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膳後,喬婉纏著女乃娘做布女圭女圭,還幫忙捧布團、絲線球,一個不小心絲線球滿地滾,倒是越幫越忙。
「行行行,小姐,你還是到外頭透透氣,別在這兒瞎摻和了。」女乃娘目光自尺頭上抬起,不忘再三叮嚀,「不過可別再到池子邊、大雪壓得沉的樹下了,當心危險,知道嗎?」
「知道。」喬婉眼神有些閃爍,迫不及待扔下纏得亂七八糟的絲線球,一溜煙就往外跑。
太陽出來,昨兒下的雪漸漸融化了,家丁忙著在濕濕的路上鋪了木屑止滑,心急切切的喬婉小碎步而過,在家丁們恭喚「小姐好」的聲響中一邊擺手,一邊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我、我只是隨意走走,你們別跟著我啊!」
「是。」兩名家丁面面相覷。沒人要跟著小姐呀!
喬婉急急來到昨日「遇仙」的地方,斷折了的樹枝和幾乎害她滅頂的雪堆都不見了,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大哥哥?神仙大哥哥?」她小小聲地叫喚著,滿臉的興奮漸漸被失落取代。
她不死心的走過來又走過去,留戀不舍地徘徊了好久,直到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接連著幾天,喬婉都跑來相同的地方等。
女乃娘常說心誠則靈,她就不信等不到神仙哥哥。
「啊炳!可讓我等到你了。」
喬婉眼尖,瞥見遠處那眼熟的破舊冬衣時,立刻二話不說的撲抱了上去。
神仙哥哥並沒有像她想象中那樣,咻地化為一縷輕煙消失,反而被她重重地撲倒在地。
她所有的驚喜瞬間化為驚慌失措,不安的低頭看著顯然跌個頭昏眼花、七葷八素的大哥哥。
「咳咳咳……」英俊秀氣依舊,卻好像又瘦了很多的朱爾靜猛喘氣,呻/吟著出話,「殺人了……」
「對不起!對不起!」喬婉趕緊自他的胸口爬起來,「要不要緊?要不要緊?你的頭還好嗎?」
剛剛他的額頭撞到地上時那「叩」的一聲,听起來不太妙。
「還在我脖子上……」他強忍著眼冒金星的暈眩感,努力撐坐了起來,目光直視著眼前的小泵娘,「原來你們是雙生兒。」
「我們?」喬婉迷惑地看了看自己身側。
朱爾靜用力眨眨眼,模糊的視線逐漸恢復清晰,這才看清眼前「兩個」滿面關切的小女孩其實是同一個人。
「呃,沒什麼。」
「神仙哥哥,你還好嗎?」她憂心忡忡地問。
「我還好。」等等……他努力弄清楚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你叫誰神仙哥哥?」
「你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說的。」喬婉一臉認真,壓低了聲音,「我會保密,噓。」
「好,保密很好。」雖然頭還是疼得活像被兩扇厚重門板生生夾住,對于她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的回答倒是極符合他一貫力求「低調」的行事作風──到別人家偷食物不是件值得大肆宣揚的事。
一想到食物,朱爾靜昏然的意識瞬間清醒過來。
「我的燒餅──」他急急掏出揣在懷里被壓得扁扁的物事,隨即樂觀地笑了,「還好沒壞,還能吃。」
「這燒餅……」喬婉感興趣地湊過去研究。「長得跟我們家早上吃的挺像呀,大哥哥,你也是去同一家燒餅鋪買的嗎?」
「實不相瞞,我是從貴府『借』來的。」笑意浮現他的唇角,心里慚愧了一下。
「借?」她隨即恍然大悟,「噢。」
「你不生氣嗎?」他側頭看著她,嘴角微微上彎。
「能夠供奉食物給神仙哥哥,是我們府里的榮幸。」她滿臉崇拜地望著他,「謝謝神仙哥哥庇佑,讓婉婉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
「麻煩等一下。」朱爾靜總算听出苗頭,指了指自己鼻尖,問︰「你是說,我就是你口里的那個神仙哥哥?」
「嗯!」她笑逐顏開,很用力地點頭。
這誤會可大了。
「首先,我並非神仙。」他並沒有欺騙小妹妹的嗜好。「再來,那日把你從池子里拖出來不過是舉手之勞,隨便哪個經過的阿貓阿狗都會這麼做,你也不用太感激我。」
「大哥哥是神仙,還是婉婉的救命恩人。」她粉女敕圓潤的小臉現出執拗之色。「不是阿貓阿狗。」
他愣了下,這看起來鈍頭鈍腦的可愛小女娃原來還挺固執的。
「好吧,給你看一樣東西。」他對她勾了勾手指頭,「來。」
喬婉疑惑卻毫不猶豫地跟過去,見他警覺地左顧右盼之後,小心翼翼地撥開了隱藏在老樹後頭的干枯草叢,赫然現出了一個牆洞。
「我就是鑽過這個洞過來找好吃好喝的。」他迅速把干草叢撥好遮住洞口,對她攤手一笑,「懂了吧?」
喬婉小嘴大張,困惑又驚訝地低頭看牆洞,再抬頭看他。
「所以我根本不是什麼神仙,你搞錯了。」
其實,他本不該跟任何人透露這條「謀生之道」的,可見到這小女娃真誠的崇拜眼光,就覺得誤導這麼天真無知的小丫頭,實在有失道德。
朱爾靜愉快的笑容微僵,隨後自言自語,「唉,沒想到我還記得世上是有這樣東西的。」
「哪樣東西呀?」她極感興趣地問。
「咦?」他這才注意到她,不無詫異。「你怎麼還在這兒?」
「不然要在哪兒?」她一臉不解的反問。
「我說過了,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來你家偷東西吃的。」
「沒關系啦。」喬婉凍得紅通通的小臉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依然滿眼都是對他濃厚的敬意。「神仙哥哥是我的恩公,能夠供奉食物給神仙哥哥,是我們府里的榮幸。謝謝神仙哥哥庇佑,讓婉婉能逢凶化吉,平平……」
他啼笑皆非,閃電般伸出兩指夾住她的鼻尖。「喂,丫頭,注意听我說。」
她被迫憋住呼吸,目光直直望著他。
「我、不、是、神、仙。」
她眨了眨大眼楮,可表情還是固執而堅定,張口欲言。
「大、哥、哥、不、是、神、仙。」他有耐性地一個字一個字重復。「跟我念一遍。」
不,才不要。喬婉再眨了眨眼楮,憋住的呼吸已經有點急促困難,小臉漸漸漲紅,卻還是拚命搖頭,就是倔強的不肯說。
「究竟要怎樣你才听得進我說的話?」朱爾靜有些無力。
她頭搖得更急更猛烈,神情固執得要命。
他實在很擔心她會因此憋氣而死,只得松開了手指。
「神仙哥哥……」喬婉大口喘著氣,小手卻緊緊拉著他袖子不放。「你是騙不倒我的。」
那天她掉進池子里,是他神奇的出現救了她,後來她一個不注意,他又咻地不見了,不是神仙是什麼?
「好,就不信你不死心。」朱爾靜跟她耗上了,再去撥開那因寒冬而干枯的草叢,眼帶挑戰地看著她,「那要不要跟我去看一下『神仙哥哥』都住在什麼鬼地方?」
她臉上閃過一絲遲疑,可望著嘴角微微上揚的他,霎時不再猶豫,一低頭就沖動地往洞口鑽進去。
「喂!你這小丫頭──」他頓時傻眼,只得急急跟在她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