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藤英樹皺著眉,听見外頭下起滂沱大雨,她卻只擔心姜茶被淋濕?這個瘋女人!「端走!我不喝!」
雨太大,差一點把他的聲音都給淹沒。
她杵著,不吭聲了,就靜靜地站在外頭護著那碗茶。
他沒听見她離開的腳步聲,也沒听見她在說話,想了又想,齊藤英樹還是把房門給拉開——
那個女人,她就蹲在地上抱著那碗茶……
真心要氣死他不成?
齊藤英樹握拳再握拳,想罵人,想叫她滾,卻因為她此刻可憐兮兮的樣子,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听見拉門的聲音,舞冬末起來轉過身,上前兩步把姜茶遞給他,他不拿,只是冷冷地瞪著她,像是要把她給掐死。
她只好把它放在他腳邊的地上,幽幽地說︰「你救了我,還帶我去玩,今天還為了我把人給打傷了,我替你煮碗姜茶送過來又怎麼了?你不喜歡就別喝!吧什麼一開口就訓人?
「還有,我特地來是有話要說,有事要問……算了,我現在不想問也不想說了,只提醒你一句,以後不要再假裝你是淺羽了!」
說完,舞冬末轉身就走——
齊藤英樹卻大驚失色,兩個箭步便扯住了她,一把將她拉到他面前,單手扣住了她濕漉漉的臉!
「你剛剛說什麼?」他厲聲問她,一張俊顏顯得急切、氣惱又令人膽寒。「快說!」,他的指尖不自覺使了力,弄得她發疼。
舞冬末痛得皺眉,眼楮被雨水打得發紅,卻是定定地看著他。「我哪說錯了?你又想听哪一句?」
「最後一句!你再說一次!」
「最後一句?」舞冬末扯扯唇,笑了。「叫你以後不要再假裝淺羽那句?」
咚一聲——他的心沉了底。
「你知道了?」不可能!沒有人會告訴她!她也不可能發現的!
他這句你知道了,無疑是肯定了她的猜測。
「是,我知道了,知道那一夜在香子房里的男人是淺羽而不是你!我也知道,你怕我知道這件事,所以假裝淺羽來騙我!」舞冬末笑著,淚又流下。「你們覺得我很好騙嗎?這樣很有趣嗎?你以為你可以這樣騙我多少次?」
聞言,齊藤英樹卻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指這個……
扣著她小臉的手頓時松了,他的神情也從慌亂緊張轉為清冷與放松。
「不想讓你知道,那是為你好。」齊藤英樹淡淡地看著她,看她流淚,看她在笑,看她因此而難過不已。他多想把她緊緊地擁在懷中,卻什麼也不能做。「淺羽那天喝了酒,只是一時意亂情迷,不會有下次了。」
「你那天跟他打架,也是為了這件事吧?」一連串的事件,哪有可能只是巧合?是她傻。更傻的是,她听見這個事實,在乎的竟然不是淺羽是不是一時喝酒亂性、意亂情迷,而是眼前這個男人為她所做的一切。
齊藤英樹不語。
沉默,也就是默認了。
她的淚意驀地涌上。「為什麼?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因為淺羽背叛我,你替我揍他。因為別人欺負我,你把那些人也痛扁了一頓……」
「我想你誤會了,舞冬末。」齊藤英樹冷冷地打斷了她。「我打淺羽,是因為他做錯事而且不認錯。至于那些人,他們是因為我而欺負你,你根本是被我連累,我只是教訓了他們一頓而已,我是為了我自己的聲譽,不是為了你,你不要自作多情地以為我對你有什麼特別的情感,這很可笑,請不要把自己變成一個可笑的女人,還無端把我拖下水。」
聞言,舞冬末在大雨中笑了,還笑出了聲,淚和雨全混在了一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對,她真是個可笑的女人……
她究竟在這里干什麼?對著自己丈夫的大哥又哭又笑,又是感動又是生氣又是期望又是希冀的?
舞冬末轉身,在大雨中不住地往前狂奔,淚水和大雨同時迷蒙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楚前面的路,更別提現在大雨淋灕,幾處小橋小路都積滿了水,一個不小心,她便被高低不平的路面絆了下又打了滑,整個人便摔倒在地上——
痛呵,**都要開了花。
不只如此,她一身上下全是泥,又濕又髒,狼狽不堪到極點!
這會兒,她哭得更盡興了,像是終于找到一個適當的理由可以努力地哭,便壓根兒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似的。
幸好,雨大得很,可以掩蓋哭聲,再加上她跑啊跑的,竟跑到偌大的後院來了,這里別說是人了,這麼大的雨,連只貓啊狽的都沒有。
這樣很好啊,就讓她一次哭個夠吧,把這陣子莫名其妙的委屈,莫名其妙的懷疑,莫名其妙的遭遇,所帶給她的壓力與苦澀給一次釋放出來……
她好想家呵。
真的真的好想家呵。
可她沒忘,當初她堅持要嫁給齊藤淺羽時,爸爸對她所說的話——你要為你自己的選擇負責,以後有事不要回來哭鼻子就好。
所以,她只敢傳傳訊息,不敢打電話,怕一听到父母的聲音便忍不住哭出來,害他們兩老擔心。幸好她一直是樂觀而堅強的,只要淺羽待她好,她相信他們兩人會越來越好的。
可如今……一切都不對勁極了……
她像根緊繃的弦,一直拉一直拉,拉到滿了,再也撐不住……
舞冬末屈起雙腿埋首痛哭,過了一會兒,卻發現雨停了……不,不是雨停了,她明明還听到嘩啦啦的大雨聲,可為什麼卻沒有雨打在她身上?
想著,舞冬末抬起頭來,在一片淚眼迷蒙中,她看到她頭頂上的一支黑色大傘,和那支大傘的高大冷峻的主人。
「起來。」他朝她伸出手。
她別開臉,把自己縮得更小,不想理他。
「你會生病的。」
「不必你管!」
「舞冬末!」
「叫我這個可笑的女人干什麼?齊藤大少爺!」她抬起頭來,布滿淚的容顏蒼白似雪,她幽幽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咬著牙道︰「既然對我這個可笑的女人沒有任何特別的情感,就不要在這個時候像白馬王子一樣出現在我面前,一副關心擔心得要命的樣子!你這樣我這可笑的女人會誤會的,最好趕緊走,走得遠遠的,以後都不要單獨出現在我面前!」
她冷得直打顫,連說著狠話都像只可憐兮兮的貓咪。
他該走開的,理智上他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里,不該掛心她,若真怕她受凍生病,他可以叫任何一個丫頭過來,或是讓淺羽來帶她回屋里去,而不是在她走後又擔心地跟出來四處尋她,更不是在听到她的哭聲之後,自己心痛得像是被人用刀劃過,不由自主地走到她面前。
他對她是愧疚的,很愧疚。
她的身體是因為他落下了病謗,他不能再讓她這樣任性地淋雨,再次把身子弄得更慘,這樣他只會更對不起她,所以他掛心、擔心、憂慮,就是這樣而已,沒有其他,更不存在她所說的什麼特殊的情感。
他不愛她。
打一開始就是為了哄騙她的愛情而靠近她,打一開始就是為了讓她救淺羽而存心勾引她,打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要她嫁給淺羽,當淺羽的妻子,說什麼他都不可能放任自己去愛這個女人。
之前的一切,是作戲。
在京都的他,才是真的他,真正的齊藤英樹。
她愛的是他假裝的淺羽,不是他,這一點,他更是心知肚明,又怎會自作多情地以為她愛他,愛到可以分辨出他跟淺羽的不同?愛到可以認出他齊藤英樹才是在台灣的那個淺羽?
他不該再對她好的……
懊對她好的人是淺羽,不是他。
可是他卻在這里,看著她在大雨中哭泣而心疼不已……
「你現在到底在干什麼?是因為知道淺羽背叛了你而傷心哭泣?還是因為我剛剛的那番話?」齊藤英樹淡淡地蹙眉,想起之前她被他罵一頓之後,傷心地在大雨中胡亂狂奔的模樣,再听到她剛剛對他所說的話,一股從未成形過的想法突然躍上了腦海——
「舞冬末,你不要告訴我,你愛上我了。」
聞言,舞冬末愕然地仰起臉望著他,完全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句話來。
「當然不是!」她直覺地否認,甚至驚嚇地看著他沉下的臉和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听到她很快地否認,齊藤英樹說不上心里怪異的感覺是什麼,如釋重負?還是失落感?
「既然不是,就不要在我面前耍任性。我是你大哥,不是你丈夫,我若對你好,你就說聲謝謝,而不是來質問我為什麼要對你好,懂嗎?」說著,齊藤英樹再次對她伸出手。「快起來,不要像小孩子一樣賴在地上。」
舞冬末看著他,依然不想理他,可他說的沒錯,他又不是她老公,而是他大哥,她是在對他耍什麼潑?鬧什麼性子?還大剌剌地問人家為什麼要對她好?
舞冬末,你不要告訴我,你愛上我了。
腦海中再次響起他剛剛說的話,心被震動得厲害。
她一直不敢去面對、去承認的……
是不是就是他所說出口的這個事實呢?
她,愛上他了?
她,愛上淺羽的大哥了?
舞冬末怔怔地看著齊藤英樹,恍然明白了一點什麼,可這份明白卻讓她的心狂亂無章了起來,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呆呆的,齊藤英樹干脆直接把傘塞到她手里,彎,攔腰直接將她給抱起「啊。」她嚇一跳,趕緊抱住他。
齊藤英樹淡睨了她一眼。「把傘撐好,不要讓我淋到雨。」
聞聲,她使力把傘撐得高高的,又去瞧他。
「不要問我為什麼要抱你,因為你的膝蓋受傷了,正在流血,我對你,絕對沒有其他特殊情感,你就放心吧。」
她沒問,他自動幫她解惑,省得她費猜疑。
就這樣,在這大雨的夜里,兩人沒有再說話,她一路枕著他的心跳聲,臉紅心跳地被抱回到自己屋里,直到她的雙腳沾地。
「洗完澡記得要處理傷口,真不會,就把丫頭叫起來。」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想喚他再說些什麼,終究沒有開口,只是走到門邊目送著他離去,直到看不見了,還依然呆呆地杵在那里好一會兒才關上門。
洗完澡套了件睡袍,舞冬末坐在床上,盯著膝蓋上小小的傷口看了又看,這才拿藥輕輕抹上,用紗布包好黏起來,蜷著身子縮在被窩里,關了燈,閉上眼,要睡,卻睡不著。
這一夜,她一直想著他——
齊藤英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