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名喚「毒藤」的情境式咖啡館,裹貼著撕碎黑蕾絲的燈泡光線黯淡,黑色系詭譎的擺設以及鑿印著六芒星標簽的桌椅,身在其中,彷佛造訪異境。
唯有店家自己心里清楚,這里唯一的情人座,其實是情人每坐過必決裂的「情人必死座」,傳聞曾有位因同性戀情觸礁而自殺的美少年,曾對這個座位下過惡咒。
當然,一切僅僅只是傳說。
「不要敲桌子。」鐵宇鈞肅目一橫,盯住她那五根反復點擊著桌面的縴細指頭。
「跟你學的。」就是要氣炸你!楚寧璀璨若星的漂亮雙眼瞅著他,故意以言詞招惹,「不說話就是代表你孬。」
「你覺得這樣很好玩?」
「逼你承認你確實在意我,這件事真的很好玩。」之前被他搞得烏煙瘴氣的心緒也能乘機扳回一城。
憑什麼就只有他能撩撥她的心?他一再刺探,意欲卸下她的全副偽裝,看透最真實的她,那為什麼她不行?
最關鍵的某件事她一直忘了提,那就是……
「沒錯,我確實有那麼點在乎你,那又如何?這樣能對你證明什麼?」
「Gotyou!」楚寧欣喜若狂,眼角笑得彎起,流動的眸彩像一顆顆碎鑽,熠熠地盯著他的雙眼。
他深感錯愕,忽然有種錯覺,坐在對座相距不到五十公分的女人,其實是不小心吞了瞬間激長藥的十六歲少女。
「在乎就是喜歡,喜歡才會在意一個人的死活,你喜歡我,鐵宇鈞。」她激動地傾近上身,差點弄翻桌上的兩杯卡布奇諾。
「我喜歡你?我當然喜歡你。」他自我解嘲,莞爾一笑。「世界上能跟我臭味相投的人不多,在你身上,我聞見了我最喜歡的味道,在你臉上,我看見了和我一樣的貪婪。」
「我的貪婪是出于自私,那你呢?」看似玩鬧的問話方式,底下藏著她渴望穿透他心牆窺知其中私密的急切。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鐵宇鈞隨口一句利落干脆的無關就將她推到幾千萬里之外,但嘶啞的聲調飽含著壓抑的痛苦,像獨自舌忝傷的孤獸。
楚寧赫然驚覺,他的心,藏有與她一樣不為人知、不讓人知的黑暗。
蟄埋他心底的丑陋藏得比她還要深,層層上鎖的心,暗無一絲光線。
兩張臉面對面,靠得太近太近,昏暗光線下,兩人模糊的視線忽然迷失在彼此的眸海中,波濤洶涌,情潮席卷。
當濁熱的鼻息交拂著彼此的臉龐,輕易摧毀了死守不放的最後防備。
鐵宇鈞低咒了一聲,探出銬著鐵環的右腕扣緊她的下巴,微偏俊臉吻上她微張的小嘴,在「情人必死座」上輕易破解了傳說中的魔咒。
他吻著她的小嘴,甜美的滋味在發燙的口中滾動、蔓延著,誘使他繼續逾越界線。
修長的手指抬高她的小臉,方便他吻得更深入,舌尖撬弄她整齊的貝齒,軟硬兼施,逼她回應他的吻。
他吻技高超,像一杯濃醇烈酒直接灌入楚寧縴細的咽喉,後勁驚人。從他嘴里渡來的氣息宛若嗆辣的伏特加,凜寒的冬夜中能溫暖僵冷的四肢,若在盛夏溽暑,則是將人推向沸點的催化劑。
楚寧的胸口鼓噪著無以名之的古怪騷動,灼熱沸騰著,好燙。她從沒有過這樣幾乎燒痛靈魂的吻,有的只是膚淺又充滿廉價情|欲式的吻──如果那還能稱之為吻的話。
鐵宇鈞吻得那麼深沉,那麼慎重,流動在耳畔的音樂聲宛若挑逗曖昧的媒介,楚寧掩下濃黑的長睫,沒有斑斕的彩妝,素淨著一張剔透的臉與他相對,這種被看透的感覺與從前逢場作戲的吻截然不同。
不需要刀光劍影,不需要持續炮火轟炸,不需要哄拐騙,單是一記深吻,便輕松征服了她心中滿布陷阱的那一塊秘密禁地,那盤繞著玫瑰刺與毒蔓荊棘的虛構堡壘。
守護在堡壘外的騎士全是傀儡,不堪一擊,而鐵宇鈞這個性格涼薄,偶露疲憊神色的過客就這麼闖進來……
不打一聲招呼的,就這麼越過她設下的重重警戒,闖了進來。
他的吻是帶著些許慵懶的,不知挑逗還是挑釁的吻法反而令人著迷。這不是她的初吻,但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感受到什麼叫接吻,連靈魂都隨之戰栗,彷佛意識也在剎那間消融。
她迷蒙的眼微微睜開,映著他那宛若蒼鷹般的犀利眼神。此刻逐漸焦灼的吻讓兩人氣息紊亂,她卻賭氣似的堅決不松口,而他亦然。
這個吻太纏綿,太曖昧,甚至毫無邏輯可言,明明上一刻還針鋒相對的兩人,此刻卻貪戀著對方的柔軟和溫暖。
他的舌尖試探的挑逗甜蜜的芳腔,確認她正處在軟弱無助的被動狀態後,他采取包猛烈的攻擊,舌忝吻著櫻桃色澤的美唇,沒有人工香精的刺鼻氣味,也沒有黏膩的化學成分,是如此香軟誘人。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專以一張巧嘴掃錢的女人,在男女之事上竟是如此青澀,她的生女敕怯畏徹底激發他的,很顯然的,尚未有人成功跨過她的心防,就某種技術面而言,這是她的初吻沒錯。
鐵宇鈞莫名的投入,莫名的迷醉,莫名地覺得她痴然的嬌憨好可愛,一切都來得莫名其妙,一股無可抗拒的魔幻氛圍將他們徹底困在這里,無法動彈,只能藉由唇與唇之間的無聲傳遞來消除兩人對彼此的成見。
好想就這樣無止盡的延續下去……
叩叩叩叩叩!
很不幸的,有人敲著玻璃的清脆聲響破除了迷幻的魔法。
楚寧倏然回神,抿起嫣紅的唇瓣側首斜瞪,隔著貼有女巫騎掃帚飛天的黑色翦影的窗子,一張陰柔俊美的臉龐正夸張地咧嘴狂笑,依稀能听見美少年欠揍的訕笑聲。
「女魔頭,你賺錢賺飽了,開始想養男人當寵物嗎?」
披垂一頭半長發的俊美少年,身上是窄腰合身剪裁斜織軟呢質料的黑風衣以及窄管黑褲與黑靴,襯托出慘白的膚色,眉宇間散發極度自戀的自負,舉止優雅得一如貴族出身的吸血鬼王子……
更正,是「自以為」是本世紀最後一位吸血鬼王子。
窗外,雙臂環胸站成三七步仍一派高雅的家伙,正是來自以殺手為業的羅蘭家族,總愛夸口自己是不老美少年,一天到晚謊稱自己只愛男人不屑女人的假性同性戀,老愛在別人的愛情故事中插上一腳搗亂,結果遭受現世報兼自打嘴巴,愛慘了幼女敕美少女的狄威廉。
他媽的,早不來晚不來,偏挑這種、這種把她腦袋一槍轟掉都忘不了的尷尬時刻來!
「你等的就是羅蘭家的人?」鐵宇鈞橫睨窗外咧著笑的俊臉,濃濃的嘲弄與輕蔑寫滿了眉眼,完全不見一記失控錯吻的懊悔或者別扭。
楚寧呆呆地看著他。
怎麼會這樣?難道他對這個吻毫無感覺?還是剛才的那一幕根本是出于她的幻想?不,不可能,她的唇上明明還殘留著他的煙味以及余溫……
這男人根本不把這個吻當一回事。
「怎麼,你跟羅蘭人有過節,還是看到菁英覺得自卑?」恍惚地回神,楚寧縮起上身靠進椅背,就著昏暗的光線掩飾兩腮淡淡的霞暈,不忘偷偷回瞪故意佇立在窗外看熱鬧的威廉。
「菁英?」鐵宇鈞揚眉質疑。「你確定這個頭餃冠在他身上不嫌過重?據我所知,狄威廉根本是羅蘭家族里的一只害蟲,是個被寵過頭的任性小表頭,論菁英,他還沾不上邊。」
「難不成你是反菁英、反英雄主義者?」哼哼,自我感覺良好的狗熊。
「差點忘了你是標準的菁英崇拜分子,哪天我不介意來場辯論,看看是誰的立場比較堅定。」鐵宇鈞揚眉反譏,漫不經心的瞄了一眼正朝此處走來的家伙,起身離座。
「欸,我還沒說完,你要去哪兒?」楚寧惱火的氣嚷。
離去的傲岸身影淡淡的回她一記不耐煩的眼神,「我對羅蘭家的人沒興趣,也不希望有什麼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