暗念著這個名字,但表面上卻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迎春低頭回了一禮,心里的小算盤卻響個不停。不是她貪財,這世上沒人不願意兩全其美,若是做了好事還能得些實惠,當然是最好了。
許是听到了她的心聲,老嬤嬤送了吳公子進屋之後,就把迎春喚進了堂屋,掏出一個荷包遞給迎春。
迎春入手覺得比想象中沉了許多,于是問道︰「嬸子,這是公子賞的嗎,有些多了吧?」
老嬤嬤卻是笑著搖頭,低聲道︰「這里面裝了二十兩,除了這幾日的伙食銀子外,我們公子還想請你家葛師傅再做一把輪椅。我們公子在西京都老家有位長輩長年臥床,若是見到這樣的好對象,應該也會喜出望外。」
迎春心里樂開了花,連連點頭應下,「我讓孩子的爹明日就開工,一定做一把更好的出來。」
「我們明日就回城了,過幾日再讓人來取椅子。」
迎春真心地開口挽留,「怎麼不多住幾日呢?我見公子好像喜歡酸菜的味道,正要剁了酸菜做餡兒包餃子呢。」
老嬤嬤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難為你這幾日費心照料了,以後有空閑我們再來叨擾。」
迎春不好再留,趕緊跑去灶間忙碌,打算連夜發面蒸酸菜餡的包子,等明日給吳府眾人拿著做干糧也好。
葛大壯拾掇了院子里的木屑,扭頭見媳婦兒忙得跟小蜜蜂一樣,就走過來幫忙燒火。
迎春順口就把吳公子另訂一把輪椅的事說了,末了賊兮兮湊到他耳邊笑道︰「給了二十兩銀子呢,好多錢啊。除了木料,還能剩一半,等攢得多了,咱們就開個小鋪子。」許是想到了以後的美好日子,她笑得眼楮都眯了起來,十分可愛。
葛大壯強忍著親她一口的念頭,轉而想起一事,問道︰「那位嬸子說這輪椅是要送去京都的?」
迎春疑惑地回答,「是啊,難道輪椅不夠結實,不能運送到遠處?」
葛大壯搖頭,猶豫了那麼一瞬後才說道︰「我當年去東荒戰場服徭役的時候交了幾個好兄弟,後來大戰結束就剩一個活著,不過也沒了雙腿。他老家就在京都外邊遠處,我想多做一把,托吳府幫忙送過去。」許是想到了當年那場大戰的血腥殘酷,他的臉色極不好,甚至隱隱透著一絲慘白。
迎春心疼地趕緊應道︰「這是應該的,既然送人就選些好木料,別舍不得銀錢。我這幾日再進城買些土產,到時候一並送過去。」
葛大壯見媳婦這般支持自己,臉色也重新變回紅潤,笑道︰「不必,那家伙是個粗豪的性子,只要椅子結實就好。別的也不用買了,省得他又說我日子過好了,對他顯擺。」
迎春听了這話就猜到兩人必定交情極好,于是也不多說了,繼續忙碌起來。
老嬤嬤原本就是要派人回京都送禮,听得葛大壯拜托這等小事,半點兒沒猶豫就應了下來。
第二日一早,吳府眾人吃了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又拿了一些當干糧後,就帶著同樣要回城上工的葛大壯趕車離開了葛家村。
迎春站在門口眼看馬車走遠,再轉身瞧瞧空落落的院子,有些不習慣。但轉而她就笑了起來,搬了小木床放到廊檐下,讓大寶一邊玩耍一邊曬太陽,她則是打掃起院子,拆洗眾人用過的被褥,忙個不停。
結果衣衫等物剛剛浸到大木盆里,就听院外又傳來馬蹄敲打青石板路的聲響。迎春還以為吳家眾人落下了什麼對象,趕緊跑去開門探看。結果卻見鄭家的丫鬟紅玉從一輛青布小馬車跳了下來。迎春雖然疑惑,但還是請她進屋坐。
紅玉先前與她也熟識,走到廊檐下就抱了大寶逗弄,並不進屋。迎春見此就給她搬了一把椅子,笑著問起鄭家兩位夫人還有興哥兒的近況。
紅玉簡單應了幾句,末了就說明了來意。原來迎春走後,李富家的又開始帶興哥兒,可不知是不是嘗過了五谷滋味,女乃水再難入口,興哥兒的飯量明顯掉了下來,不餓急了就不開口。才幾日工夫,小臉就了很多,拍拍後背都能模到骨頭。
鄭家上下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鄭老夫人急得也是吃睡不香,就連最得信重的李嬤嬤都常被喝罵。後來還是鄭少夫人提起再請迎春入府給興哥兒做些吃食,順便再教教府里廚娘做法。
迎春听了有些猶豫,雖然賺外快是好事,但鄭家的水這麼深,她見識過一次之後就不想,再去沾染了,誰知道這次那喜好斗智斗勇的婆媳會不會再拿她當棋子。
紅玉看出了她的為難,趕緊勸道︰「我們少夫人說了,上次是她照顧不周,這次一定不會再有意外發生。若是嫂子放心不下家里,我們鄭家可以每日派馬車接送,另外工錢也會給得很豐厚,還請嫂子看在興哥兒的分上,一定走一趟。」
迎春本就心軟,又心疼興哥兒那個乖巧的孩子,最後到底還是應下了。
紅玉大喜,立刻就催她出門。
迎春無法,只好跑去前院叫葛妮兒幫著照管家里,好在王氏出門去說閑話,不在家里,否則定然又會被她嘲諷一番。
葛妮兒因為要看著自家老娘,這幾日沒去給嫂子幫忙,心里正覺得愧疚,听得嫂子拜托,立刻就應了下來。
半個月不見,鄭家還是那般模樣,人口雖多,但整個大宅子卻同墳墓一般靜悄悄。迎春心里忍不住骯誹,若是日子過得這般死氣沉沉,就是銀子隨便花用也沒有幸福可言。
興哥兒記性好,見到迎春居然立刻就放下手里的布老虎,跌跌撞撞從軟榻里側跑了過來,慌得迎春趕緊上前接了他。
一旁的鄭少夫人笑道︰「興哥兒同葛嫂子就是有緣。」
迎春掃了一眼屋里,並沒有鄭老夫人的身影,反倒是軟榻角落站了一個年輕婦人,她猜那個年輕婦人一定就是李富家的,她裝作沒有看到,笑著同鄭少夫人寒暄。
李富家的許是不甘心被冷落,立刻插了嘴,「少夫人,興哥兒早就餓了,不如要這位嫂子趕緊下廚做些吃食吧。正好奴婢也跟著去學兩手,以後興哥兒想吃的時候,奴婢能隨時幫興哥兒做。」
迎春心里冷笑,這個人當自己的手藝是什麼,菜園子里的大白菜啊,隨便一抓一把。即便她想學,還要看自己願不願意教呢。
「唉呀,興哥兒餓了啊,那可真的要先去灶間了。」迎春笑著解下背上的大寶,笑道︰「不過,少夫人,興哥兒愛吃的幾樣吃食雖說都不麻煩,但也要心細手巧才能做好。最重要的是身子一定要健康,否則不小心在食物上打個噴嚏,把孩子弄病了就不好了,您說是不是?」
對于鄭少夫人來說,兒子就是後半輩子的依靠,比眼珠子都金貴,听迎春這話說得合情合理,自然點頭應道︰「是這個道理。」
迎春掃了一眼李富家的越來越黑的臉色,笑道︰「那就讓紅玉隨我去搭把手吧,我多教教她,以後興哥兒想吃的時候才方便。」
「好,大寶先放我這,你們快去吧。」鄭少夫人明白迎春是在給李富家的上眼藥,但她沒有半點兒惱意。和婆婆心月復嬤嬤的兒媳相比,自己的貼身大丫鬟自然更可信。
迎春低頭親了親兒子後,就帶著紅玉去了灶間。
紅玉十分感激,一路都在說著感謝的話,倒讓迎春覺得她太過客套了。
蒸蛋羹不是什麼復雜的活,掌握好水量和火候,色澤金黃又不帶蜂窩狀的成品很容易就出鍋了。紅玉喜滋滋地趕緊端去給興哥兒墊肚子,末了又跑回來跟著迎春學習熬各種粥湯。
忙了大半日,待得太陽偏西的時候,迎春覺得紅玉已經出師,就笑著同鄭少夫人告辭,「少夫人,我家里要春播了,實在沒有空閑日日過來。好在紅玉手巧,已經學會了大半,過個十日半個月我再來一趟好了。」
鄭少夫人雖然覺得可惜,但見得紅玉端來的粥湯,興哥兒吃得也很是歡快,才沒有堅持留人。只同迎春說好,以後每半個月接她上門一次,末了又給了她一兩銀子,外加兩塊葛紗、兩盒子點心。她痛快地接了後,背著兒子上馬車回家去。
出了城門不遠,迎春掀了窗簾想看看風景,正好見到葛大壯扛了幾塊木料往家走。她立時喊了車夫停下,接了葛大壯上了車。
葛大壯听迎春說明原委這才笑道︰「這樣也好,大戶人家的後院是非多。」
一家三口坐了馬車回到村子,很多孩子追在車後跳著笑鬧,迎春下了車分了他們每人一塊糕餅,惹得那些探頭探腦的左鄰右舍尷尬地打了聲招呼又躲了回去。
迎春覺得好笑,剛要扭身進門,冷不防身旁有人一把搶了點心盒子,她驚得倒退兩步,正好撞到抱著孩子的葛大壯身上。
葛大壯疼媳婦疼得入骨,一見又是王氏挑釁,立時冷了臉問道︰「二娘這是做什麼?要吃點心,開口說就是,嚇唬迎春做什麼?」
王氏抓了一塊糕餅塞到嘴里,翻著白眼嘲諷,「哼,天底下當娘的,也就我最可憐了。要吃塊點心還得跟兒媳討要,真是連村里這幫乞丐娃子都趕不上了。」
迎春不願同她歪纗,就回身謝了那鄭家車夫,又另外賞了他十文銅錢,畢竟人家半路捎帶了葛大壯和那麼多木料。
那車夫接了銅錢很高興,一甩鞭子就趕著馬車走了。
王氏眼楮瞪著迎春抱在懷里的兩塊紗料,眼饞得挪不動腳步,「這是哪里來的?快給我拿回去,正好這幾日我要做套新夏裙呢。」
見她說著話就要伸手,迎春卻是一閃身躲開了。「二娘,這料子一塊我想留給大壯和爹做夏衫,另一塊是給妮兒做裙子的,這顏色鮮女敕,您用著不合適。」迎春實在對王氏這雁過拔毛的脾氣頭疼不已。今日她不在家,王氏還不知道是不是屋里屋外都翻遍了呢。
葛妮兒在院子里收曬干的衣衫,待得看見兄嫂回來就趕緊跑了過來,遠遠听到嫂子又給她買了衣料就嚷道︰「嫂子自己留著做套新衣裙吧,我的夏衫都縫好了。」
「你不要,我要!」王氏趁著迎春扭頭的工夫,劈手就把那塊櫻桃紅的料子搶到了手里,末了還盯著那塊石青色的料子道︰「老頭子又不出門,做什麼新衣衫,這料子也讓我拿回去,我給書成做件長袍!」
不光是迎春的臉色難看,就連葛妮兒都替老娘覺得丟人,她趕緊扯了老娘往家走,「娘,嫂子回來了,咱們也回家吧,爹怕是餓了。」
王氏掙扎著還想再說什麼,無奈力氣卻沒有閨女大,還是被扯遠了,眼見剩下那匹料子沒辦法搶到手里,轉身就掐起閨女出氣。
迎春看得都替葛妮兒肉疼,但葛妮兒卻是習慣了,高聲喊著,「嫂子,衣衫我洗完了,屋子門也沒打開過,你快回屋吧!」說完話,她就大力拉著貪心發瘋的老娘回前院去了。
迎春張著嘴愣了半晌,末了扭頭看向葛大壯,「將來妮兒出嫁,咱們若是手頭寬裕,一定多給她置辦一些嫁妝。」
「好。」葛大壯心里也是感嘆不已,歹竹出好筍,王氏那麼一個半傻的潑婦不知怎麼就生出一個懂事又聰慧的閨女,而這個妹妹從小就同他親近,每次他被老娘欺負,她都眼淚汪汪的陪著他,偶爾還會像今日這般拚著自己挨打也要維護他,這也是他先前任憑王氏鬧騰卻不曾反抗的原因。
不過,如今他有妻有兒,怎麼也要多替自己這小家打算二一了。至于這個好妹子,以後一定要多看顧一些。
迎春開了院門,「過幾日我進城再買塊好料子,等縫好了衣裙再讓妮兒拿回去,正好姑母那里也要送些謝禮過去,到時候一同買了吧。」
「好,這些事你看著張羅吧。」葛大壯對迎春很放心,滿口答應。
葛妮兒很勤快,衣衫洗得干干淨淨又迭得整整齊齊放在廊檐下的椅子上,堂屋的門上插著一根 面棍,可見這閨女為了扞衛兄嫂的家底,一定是同老娘展開了艱苦卓絕的斗爭。這讓迎春兩口子看得更覺心里酸澀,轉而又是好笑。
一家三口吃了飯,睡了一晚好覺。第二日一早葛大壯就開始忙著制作輪椅,迎春抱著大寶送了一盒子點心給葛姑母,順便討了些菜籽,回來之後就拎著鎬頭去後園種菜。
先前已經種下了六壟土豆,這次她打算再種兩壟油豆角和豇豆、兩壟黃瓜和南瓜,最後是一些小白菜及菠菜。待得忙完,她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倒是大寶在娘親背上睡得直打小呼嚕,半點兒不覺得太陽曬得慌。
這是一年最好的時節,山林已經徹底換了綠色的新衣,春風退去了初始的絲絲寒意,暖得讓人沉醉。偶爾有兩只喜鵲歡快地飛過天空,不知在傳達著什麼喜訊。迎春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子,望著自家的小園子和生機勃勃的世界,心底一片滿足。
許是生怕拖得時間久了,自家公子會改了主意,吳府的老嬤嬤沒隔上兩日就帶著馬車來取輪椅。好在葛大壯是個熟手,前一晚就把輪椅做好了,相比于上次的,這次的成品不只結實,而且扶手等處都雕了花紋,既大氣又美觀。
老嬤嬤很滿意,拉著迎春的手道了謝,末了又讓侍衛從馬車上搬了很多吃用之物。
迎春慌忙推辭,老嬤嬤卻說是自家主子吩咐的,拿回去的話她會被處罰。
迎春無法,只得留了東西下來,末了又請吳公子得閑了盡避來住,農家院子別的沒有,看看山色,吃點兒農家飯菜還是不錯的。
老嬤嬤自然應了,仔細拿好記有葛大壯那位友人地址的紙條走了。
迎春生怕王氏又來搶劫,手腳麻利地把謝禮藏起一半,又讓葛大壯哄著兒子,出門送了一份給葛大姑,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王氏抱了剩下的那兩盒糕點,還有一小簍子干貨和一條魚往前院跑。
葛大壯無奈地聳聳肩,無辜地舉起手里的兒子晃了晃。
迎春覺得好笑,她原本也沒指望他能攔著王氏,雖說是二娘,但到底也有個母子的名分,他不好當真動手拉拉扯扯。
吳家送來的吃用之物極豐厚,迎春大展身手,晚飯時候燒了一條魚,又炖了個紅燜肉。
葛大壯喜滋滋地倒了一碗燒刀子坐在桌子前,但眼角卻總是瞟向前院。
迎春猜他必定是惦記老爹和妹子,于是切了半條魚、盛了一大碗紅燜肉讓他送到前院去。果然前院也剛剛開飯,但飯桌上別說魚了,就是肉都沒見到一星半點。
葛妮兒一見大哥端了好吃的食物過來,饞得直咽口水。
就是葛老頭也笑眯了眼,嘴里念叨著,「家里也不是沒有,你們自己做了就自己吃唄。」雖然這般說著,他卻起身去尋了最喜愛的青花酒盅倒酒。
唯有王氏斜挑著眼角冷哼,「他們家不知道炖了多大一鍋呢,就送來這麼一口貓食,看把你們樂成那樣!」
雖然她嘴上這麼說,可是葛妮兒才剛剛夾起一塊肉送到嘴邊,就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誰讓你吃了,趕緊送去碗櫃里扣上,過幾日你二哥回來好熱給他吃。他讀書費腦子,才正該吃些好的呢。」
葛妮兒委屈得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葛老頭也是惱了,難得喝罵,「你這個老婆子能不能好好吃頓飯?這麼熱的天,等老二回來,這肉都放臭了。再說,你不是拎了一條魚回來嗎,等老二回來再炖就是了。」
王氏有點心虛,沒有再出聲,因為那條魚她早早就提著送去娘家了。不過轉念想想她又放了心,等兒子回來再去老大家里翻就是了。
葛大壯見幾人這般模樣,突然後悔來這一趟了,早知道還不如把爹和妹妹悄悄叫去自家吃飯。
迎春見夫君回來時臉色有些不好,怎會猜不出原因。她心里其實不願他去送,但人家做兒子的要孝順老爹,她總不能攔著。如今好了,他親身體驗過了,以後想必也能收起一些「痴心」。待到她攢夠了銀錢開間小鋪子的時候,也能少些麻煩。
葛大壯卻是不知迎春心里這麼多彎彎繞繞,勉強露出笑容,開始陪著妻兒吃飯。
不知道是不是迎春的女乃水好,大寶比一般孩子都要壯實許多,如今才剛剛六個月,就已經能坐著了,但他也只有望著爹娘大快朵頤而干瞪眼的分兒。
迎春看著兒子可憐的模樣,心軟不已,起身去灶間盛了一碗米湯喂他。結果這饞小子吃得極香甜,有時候等不及就腆著小臉往碗邊湊,不一會兒就蹭了個大花臉,惹得迎春和葛大壯大笑。
孩子就是最好的開心果,葛大壯這會兒也忘了方才的不快,抱著兒子倒在炕上打滾,惹得迎春趕緊攔著,「哎呀,快起來,剛吃了米湯,小心兒子吐出來。」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晚飯,第二日一早起來,葛大壯就去城里繼續上工了。迎春在家照料菜園,偶爾趁著沒人的時候翻出藏銀子的小壇子偷偷數著,日子過得很快樂。
這一日又是去鄭家給興哥兒做吃食的日子,可是鄭少夫人屋子里卻多了一個年輕的陌生夫人。原來這是鄭少夫人的手帕交,也住在城里,家中孩子同興哥兒年紀差不多。最近眼見興哥兒胖了,身子結實了,就求到鄭少夫人這,想借鄭家的廚娘給自家孩子調理一下吃食。
不必說,迎春也知道這是新工作上門了。吸取了初來鄭家的那些教訓,她對工錢並沒有提出什麼異議,只要求不常住,先住蚌七、八日,待得模清孩子的口味就改成數日進城一趟,平日只在灶間,其余一律不管,那位姓劉的夫人痛快答應了。
迎春等著葛大壯再一次回家過夜的時候就把這事說了,葛大壯仔細問了幾句也就同意了,畢竟他也在城中,就是有事也好趕去幫手。
于是迎春把家里托給葛妮兒和鐵柱媳婦兒就又進城了,路上盤算著這一趟賺了銀錢,自家的小荷包就更沉了。可惜她完全沒想到,早有一只貪婪的惡狼把她的荷包當成肥肉一樣盯上了。
一晃眼,迎春住到劉家已經五、六日了,她白日里在灶間忙碌,晚上就睡在隔壁的小耳房,除了劉夫人和她的貼身丫鬟,幾乎接觸不到什麼外人。
這會兒她正抱著一桶新鮮牛女乃,琢磨著是做酸女乃還是雙皮女乃,卻听有人在門外喚她。
她趕緊放下牛女乃走了出去,一見卻是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于是笑問道︰「這位妹子,喊我可是有事?」
那小丫鬟很害羞,紅著小臉說道︰「葛嫂子,門外有個書生找你出去說話。」
迎春一時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認識個書生,正覺得疑惑,那小丫鬟又說︰「那位書生說是你家小叔,我正好替姊姊們買繡線回來遇到了,他就托我進來喊你。」
迎春這才想起,自家那位小叔可不是在這城里的書院讀書嗎?但兩人平日幾乎沒見過幾面,也沒說過幾句話,他怎麼突然找來了?她快步趕去了側門外,果然那站在樹蔭下,滿臉不耐煩的人就葛書成。
「二弟,你怎麼找到我這里來了,可是家里有事?」迎春和氣地問。
葛書成胡亂拱手算是同嫂子行了禮後,開口就道︰「嫂子,我們書院先生推薦了一份歷年院試的題集,讓我們每人都買一份,我手里沒有銀錢了,先拿給我幾兩用用吧。」
迎春被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氣得差點吐血,葛家的幾畝田地還算肥沃,要是風調雨順,一年也不過才有個十幾兩銀子的進項。他這倒好,開口就找自己要幾兩銀子!真當她是前世童話里那個拉金子的毛驢了!
她心里月復誹,但嘴上卻不能說出來,只能問道︰「你從誰那里听說我在劉家做工啊,你大哥那里可去過了?」
葛書成眼里閃過一抹不耐,在他看來,他這個堂堂書院的學子紆尊降貴找到這里討銀錢就已經放低了身段了,結果這女人還嗦個不停。
「我去找過大哥了,那戶人家的門房狗眼看人低,不肯給通傳!」說罷,他甩了甩袖子,又催促,「嫂子快給我取銀子吧,書院里的同窗還等著我呢!」
迎春極力忍著翻白眼的,礙于自家夫君的顏面,只好說道︰「我們主家還沒給工錢,我手里只有五百文,小叔不如回家去同爹娘要吧!」
葛書成開口就要喝罵,但不知為何卻忍了下來,惱道︰「五百文就五百文,快把錢拿給我!」
迎春不願同他多說,回去住處取了銅錢就送了出來。
葛書成接了荷包,連句謝都沒有就走掉了。
迎春氣得咬牙切齒,回去勉強把雙皮女乃做了,又同劉夫人打個招呼就抱著兒子去找葛大壯了。
葛大壯做工的這戶人家離劉家倒也不遠,不過隔了兩條街。迎春走去後門,塞給看門的老漢幾文錢,很快就看到葛大壯匆匆趕來。
迎春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末了氣惱道︰「老二讀書到底怎麼樣啊,別沒有出路不算,反倒養成了紈褲的性子。咱們就是普通農家人,怎麼經得起他這麼大手大腳花錢?」
葛大壯也是惱得皺了眉,「先前我也同爹說過,但二娘護著他,爹又盼著葛家出個做官的能光宗耀祖……」
迎春的心里很為自家夫君不值,同樣是兒子,葛大壯要替老爹上戰場,做工賺錢養家,人家葛書成只需要抱著書本裝裝樣子,就能吃好的喝好的,被全家當祖宗一樣供著。
「算了,過幾日咱們回家的時候同爹說說吧,我在劉家內院卻同外男見面,不管是不是血親,怕是都得听點閑話。」迎春一想到剛才出門的時候劉家門房的眼神,心里就更煩了。
葛大壯點頭,「他若是再去找你,你就讓他到我這里來。」
「好。」迎春點頭。
夫妻倆商量妥當,又逗弄了一會兒孩子就各自分開了,可惜他們打算得不錯,葛書成卻是個不肯消停的,又天生喜愛撿軟柿子捏,迎春就成了他眼中的錢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