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灰暗的天,烏雲密布,空氣充滿濕氣,似乎即將降下大雨。
有個男人的內心正掀起狂風暴雨,黑沉著臉,活像吃了炸藥,民宿廚房里其他廚師及學徒,沒人敢惹移動的炸彈,背對他時,便同情竊笑,互相交換意會的眼神。
昨晚許多人都听見姚允晨所傳達的訊息,沒听見的,也已從旁人口中得知,笑破肚皮。
「阿宅的吻功很爛,床上功夫更爛」,是今早最重要的社交話題,不論男女,人人興奮交頭接耳討論。
臉色陰惻惻,想要痛宰某人的翟睿笙回到辦公室,額際青筋浮跳,一夜沒睡的他幾乎要將一口漂亮白牙給咬到崩斷。
辦公桌上放著一罐又一罐的藥酒,連鱉蛋都出現了,他站在窗前,看著雅致的日式庭園景色,心情仍舊難以平復,手心發癢想掐死那個醉昏,吐得他滿身的女人。
「可惡的醉鬼!」第一千一百五十次出聲咒罵。
昨晚他度過這輩子最糟糕,最莫名其妙,最恥辱的一夜,當該死的姚允晨對著麥克風胡言亂語,使他開始後悔住在大家都熟識且親近的梅香村,恨不得身處冷漠的大都市,如此便不會有人興致勃勃討論他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媽的!我簡直成了梅香村開村以來第一大笑柄。」視線由外調回到辦公桌,瞪著那些村民一早熱情的貢獻,深深覺得他的男性雄風這輩子直到進棺材那一刻,都會受到村民質疑,關切。
「嘿,爛咖,噴漆狂,惡心鬼,早安。」曬得黝黑的種樹的倚著門框,嘲笑滿臉大便的阿宅。
翟睿笙順手抄起一瓶礦泉水丟向最好的朋友,怒沉了聲,「你夠了!昨晚那個女人像是跳針一再重復,全村的人見到我也不忘一再提醒,你不用故意再補上一刀。」
種樹的接住迎面扔來的礦泉水,扭開瓶蓋,仰首暢飲,笑咧嘴,「啊,大家的記性听起來都很不錯,想來未來的五十年我們不用擔心村里會有許多老人痴呆患者。」
翟睿笙不爽再瞪樂翻了的好友,「什麼時候老實的種樹的講起話也會冷嘲熱諷?」
種樹的舉起礦泉水向他致意,快樂補刀,「自從結交你這個損友,才知道原來我以前講話太溫文儒雅。」
「媽的!你這樣,喬喬也這樣,我身邊能不能來個正常人?」他若沒被姚允晨氣瘋,也會被種樹的和喬喬給氣瘋,這兩個家伙根本就是專門來看戲,他愈慘,他們兩個愈開心,算什麼好朋友?!
種樹的絲毫不同情,悠哉晃進來,好奇觀看桌上的瓶瓶罐罐,拿起其中一瓶深褐色藥酒,「若我沒記錯,這一瓶應該是阿財叔寶貝又寶貝,不許任何人覬覦的虎鞭酒。」
翟睿笙翻翻白眼,不以為然的嗤了聲,「哪來那麼多虎鞭?里面泡的是白蘿卜吧。」
「財叔說賣他的人,信誓旦旦說是虎鞭,這一瓶花了他快十萬,以往他都拿出來炫耀,舍不得喝,今天這瓶寶貝怎會在你這里?」種樹的也覺得里頭的虎鞭看起來頗像白蘿卜,還長須呢,賣的人怎麼不眶騙財叔是千年人參?
「財叔听見姚允晨昨晚說的話,今天一大早,滿臉沉痛的帶著寶貝蘿卜硬塞給我,特別叮嚀我早晚各一杯,就能治好我的‘癥頭’,媽的!我真的被那個女人害死了。」回想起財叔同情瞄向他胯下的眼神,隱隱帶著淚光,究竟是同情他,還是笑到眼角流淚?
聞言,種樹的大笑,放下財叔的貢獻,又抓起一瓶黑黑的藥酒端詳,「財叔對你真是情深意重,大寶貝就這樣大方送,桌上其他這些又是什麼?」
「你拿的是那罐是土龍酒,其他有鱉蛋、鹿茸、蛇鞭,天曉得還有什麼鬼東西,桌上那一堆,我看都快可以湊齊十二生肖了。」翟睿笙抱怨的以指爬梳過濃密黑發,最慘的是,獻寶的長輩們都不容他拒絕,也不听他澄清,東西給了,便轉身走人。他發誓,他清楚看見他們的肩膀在抖動,想必是很痛苦在憋笑。
種樹的笑得好樂,就知道今天抽空來看阿宅的糗樣會非常值得。「可見你平時做人多成功,大家愛你愛到將家里的寶貝全都貢獻出來。」
好友的取笑,無疑是火上澆油,讓他想找造成這一切的女人好好算帳,字字咬牙,「這種愛我不需要好嗎?我要是真吃了這一堆,包準馬上硬邦邦。」
「哦?」
「硬邦邦,進棺材。」
種樹的捧月復大笑,就在他佩服阿宅還苦中作樂時,村長帶著一袋水果,精神抖撤的來了。
翟睿笙見村長來訪,盡避一早接受一堆同情與訕笑,他仍擠出笑容迎接,「松伯,您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松伯,早。」種樹的亦正色問候。
「呵呵,小柳,你也在啊。」富態的松伯笑呵呵,熱情的將手中的櫻桃遞上,「阿宅,這給你。」
翟睿笙不明所以的接過櫻桃,納悶問︰「松伯,你怎會特地帶櫻桃過來?!」
松伯鼓勵拍拍阿宅的肩,俏皮眨眼,「阿宅,這世上有很多事是需要練習的。」拿著櫻桃的翟睿笙有不好預感,一旁種樹的盯著那袋櫻桃笑得好曖昧。
「松伯……」真是活見鬼了——今天根本就是一再重復的可笑鬧劇,只是大家送上的寶貝各有不同。
「阿宅,你要善加利用這袋櫻桃,听說只要學會用舌頭將櫻桃梗打結,就很會接吻,你再也不會被嫌技巧太糟。同樣身為男人,我都是被豎起大拇指說贊的那一個,所以你不要害羞,有問題,盡避跟我請教,我保證傾囊相授。」松伯拍胸保證。
哭笑不得的翟睿笙嘴角抽搐,于心里第一千一百五十一次咒罵害他顏面盡失的女人,試著澄清,「松伯,全是姓姚的那個女人胡亂造謠,相信我,我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
「阿宅,你多多練習,真的不行,就要看醫生,加油!」松伯才不信,再次激勵拍他的肩,「我有事找姚小姐談,先走了。」
得知松伯要找姚允晨,翟睿笙急忙擋人,「松伯,你找姚小姐做什麼?!」
該不會是要姚允晨別介意他技巧不佳,再給他練習機會吧?假如真是這樣,不如殺了他。
松伯揚著手中的紅色單子,生氣地大聲道︰「她弄壞麥克風,還把小房間吐得一塌胡涂,讓大家為了她忙得人仰馬翻,這是麥克風的修理費,我要跟她請款。」
末了,他壓低聲音說︰「阿宅,雖然我不喜歡姚大炮他們一家,不過既然你喜歡她,我就去探探她的口風,我會見機行事,必要時會唬她,你耐操好用,只是需要多加練習,嘿嘿嘿。」
想找根柱子撞頭的翟睿笙抽走松伯手中的估價單,不管松伯要跟那個女人說什麼,他都不會任由事情往更荒謬的方向發展下去。
「松伯,有些話只適合我當面跟她說,所以由我來跑這一趟,村子明天不是要消毒嗎?你有許多事要忙,先回去處理,我會讓她乖乖把錢吐出來。」他不讓松伯拒絕,強行送人離開。
看戲看得很過癮的種樹的笑到肚子痛。
火氣很大的翟睿笙將櫻桃塞給笑彎腰的種樹的,反刮,「松伯的話你都听見了,把這袋櫻桃和桌上那堆藥酒全帶回去,愛怎麼吃就怎麼吃,吃完記得找喬喬練習,別讓她不滿學姓姚的,抓起麥克風向全村抱怨。」
種樹的愕然抱著櫻桃,來不及反駁,阿宅已經挾帶狂風暴雨飆出辦公室。
允晨在可怕的宿醉中醒來,捧著痛到快爆炸的頭坐起身,陷入呆滯。
「我昨晚是怎麼回到家的?又是什麼時候換的衣服?啊……我的頭……」她的喉嚨好干,聲音好啞,痛苦的又想躺回床上。
實在是想不起後來發生的事情,她強迫自己下床,拖著虛軟的雙腿走到浴室,瞪著丟在地上,沾有嘔吐物的衣服,作了個惡心的表情,「惡!我昨天怎會吐得那麼夸張?!」
她清楚記得阿宅憤怒的咆哮聲,她對著他又抓又踢,吐了他一身,之後呢?有沒有咬他?
用力甩頭,接下來的記憶太過模糊,實在想不起來,于是先沖澡提振精神。洗得香噴噴走出浴室,記起昨晚她說了許多不該在公開場合說的話,盡避覺得自己太沖動,但能夠一吐怨氣,其實很痛快。
坐在清理好的廚房,允晨喝著熱咖啡,忍不住拍著白色大理石面的中島,哈哈大笑,「阿宅應該是頭一次遇到有女人大剌剌公開他的惡行,哈!被他吃驚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隨便跟女人喇舌,活該!」
她揚著得意的微笑,大大喝了口香醇咖啡,讓萎靡的精神振奮起來。
天氣陰陰的,可是絲毫影響不了她的好心情。
她俏皮噘嘴,喃喃自語,「就算現在外面下起狂風暴雨,我的世界仍舊是燦爛驕陽。」
走了好一陣霉運的她,總算能夠揚眉吐氣,爽快!
心情愉快的喝完咖啡,不想將好心情花在清潔打掃上,她需要休息,更需要品嘗眼前的勝利,于是決定做能讓她更快樂的事——烘焙。她從廚櫃里找出模具清洗,就先前采買到的食材,準備大展身手。
「雖然對做菜沒信心,但是關于烘焙,我可是信心滿滿。」小臉發亮的她將杏仁片、蔓越莓干、鮮女乃油、細砂糖和低筋面粉以及其他食材利落擺在中島台面。她神情專注,用愛以及熱情,投注在杏仁烤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