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地
小藥山下的藥莊,流動的氣仿佛無時無刻不染著生藥微辣微苦的清香。
然而這股清香帶暖,是他思之念之、一路追尋而來的那一縷……
苗淬元先緩緩作了幾回吐納,俊雅長目才徐睜開來。
這座藥莊的主子姑娘就挨在他身側,小手搭在他的腕脈上細心診著,那斂眸低眉的專注認真模樣他見過許多回,每次再見,左胸總微微發緊,會明白她在習醫行醫這條道上,是下過狠功,更是她畢生的志向。
他長年為哮喘急癥所苦,因不想讓雙親掛懷,所以關于他的病癥也僅身邊的老僕老金以及小廝慶來清楚,這七、八年來全靠她暗中醫治,而她也曾一度將他從鬼門關前拖回。
她一向緊張他的病。
這不,兩人昨夜才鬧騰一宿,他被子底下仍赤條條的,她卻不知何時爬起,套上中衣里褲,醒來就急著替他看癥。
苗淬元內心不禁暗嘆,略覺失落,怎麼自己這一身俊美無端的皮相對她的吸引,總強不過身上病痛對她的吸引似的。
各花入各眼,他眼里偏偏就開了她這一朵花,心底蕩進這一抹月光。
像也只能認命,這個愛鑽研醫術、救死扶傷又恰好是她人生志趣的姑娘,即便兩人情投意合、互許終身,他也終于讓這一輪月兒來到懷里,不再遙不可及,但要想霸佔她全部的心思,也是不能夠。
似察覺到有目光凝顏,朱潤月兩道略帶英氣的秀眉一揚,對上男人深幽沉靜的眼,心口驀地一悸。
「醒了呢。」她紅暖腴頰漾開笑渦,咬咬唇,低聲問︰「覺得如何了?」
長指勾住她搭在他腕脈上的指,苗淬元略沙啞反問︰「什麼如何了?」
她臉更赭,但還是端出醫家的勢子,稍挺直背脊,清清聲音又道——
「昨兒個替你試了老祖宗在古籍里留下的治哮喘療法,第一回嗯……彼此破門,小休息之後又有第二次……」端出的醫者架勢有些頹了,因為他眼神突然變得火熱,漆黑瞳底竄活火,格外野亮。
苗大爺笑道︰「原來問這個嗎?那自是吃得我滿嘴流油,非常美味啊,同我腦中日日夜夜所思所想所盼一模模一樣樣……不不,是更美味多汁。」道完,眯目咂咂嘴,像腦子里正在回味,再三品留。
朱潤月先是一怔,想明白後臉蛋徹底爆紅。
她在藥莊書房內翻找到的一冊醫術古籍,朱家老祖宗在里邊有一段記載——
哮喘癥頑強,首重保健,但亦有一說,若哮喘癥者心神忽受重大刺激,物極必反,氣喘之癥反能改善。
而老祖宗以為的「重大刺激」,除喪慟、狂喜之外,最具療效的首推「魚水之歡」,說是患者心神與肉身同受刺激,可當作呼吸吐納鍛鏈。
所以身為醫家的她鼓勇抓著苗大爺這號病者「魚水之歡」了。
她問的是他覺得身體如何。
胸肺與氣息吐納最為相關,她想知他一早醒來,呼吸吐納較以往有何進益。
……他、他卻要提什麼「美味多汁」?!
他昨晚都那樣了……現下還咂嘴是怎樣?!
「你根本……亂舌忝!是我要給你很多很多刺激,要很多很多,是我要給你才對,不是你給我,你、你……」人突然被他拉進懷里抱住。
苗大爺摟著她低低笑出,胸膛鼓動——
「月兒確實是給了我很多很多刺激啊,不僅打開身子讓我欣賞,還讓我嘗了滋味,我有多麼受刺激,你不是最清楚?」
昨晚兩人「攪和」在一塊兒的事,朱潤月一想是替他治病,醒來便只曉得為他把脈問診,此時伏在他懷里,男人的健臂和體熱將她圈圍,昨兒個種種纏綿景象突然間在腦海里全數涌冒。
听著他的心跳聲,她害羞地閉閉眸,好一會兒才抬起小臉看他,嚅著唇問︰「那……有沒有弄疼你?」
苗大爺微岔了氣,不禁咳了,惹得她一陣緊張,忙要起身幫他撫胸。
他干脆摟著她坐起,先困住她,再深吸一口氣調穩內息。
「朱潤月,這話該我問你才是吧?」好氣也好笑,他抓起她一縷發挲她鼻子。她皺皺可愛的鼻尖,趕緊一把逮住他作亂的手,無辜道——
「娘曾跟我說過,且說過不止一次,娘說,男子要是沒仔細留神,也會弄得好疼的,還有可能磨……磨破皮,又或者拉傷那兒的肌筋……」
苗大爺想到朱家那位夫人,他未來的岳母大人,一時間抿唇無語。
自與朱家「崇華醫館」相往,他跟朱夫人交手過幾回,幾是每仗皆敗,常還敗得莫名其妙,總之他未來的丈母娘相當深藏不露。
不過值得額手稱慶的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還當真如此,月兒家的阿娘似乎頗看好他、喜愛他,打一開始就瞧他上眼,何況到如今。
所以既然是未來岳母大人所說的,那……
「好吧。」他語氣很大度。
「什麼好吧?」她眉心輕軒。
「不是望聞問切嗎?你問的我既答不出來,只好你親自看看再探探。」說著,他驀地拉她小手往自個兒身下探,將「某物」直直送進她手心里。
朱潤月輕抽一口氣,手臂略僵,人也有些懵,但沒有急著撤手。
她怎麼說也是個醫者,在他之前雖從未目睹或踫觸過,但男女人體經脈、穴位、髒腑什麼的,該學的都學上,不會踫著了就驚慌失措,至多就……就心跳一聲大過一聲,喉兒有些發緊,膚底直有燥火竄出……罷了。
她捧著,也不敢用力,只覺手心里沉甸甸,燙麻燙麻的。
既要「望診」,她當然垂眸去看了。
她知陰陽行氣大不相同,女子精氣約莫在午後未申之交匯聚丹田,此時氣血最為豐沛,男子則在一大早。
昨兒個夜里她沒能瞧仔細,今早苗大爺將整副家伙送到她面前,真是……實在是……當真非常……
她找不到話說,只曉得瞠圓眸子。
「唔……看來挺強健、挺好的,沒破皮也沒傷到肌理……沒、沒事了……」又想端出醫者的氣勢,無奈語調有些哆嗦。
她臉紅抬頭,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因苗大爺臉上膚澤堪比霞紅,紅得太不尋常,這又令她心驚膽跳,著實太像他哮喘即要發病的模樣。
「苗淬元你沒……啊!」她突然被放倒,苗大爺一把丟開礙事的薄被。
他盡管得時時保暖,得顧著養氣潤肺,這北地夏季的晨時對他而言夠暖和了,完全能讓他赤身|果|體、大開大合,揪住他的女大夫為所欲為。
「苗淬元……」她吶吶喚著,也不知喚他為何,總覺口中吐出他的名,心也跟著被填滿似,溫暖穩定。
苗大爺雙目瞬也不瞬,大手輕扯她衣褲的帶子。
「那你呢?是否被我弄疼了?」低啞問,他瞳色深變。
「我那個……身強力壯又氣血飽滿,咱朱家醫術講究的是骨正筋柔,氣血自流,就算痛,也……也痛一下下而已,肯定比你不痛。」都不知自個兒說什麼了。
「是嗎?可我還是擔心,若磨破皮,你沒法瞧仔細,還是由我代勞吧。」
「沒、沒有破皮啦!」她輕叫了聲,按住他不住往身下探的手。
兩人四目相接,近近瞅著,情心水波蕩漾,在彼此瞳底瀲灃。
男人沖著她笑開,勾魂奪魄一般。「月兒……」
被他低柔一喚,朱潤月當真難以招架。
又想著本就要給他很多很多刺激,按老祖宗古籍里所提,「魚水之歡」可當保養,也似乎只有靠她,他才使得出這般保養之法啊……
她略咬唇瓣,遂任他月兌去衣褲,在晨光清柔中為他打開身體。
苗淬元呼吸先是一滯,屏氣于胸,感覺血液發燙,在四肢百骸里跳騰。
眼前春光爛漫,手一探就能攫取那滿眼的絢麗。
忽而,他重重吐出一口氣,胸中緊繃頓時泄出。
他踫觸她,滿手滑膩,仿佛被最最上等的絲緞裹住長指……
他的月兒嬌女敕窈窕,令他氣息大促、灼濃熱烈。
但為了讓心上的她同樣能感到無比歡愉,他又得努力調息,一切得慢慢來,與她一塊兒,慢慢來。
朱氏古籍里所說,行魚水之歡,鍛鏈呼吸吐納,許是這般。
苗大爺微笑,身軀被底下人兒牢牢抱住,亦被一雙玉潤的腿圈環。
「月兒,看壓得你不舒服。」他嗓音沙啞,雙肘沒撐住,整個人覆在她身上。
「不會……不會……」動情動欲,被撩撥得難以自持,她鼻音略重地哼聲,小手在他寬背上游移,然後往下,盡可能往下,撫著他的後腰。
無關乎治病,什麼古籍、魚水之歡等等有的沒的,朱潤月全拋到腦後。
就是一個女子渴望著她的男人,她的身子只為他錠開,如春花迎朝陽,輕顫搖曳,泌出豐美汁蜜與香氣……
苗大爺又一次嘗到美味多汁的佳肴。
這一回,身心靈再次被填得飽飽,非常之滿足。
今兒個是苗淬元來到朱家這處藥莊的第五日。
這幾日苗大爺過得相當滋潤,只能說喂進他嘴里的這塊「香肉」,不喂便算了,一喂當真驚人,肥美到流油,滋養他的肉身,潤澤他的心魂,卻也無比銷魂。午後,他家月兒帶著他逛藥莊後頭開墾出來的藥園子。
自他來到此處,朱潤月白日不是帶他上小藥山尋野生的珍藥,就是帶他看她配制出來的藥們。
真是要用「藥們」來說。
因為她領著他進去的那間藥藏小室,里頭收著各種炮制好的熟藥,有丸、散、丹、、膏等等,大部分是用來保胸潤肺,他一瞧,心頭泛暖,知道她是為了他的哮喘癥才使勁兒鑽研出這麼多藥。
至于藥莊後頭的大片藥園,他是被她領著天天逛,因為要顧及藥草生長,每天都得仔細照看著,但他不覺煩,反倒十分喜歡。
因為像是午飯後出來走走消食,月兒都會拉著他的手一塊兒走。
兩只手十指交握,藏在彼此的寬袖里,明明沒被誰瞧見,大伙兒卻又都心知肚明,他竟覺得別樣刺激,俊頰總隱隱泛熱。
盡管挺想賴著不放,在她的藥莊蹭吃蹭喝一輩子,但今日也該跟她說些正事。
若再不說,他都不知自己會被她蹉跎到何年何月!
「月兒,我們是否該……」
「你快來看!」朱潤月斂裙蹲在藥園子一隅,開心扯著他的袖,頭抬也沒抬。
「這一株紫心草長得真好,就快可以采收,這整株都能用來制哮喘的急救藥,以前想跟盧家的『江南藥王』取貨,可那兒的紫心草不夠純美,還是小藥山下的這塊藥園才適合整出這麼好的貨啊!」
她語氣興奮,臉蛋發紅,苗淬元見著心里一嘆,隨她一塊兒蹲落。
「瞧你歡喜成什麼樣,有這麼開懷嗎?」他故意取笑。
她點頭如搗蒜,無比認真。「有有有,就有那麼開懷啊!這一株長得好,能給你制急救藥呢。」
她見過他瀕死的模樣。
因哮喘發作,吸不進絲縷的氣,整張俊臉脹紅,紅到已現出紫紺,差那麼一丁點啊,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失去他……每每想起,心痛欲裂,都快扼斷她的氣息,她不要再經歷同樣的事,絕對不要了!
仿佛心有靈犀,苗淬元知她心中所想,遂伸手撫了撫她的頭。
「有你看顧,我想死也難了。」
朱潤月一怔。「……不要說這種話。」
「怎麼了?」他僅是跟她開玩笑,卻見她陣眶登時紅了。
她用力搖頭。「就是不要听你說這種話。什麼死不死的……不要說嘛……」
苗淬元不禁愣住,人突然被她撲抱,兩人跌坐在藥園子里。
周遭當然有無數雙眼楮瞧著,有的光明正大,有的偷偷模模覷著,但苗大爺半點不害臊,還非常自得其樂,有美人撲懷,豈能不珍惜?
他反將她抱住,拍撫她縴細的背脊,嘆道——
「原來這樣疼我,心疼到連個死字都听不得我說出口。」
「你別說別說!」她脾氣暴躁,腦袋瓜不住蹭他。
「好、好,我不說,我就說活,只說活,我活著,活生生又活跳跳,一直活著,可以了吧?」
「嗯……」埋在他胸前的螓首仿佛很委屈般點了點。
這姑娘……苗淬元都不知該說什麼好,摟著她好一會兒,是她自個兒察覺到旁人在竊笑偷覷,那些人都是在藥莊里做事的,她好歹也是個「東家」,被底下人瞧見她這模樣,實在不大像話。
她靦眺地推開他。
苗大爺屈起一指,以指節輕挲她女敕紅頰面,徐聲揉進沉靜笑意——
「月兒,隨我回太湖吧?」
「啊?」她眨眨陣。「你要走了?」
「把你一塊兒帶走。」
她咬咬唇沉吟,眸光環掃一大園子藥圃,有些艱難答道——
「可是這兒的藥該準備采收了,接下來有好多事得做,我得留下來啊……」
「藥莊有老師傅們在,還有幾位大小管事幫忙,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但是就是……那個……」略頓,她瞧向他。「要不這樣,你先走,我曉得你忙,定有好多事要辦的,我過一陣子再走,我也得回去探望爹娘,然後……然後到那時你也忙完了,咱們在太湖待久一些,在一起。」
苗淬元笑了笑,還想繼續說服她,藥莊管事李伯突然跑來,氣喘吁吁道——
「前頭來了人,是苗家『鳳寶莊』京城大鋪的管事先生,說是有緊要的事急著找苗家大爺啊!」
苗淬元一听完京城大鋪田管事的急稟,立即動身前往京城。
京城距離小藥山下的藥莊其實不算太遠,快馬加鞭不到兩日便可抵達。
算一算,苗大爺都離開十天了。
京城里當真出了什麼難事,以他的能耐應該也已尋到解決之法了吧……
朱潤月對他很放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哮喘舊疾。
這一次來到藥莊,他沒帶隨從,只道貼身小廝慶來被他遣去辦事,況且來到藥莊有她照料,自然不須再讓誰來服侍。
他說這話的時候,人是枕在她大腿上,她十指幫他按壓著頭頂穴位,他半眯著眼,嘴角微翹,舒服得似要睡著。
也不是沒跟他別離過,而且常常一別就兩個多月,尤其這大半年來……掐指算算,與他竟相聚不過幾日,所以當他那天毫無預警地來到藥莊,來到她面前,她才會那樣激切開懷,開心地奔進他懷里。
這一次他離開,她只覺得格外惆悵。
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兒,還時不時走神,若非藥莊里的師傅們幫襯著看頭顧尾,她真會把幾大鑊的藥全給熬焦。
她認真思量過,想著也許是那一日在藥園里,他問她一起離開,她沒能說好,他嘴上是笑著的,但眉宇間難掩失望,之後他匆匆趕往京城,她也就沒來得及再與他談及此事。
苗大爺失落輕郁的神情,令她很難釋懷啊……
「東家……東家?姑娘!」
「啊?!」朱潤月驀地回過神,手一抖,一籃子剛從藥圃采收的生藥眼看就要散成一地,幸得管事李伯眼捷手快,忙一把撈了去,整籃子接住。
李伯搔搔頭,實在不知東家姑娘這些天怎地回事,根本三魂少了七魄,欸。
「姑娘啊,不如就尋苗家大爺去吧?待在藥莊里,你人在這兒,可心不在,何苦來哉?」
朱潤月也搔搔瓜子臉,被老管事說得兩頰紅紅。「可是藥園子……」
李伯嘆氣。「有幾位老手師傅在呢,誤不了,反倒是姑娘啊,再不仔細想想,真要自個兒誤了自己個兒。」說到這里,他拍了下額頭,忙道︰「瞧咱這記性,險些忘了。姑娘啊,是苗大爺的貼身隨從,之前來過的,那位叫慶來的小哥,他來啦,就等在前廳。」
自個兒誤了自己個兒……
朱潤月原本被李伯念得有些怔忡,忽听到慶來竟無端端跑來了……不!不會是無端無由,肯定有什麼事!
未再多想,她提著裙便往前頭沖。
等在前廳的慶來正咕嚕咕嚕灌著跟李伯討來的一大壺白水,一見到飛沖出來的朱潤月,嚇了一跳,差點嗆著。
「姑娘……咳咳咳……」
「你家大爺呢?事可都處理好了?他人還在京城嗎?身子狀況如何?還是他、他回太湖『鳳寶莊』了?」
慶來越听越奇,招子越瞪越大,吞咽唾沫嚷嚷了——
「姑娘,咱家大爺不是在你這兒嗎?!他、他跑京城干麼呀?!他要沒能帶上你,他回太湖『鳳寶莊』又是干麼呀?!」
「姑娘這兩年大半時候都在外頭,大爺手邊事兒也多,你們倆要聚一塊兒不容易,大爺那夭突然被雷打到……呃,是突然醒悟,深深覺得再如此這般放任下去,肯定要被姑娘耽誤一生……」
「所以大爺牙一咬、心拿準,小事不理,大事找人代理,大小事務全擱下,一追追到姑娘這座北地藥莊,就為了帶姑娘回太湖去啊。」
「……帶你回去干什麼?!姑娘,這話問得我慶來可要哈哈大笑了。大爺吩咐我置辦一堆東西,要訂制八人大喜轎、喜彩、喜幔、喜簾等等,還要許制新的桌椅、榻櫃,說是要布置新房,咱們『鳳寶莊』自家沒有的,就得跟一江南北的老鋪子、老作坊的老師傅們下單制訂,姑娘且說說,大爺訂這些東西干啥子用?他難道還能自個兒用了不成?」
「大爺說帶著姑娘返回太湖,途中經過江北鋪子時,要給姑娘親自挑頭面,他吩咐我辦完事在那兒相候,要一塊兒回『鳳寶莊』,結果咱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才快馬北上瞧瞧……這下頭疼了,大爺突然往京城去,那兒肯定出大事,非他親自出面不可的事兒啊!」
原來,他帶她一塊兒走,是想將兩人的事辦一辦。
他是專程來帶她回太湖成親!
結果她都跟他怎麼說了?
說藥園的藥等著采收。
說要他先走。
說他忙,她也忙,等忙完了再見。
朱潤月都想把自個兒給埋了,滿腦子就剩藥而已,干脆埋進藥園子里好了!想想,當初之所以離開爹娘東奔西跑、南北亂竄,還跟苗大爺動如參與商,便是為了他跟娘親身上的哮喘癥。
如今她手中幾塊藥山藥地已能種出很好的藥材,她也鑽研了不少民間藥方,去蕪存菁,且按娘親和苗大爺不同體質配制出不同的保健藥丸與藥飲,連急救藥都制出更好的、有奇效且較不傷身的……她只想著要更好更好,卻未察覺自己已陷進本末倒置的局里。
她在意親人,在意他,把他們看得極重,如今卻為了這些藥山藥地藥莊子,混在外頭連家也不大回,連他也難得相見相聚。
與苗大爺相識八年,與他之間的鴛盟也已訂下四年。
她當初未滿十七,如今也都二十有四,苗大爺也將近二十七了吧,欸,是啊,再拖下去,她真真要把他給耽誤了呀。
他知她甚深,總是縱容她、護著她,而她呢?
他都追到這里來,跟她賴在一起五、六天,她卻滿嘴只會說著藥山與藥園子里的事,待他問出,還開口要他先走,竟沒早些瞧出他的打算。
蠢啊!朱潤月,你這個大蠢蛋!
京城鋪子出事,他匆促趕去,身邊沒有貼身伺候的人。
他這個人一旦忙起,若無人在一旁提點,真會忙到忘記服藥。
盡管她幫他備著許多保暖胸肺、健脾補腎的藥丸,和著溫水就能服用,但,他若不按時服用亦起不了保養功效。
不可以的,不能放任他一個,要去到他身邊才行!
必須親自盯著,必須看到他,她一顆心才能好好被自個兒拽住,不會動蕩不安,難受得要命。
這一次,她要追著他去。
二
京城夏夜,月上中天。
運河上猶見一艘兩層樓的大花舫隨月光蕩漾,絲竹聲與男女調笑聲亦揉進清涼夜風里,在河面上傳飄。
在入夜後戒備森嚴的京城地面想出船夜游,沒個三兩三,別想上梁山,人脈錢脈全都得打點好,當真辦成,那表示這人確實是一號人物,不容小覷——今夜花舫上被邀請來賞月賞美人的某位位高權重的大官,枕著美人香膝,吃著美人遞上的果物,喝著美人喂飲的瓊漿玉露,再听著美人技藝超絕的琴音,陶醉地半眯雙目,捻著顎下修整漂亮的灰胡,暗暗思忖。
為使客人盡興,邀人上花舫的東道主在與貴客談妥正事後,非常識趣地將場子留給這位高官貴客,獨自躍上一艘一直隨花舫游蕩的中型篷舟離去。
花舫上的人手全都安排過、待高官貴客賞月賞美人賞得盡情盡興、身心靈舒暢通透了,自會將貴客原路送回府第,不出差池。
「大爺……」嗅到家主身上滿是酒氣,面龐泛紅,一迎家主上到中型篷舟,苗家京城大鋪的田管事忙送上溫茶解酒。
苗淬元接來飲過幾口,眉峰微乎其微一蹙,淡淡吁出口氣。
篷舟往不遠處的岸邊搖去,夜風吹拂,吹得苗淬元心口略窒,他暗暗調息,將每口氣吸得飽飽滿滿,再徐慢吐出。
「大爺,全怪小的無能,若早早預防,也不會令姓崔的那忘恩負義的家伙囂張猖狂。」田管事十分自責。
苗淬元擺了擺手。「此事不能全怪你,如今童大人願意出手,崔執是他的下屬,事情不出兩日定能擺平。」
田管事回頭瞥了花舫一眼,嘆氣般道︰「幸得大爺在一年前已提點小的經營童大人這條線,只是這位童大人就愛賞風月、品,京城夜游船,他自以為風流瀟灑,倒累得大爺陪坐花舫,了這麼多酒。」
苗淬元笑笑。「有喜愛的事物,咱們就有切入的點,只要能切進,便能漸漸拉攏握緊。我還真怕那種讓人尋不出錯處、找不著弱點之人,而如童大人這般,恰到好處。」有些政績,亦有實力,表面上仿佛位高權重不好親近,但只要苗家肯花心思經營,便不難掌控。
「是,小的明白大爺說的。」田管事恭敬低頭。
苗大爺隱了個呵欠,嘴上的笑變得模糊,淡淡交代——
「余下的事你讓人繼續盯緊,今晚先送我回清園吧。」
清園是苗家「鳳寶莊」在京城的宅子,佔地並不大,但清奇雅致,苗淬元每回進京都是以此為居所。
不過此次與田管事一同入京城,有好幾晚與底下大小管事商議要務,時候晚了,就在大鋪後院的客廂直接睡下,沒回清園。
今夜算是大事底定。
清園的老總管見他返回,忙要過來稟報這幾日的事,他揮揮手趕著老總管快去歇息,大事小事全等明兒個再說,只吩咐了備浴。
才一會兒工夫,幾桶熱水將偏間小室里的大浴桶注滿。
慶來雖沒跟在身側,他也不須讓人服侍,盡卸衣褲後,他整個人浸在熱水里時,不由得閉起雙目,沉沉呼出一口氣。
險些在浴桶里睡著!
驚醒過來時,自個兒搖搖頭都覺好笑。
取來淨布擦干全身,隨即套上干淨衣褲,待他回到房里,喝了杯溫白水潤潤喉,坐在榻上打算就寢時,也已過了子時。
正傾身欲將榻旁小幾上的松香燈吹熄,卻瞥見床榻角落有一只正紅繡花小袋,袋子鼓鼓的,光瞧著,喉中已然生津。
那是心上之人為他備上的。
繡花小袋里裝著圓滾滾的老蔘糖球、紅姜糖球,還有山楂片,那姑娘說,他若覺那些保暖胸肺的藥丸或藥飲苦口澀喉,便含顆糖球或酸甜的山楂片。
他那日躺在榻上將圓鼓鼓的小袋抓在手里把玩,把它落在枕邊了,翌日他進苗家大鋪,忙到今夜才又回來,袋子便孤伶伶窩在角落等他。
「我明白,孤伶伶等著確實不好受,我也等過,如今還在等。」
堂堂苗家「鳳寶莊」的家主,寂屋孤燈里,突然百感交集地對手中一只正紅繡花袋說起話,還一副同病相憐的模樣。
「她不隨我走那是不成的,以往我事事依她,唯獨眼下這事,她敢不依,扛也要把她扛回太湖去。」晃晃小袋子。
「是吧,閣下點頭如搗蒜,也認同在下的吧。很好,就這麼辦。」松香油燈燃出一小圈暖光,光映在他英俊面龐上,竟有幾絲險惡神氣。
他鼻子不通般哼了聲,道︰「那一日在她的藥園子里,本大爺算是開口問過了,那是先禮後兵,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大爺我心黑手狠、心狠手辣,閣下說是不是這個理?」
許久許久,寂靜房中,終究無人回應。
他放下正紅繡花小袋,自嘲般微微勾唇,累了,倒頭睡下。
這兩年,朱家從「江南藥王」盧家手中得回自家藥山藥地和藥莊子的管理權後,朱潤月為巡視家里那些分布甚廣的產業,也算小小走南闖北,騎術已練得小有火候。
她隨著慶來快馬加鞭趕路,今早終于趕在城門大開的第一時候搶先入城。苗家清園她之前來過幾回,老總管當然識得她這位未來主母。
待她一進清園,老總管稟報的事就沒停過,還把苗家大爺這些天的作息全道盡,連昨兒個苗大爺至晚方歸、渾身皆是混過胭脂香味的酒氣……之類的事,不小心也說溜了嘴。
朱潤月越听臉色越沉凝,慶來沒敢直接闖主子寢房,由她親自出馬。
一進到內房,看到倒在榻上的苗大爺……當真是倒啊!
男人上半身側臥在榻,兩條小腿卻垂在榻邊,連鞋也沒月兌,根本是坐著坐著突然坐累,往旁邊一倒便睡沉了的樣子。
朱潤月急急奔過去,一見他胸脯起伏徐和,氣息長緩,心終于稍定,但他臉色實在不好,她伸手探他膚溫,稍定的心又動蕩起來。
有些發燙,膚底又微透虛紅,像是受了寒氣,著涼了。
她拿開他抓在手中的繡花小袋想要把把他的脈,柔荑忽被他猛地擒住。
「還來!」苗淬元夢到有誰要搶他裝滿糖球的小袋,像是家里的太老太爺,老人家愛慘了月兒自制的養生糖球,他雖然對甜食不怎麼感興趣,但鼓鼓的小袋是月兒特意備給他的,不能被太老太爺搶了去……驀然張眸,落入瞳底的竟是一張日夜思念的臉。
瓜子臉容,英麗秀眉,清亮有神的圓眸,腴女敕的雙頰白里透紅,小嘴像顆多汁櫻桃,常是未語先笑……是月兒的臉。
他定然是在作夢,還在夢里。
他勾唇笑了,眨眨略感困乏的長目。
「苗大爺,你睡覺不蓋被子的嗎?被子離你這麼近,隨手一抓就有,你卻寧可抓著小袋子窩著睡,也不肯抓被子過來抱,你、你……你這人怎麼這樣?教不乖罵不听,是要急死人家嗎?!」
他胸膛被推了一把,听到他家月兒精氣神十足地開罵……苗淬元愣住,因為感覺格外真實,不像夢中……不,不是夢!
「月兒?!」大喚一聲,他即刻坐起,但沖得太急,臉色陡白。
朱潤月撩起袖子一副要好好修理他的勢子,兩手將他用力一按,按回榻上。
「老實點,給我躺平了。」揚聲,氣勢十足,隨即月兌去靴襪跨坐在他身上。
「……月兒?」
「苗大爺,就算你叫日兒、星兒、雲兒也沒用,欠修理啊你!」
這一日清晨,老總管、慶來以及清園一早起來彌掃的僕婢們,在主院寢屋外听到向來運籌帷幄、氣定神閑的主子大爺發出一整個慘絕人褒的哀叫聲,聲聲刺耳,听者無不股栗……
未來主母模樣可喜,以為是個好相與的,然手段之凶殘,如今總算見識到了,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以上是老總管與一干僕婢們的頓悟。
一個時辰後——
因為太不听話只好又被挫骨揚灰……呃,被上上下下仔細地整脊正骨的苗大爺,此時被喂下一大碗老姜湯,用了頓清淡早膳,一顆腦袋瓜就散開長長墨發,枕在他家月兒的香膝上。
月兒在幫他按壓頭穴,離他這樣近,他一直到現下還覺不太真實。
「正骨過後,筋理扳整過來,有利于氣血流通,再喝一碗老姜湯,更能將膚底的濕氣與熱氣散出,幸得只是小小受寒,能及時處理,很快就會恢復……你一直看著我干什麼?」朱潤月瞪他一眼。
就算被瞪個幾百眼、幾千眼,苗大爺心里還是樂得直開花。
「因為月兒好看。」他直白道。
朱潤月臉微紅。「你長得比我還好看。」
他咧嘴笑,抬手撫她女敕紅的頰,仿佛在確認她真在眼前,不是憑空想像。
「不要鬧。」她又睨他一眼,唇角卻柔軟帶笑。
「兩邊額穴還得再施點兒力按壓,你安分些……哇啊!」驚呼了聲,因他五指順她頸子往下撫。
她不及再說,他已撲將過來,半身將她壓倒在榻上,俊龐往她頸窩不住磨蹭,像拚命在吸取她膚上馨香。
听他低低笑出,她心頭不由得發軟,身子亦軟了,于是反手輕攬他的頭,將他摟在心口,撫慰般揉弄著他的散發。
她追他來此,竟能讓他這般歡喜呢……想著,她柔軟方寸隱隱生疼。
听老總管所說,他已好些天沒回清園歇息,一直待在大鋪那里。
苗家「鳳寶莊」的京城大鋪,大小管事數都數不清,競還需要他親自坐鎮,可見讓他急著趕來的麻煩事,著實非同小可。
而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盯著,他連著幾日打熬下來,哮喘癥沒發作,當真要感謝老天爺保佑。
「今日別去大鋪了,就乖乖待著。嗯?」她語氣都有點求他的意味了。
苗大爺听著十分受用,抬頭看她。「不去了。事都安排妥當,底下人自會盯著。」她都來了,他怎舍得不黏著她?
朱潤月關切地問︰「有人動了『鳳寶莊』的京城大鋪嗎?」
「一個姓崔的跳梁小丑,官當得不算小。他原是苗家『鳳寶莊』扎在京城的官椿子之一,前陣子拿了別人好處,反過來處處與苗家作對。」他淡淡道,忽而咧嘴又笑,眉目一軒——
「但姓崔的卻忘了,苗家當初能扎下他這根官樁子,當然有本事再去扎其他根,押寶不能押單,有錢能使鬼推磨啊,他的官是挺大,然在這京城里,較他更大的官多了去。」他湊去親她小嘴一口,瞳心湛光。「有本大爺親自出馬,自然兩下輕易,擺平。」
這男人,再難的事到了他口中,簡單幾句帶過,像真如他所說那樣輕松如意。
但如今沒事了,就好。他可以緩下來,那就好。
朱潤月心里悄嘆,抬手捧著他的臉,沒再追問下去,卻微眯起眸子道——
「很好,既然擺平了,是不是表示不需再跟誰夜游飲酒,更不會滿身沾染酒氣和胭脂香味……至、晚、方、歸?」說到後面,越說越慢,字字重音。
「……咦?」苗大爺眉角一跳,嘴上的笑略僵。
「咦……你『咦』是什麼意思?不答話可是心虛了?」
朱潤月突然發威,一個翻身將男人壓落底。
她跨坐在他腰間,兩手技巧地壓住他的發絲,令他的頭不能亂動。「如今是夏季,夜游便算了,穿暖和些倒也無妨,但你竟飲酒?還弄得滿身酒氣,喝得毫無節制!然後……然後還都是脂粉味兒?︰我把你昨兒個在偏間小室換下的衣褲嗅過了,那脂粉味兒還在,濃得很啊,你說清楚!」
苗淬元眨眨長目,氣息漸濃,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吐息——
「月兒,莫非這是在吃醋嗎?」這發醋的模樣……可真好看。
朱潤月只覺臉蛋燙得很,但抿唇一想——對!對得沒邊,他說得沒錯!
「就是醋了!」率直承認,她醋得理直氣壯。「苗大爺,那日在小藥山的藥莊,你搶到那本老祖宗留下的古籍,說是若要鑽研里頭有關治哮喘癥的偏方法子,看是不是男女要好在一塊兒,享受魚水之歡了,病癥真會和緩許多,你不讓我去問娘親,還說與其問我娘,干脆問你較快。」略頓——
「我那時怔怔問你,問你是否跟誰在一塊兒過?是否跟其他女子做過?」頭一甩。「我就是個蠢的!那時那樣問你,心里不覺如何,但此時是明白了,你、你要敢瞧上誰,跟其他女子亂來了,我不饒你!」
「月兒!」苗大爺根本不怕頭皮被扯疼,猛地坐起抱住她。
他用力將她扣緊,堵了她的小嘴深吻。
朱潤月更是拚命吸著他的熱舌,吻得鼻中輕輕哼出申吟,更撩撥男人。彼此初嘗人事不久,原就情心繾綣,如今更是讓欲念如大火燎原般蔓延拓開,一發不可收拾……而既然不可收拾,便也放縱了,不要收拾。
衣褲很快離了身。
兩人緊摟,滿榻翻滾,發絲交纏成結,身下亦熾熱纏綿地連接成一個,在一次次奮進與深納中圓滿情心。
「沒有什麼其他女子,月兒,沒有的……只有你……你不饒我,很好……很好……月兒,我真愛你發醋的樣子,真好看……」像照進他心底的那抹月光,無比溫柔卻也無比強悍,一直眷顧著他。
朱潤月被身上的男人弄哭了。
每回總信誓旦旦要給他很多刺激,結果受刺激的都是她,還有他附在她耳邊說話……她當然信他,自始至終。
但他衣褲上的胭脂味兒卻令她霎時間頓悟,終才明白啊,明白自己多想獨佔他,絕不跟誰分享的。
她要的就是一份再純粹不過的情愛,而以他的能耐,要什麼樣的女子不能夠?偏偏執著她,守著她那麼久,又等了她那麼久……
他傻,她也傻,竟傻傻讓他等那麼久,明明已那樣喜愛他……
她不住輕泣,將濕漉漉的臉蛋拚命埋在他頸窩,淚沾濕他胸膛,最後在他幾記強而有力的沖撞中泄流,周身泛麻,不能自已。
許久許久,神識慢悠悠蕩回。
她吁出口氣,慢悠悠掀睫,迤邐進屋的是近午的清亮天光,她在清清亮亮的一室中,見到他較尋常時候還要俊美三分的笑顏。
她心劇震,咚咚直響,這般神態的苗大爺也實在……實在太燦爛奪目啊!
「……你直看著我干麼?」她本能地想抬手掩住他的眼,卻被他一掌扣住。
「因為你真好看。」他依舊一樣的答話,但再真心不過。
他探出長指挲過她的濕頰,一下又一下,嗓聲透憐惜——
「月兒哭了,是歡喜的眼淚,是嗎?我令你歡喜了,是嗎?」
他臉上鄭重的表情,眉宇間嚴肅的神態,還有語氣……在在擰疼她的心。她捧住他的臉,看入他那雙漂亮的長目里,吸吸鼻子啞聲道——
「苗大爺,你那天一走,我的魂兒都被你勾走了,我……我本來好擔心藥園里那些生藥,都到采收期了,稍微有個差池,真要前功盡棄,那些藥是為你和阿娘備的,希望你們都好,平安健康,希望自己有能力保你和阿娘一世太平,希望……希望咱倆的緣分長長久久,可是我就是蠢,就是笨,根本本末倒置了卻都不知,以為只要把藥種好,有事也會無事,可你一走,我……我就沒辦法了……苗大爺,我沒法子了,我好想你,就想跟你在一塊兒,想顧著你、護著你,像我阿爹看顧我娘親那樣,把你也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嗚……」
說著說著,她禁不住哭了。
而原本幫她拭淚的男人卻懵了似,怔怔然看著她。
她胡亂抹臉,緊聲又道——
「你那日問我要不要隨你回太湖,我想跟你走啊,可那時好笨,笨到看不清自個兒的心,你卻什麼也不說,只是笑……嗚嗚嗚,你笑得我好難過,還不如抓我肩膀狂搖一陣,把我使勁兒搖醒算了,干麼一直遷就我?」
她叨叨絮絮的小嘴再次被吻住,整個人籠罩在苗大爺的氣息中。
舌與舌相纏,深入淺出,心與心相應,如何自拔?
苗淬元心情激切,情心激動,將身下的人兒吻過一遍復一遍,沙啞問——
「所以你來找我……把滿山、滿園子的珍藥拋下,毅然決然跑來京城找我,究竟為何?!」
她撫著他的臉,吸吸鼻子,努力讓嗓聲清楚——
「苗大爺,拜托……求求你了……朱家的姑娘想出嫁了,她想嫁你,想一輩子盯緊你、顧著你,拜托你快快娶她過門吧……」
「哪個朱家?大爺我可不是隨隨便便哪個姓朱的都喜歡。」不知是興奮、激動還是什麼的,他語調克制不住地輕顫。
真真是她欠他的,要她怎麼還都成。
朱潤月咬咬唇輕嚷︰「是太湖湖西邊上,『崇華醫館』朱大夫家的姑娘,姓朱名潤月,朱潤月求嫁『鳳寶莊』的苗大爺,你……你答不答應?」
苗淬元身軀隱隱發顫,最後發狠抱緊那令他魂牽夢縈的人兒。
晃蕩多時的心,終于有個安穩地方供他停靠。
他終于等到她,完完整整,完完全全,等到她甘心情願歇靠在他身邊。
熱息噴出,烘暖她的耳——
「朱家姑娘,苗家大爺心里就想著,你若還冥頑不靈一直不跟他去,他最終五花大綁也要把你架了去。如今甚好啊甚好,姑娘家听話了,省得大爺動手……而你問本大爺答不答應?」他大樂,哈哈大笑。「月兒,你以為呢?」
朱潤月以為,苗大爺其實挺傲嬌。
她還以為,男人其實不能太寵,寵多了,會壞掉的。
但,她就是挺想寵壞他。
嘆了口氣,她張臂盡可能抱緊他。
這個男人,對她很好很好的男人,某個時刻,他直直走進了她心底,如種子落地苗萌,一日一日,一年又一年,終于牢牢佔穩她的心。
「苗大爺,我喜愛你,全心全意。」
這是她最最確定的以為。
編注︰
想重溫苗家大爺和他心中那抹月光的美好愛情嗎?可以再翻翻橘子說1191《我的樓台我的月》
喔……
編注︰
※欲知苗家三爺苗沃萌的故事,請見花蝶1568、1569《萌爺》上+下。
※欲知「千歲憂」寒春緒的故事,請見花蝶1428《為君白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