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蔚陽,你讓開!」
葉裴領著藺瑩,來勢洶洶的闖進東皇寢殿,卻被遣來駐守的蔚靜攔住。
蔚靜拿高手中的長劍,打橫擋住了她們兩人,面無表情的道︰「小的見過左相大人及右相大人。侯爺有令,寢殿除了侯爺,誰也不得進。」
「你說的是什麼渾話!」葉裴氣得兩眼滿布血絲像是要將蔚靜碎尸萬段。
藺瑩一臉黯然,扯了扯葉裴的手。「葉裴,我們回去吧……」
「要回去你自個兒回去,我不走!」葉裴甩開藺瑩,怒嚷。
「左相大人莫要為難小的,小的也是恪守職責。」蔚靜低垂眉眼,不卑不亢地說道。
自從東皇駕崩之後,皇權已全數落入了蔚家之手。由于前朝的宮人多已撤換下來,人手不夠調派,是以宮中隨處可見蔚氏家奴。
而深得蔚陽信任的蔚靜,則是被提拔為內務女官之首,負責駐守在東皇寢殿。
「好,不然你讓蔚陽出來見我們。」葉裴跋扈的命令道。
蔚靜面有難色的抬起眼。「左相大人這是在為難小的……」
「他已經連著幾日不上朝,也不接見任何人,他這是打算荒廢朝政嗎?」
「侯爺……不在寢殿。」
此言一出,葉裴與藺瑩俱是一愣,隨後兩人眼中燃起了點點希望。
自從荊安死後,冷情無心的蔚陽便變了,本就難以捉模的他,變得越發冷漠沉默,眼中凝著一抹不知為誰而起的瘋狂,卻總是對身邊的人清清冷冷。
過去蔚陽不吝于給她們笑容,如今,誰也見不到他笑,就連想見上一面都難。
尤其是葉裴,自荊安死後,蔚陽就連正眼也沒瞧過她一回。
她們都明白癥結在哪兒,可沒人願意說破……或者該說,她們都怕。
她們自知只是蔚陽夾在指上的一顆棋,要被拿起,抑或放下,全都由著蔚陽,盡避心甘情願,卻也盼著能有一日被眷顧。
「那他人在何處?」葉裴焦灼的追問。
「小的不便透露侯爺行蹤,還請左相大人體恤小的的難處。」,
「那誰來體恤我?!」葉裴咬牙切齒。換作是其它人,她早已一掌甩去,可蔚靜不同,她是蔚陽的心月復,因此她只能忍下。
見其它守殿的宮人悄悄抬眼覷向這方,藺瑩只覺得面上無光,難堪得緊,同時心中泛起陣陣苦澀。
官階再高又如何,她們一個個到了蔚陽面前,便成了任人搓扁捏圓的軟柿,誰也不敢惹他不快,誰都想討他歡心,卻誰也討不了。
蔚陽的心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壑洞,沒人能窺透,更沒人能捉模。
「葉裴,你也該鬧夠了。」驀地,一聲清冷的女嗓自兩人背後響起。
葉裴寒著臉回眸,挑起一抹蔑笑。「宋雪,你有什麼資格說我鬧?你自己還不是三天兩頭就往這兒跑。」
宋雪腕了妹妹一眼,沒感情的道︰「做為右相,你也不管束好自己,就這麼隨她一起胡鬧。」
藺瑩面色一沉,也沒回話,眼底明顯浮起一抹不甘。
她與姊姊,雖然擁有相同容貌,可蔚陽對姊姊,始終比她熟絡。
看著眼前三人,蔚靜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她們怎麼還不死心?她們難道不曉得,主子的心已被另一個女人動搖,她們誰也求不得主子的一絲關愛。
「蔚靜,你說,侯爺究竟在何處?」這會兒改換宋雪盤問起來。
蔚靜依然是那一套說辭︰「小的不便透露侯爺的行蹤,還請見諒。」
「就連祭司想見侯爺,也不便透露?」宋雪陡地寒下嗓子。
即便是東皇也拒絕不得的人,雲中侯怎可能不見?蔚靜這下是真擋不住了。
宋雪厲聲又道︰「我是替祭司來傳話的,眼下若是沒見到侯爺,這罪誰擔得起?」
蔚靜明知她是假藉青姥姥的名義壓人,可青姥姥是何等的崇高,任她也不敢得罪,更不能因為她的失職,讓主子一並冒犯了姥姥。
蔚靜咬了咬牙,低下了眉眼,猶豫再三,終究還是透露了︰「侯爺人在偏殿留夷閣。」
「留夷閣不是空了很久嗎?」葉裴奇怪的問。「侯爺在那里做什麼?」
蔚靜眉眼壓得更低,藏起了眼中的古怪,道︰「小的只知道侯爺在留夷閣,其余的並不清楚。」
宋雪睨了她兩眼,明白從她那兒問不出結果,也不打算再浪費口舌,轉身便走。
「還說什麼體恤,根本是不將我們放在眼底。哼!」葉裴朝著蔚靜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藺瑩咬咬唇,似在猶豫該不該跟著那兩人,可最終仍是跟了上去。
蔚靜弓著腰身,等到那三人的腳步聲漸遠才直起身。
看著那三道各具風華的娉婷背影,她的面色浮上一層悵惘。
就連那些女子都入不了主子的眼,那個被他牢牢看顧在留夷閣的女子究竟何德何能,能夠讓近來如同瘋魔一般的主子,那般小心翼翼的討好對待?
她原本以為,主子的異狀是因已逝的東皇而起,可眼下卻又冒出那名女子,究竟主子的心在想什麼呢?
她不過是個家奴,又有什麼資格想這些?
蔚靜垂下眼,握緊了劍柄,默默深呼吸,收斂好心神,返回原來的位子駐守。
原先空了許久的留夷閣,近日起了變化,先是有宮人將里外的簾子換上新花色,緊接著是寢具與杯盞碗盤,就連小廚房也有大小廚子不分晝夜留守,只要閣里來上一聲,珍饈美饌應有盡有。
再然後,一個個蔚姓的家奴被派進了留夷閣,伺候起她的起居,且這些人個個待她如主,絲毫不敢馬虎敷衍。
這些,無憂全看在眼底,可她一個字也沒問起,只問過人在暗房的杜蘅是否已被釋放。
那些看守她的家奴倒也不敢隱瞞,老實的捎來好消息,杜蘅在幾天前已被放出,可後來怎麼樣,那些家奴卻也不願再透露。
無憂心中懸著這事,夜夜難眠,那幾日整個人憔悴了,蔚陽來見她時,一臉怒色卻沒發,只是寒著嗓對她說杜蘅已無大礙,正好生養著。
「沒親眼見到他的人,我不信。」彼時,她淡淡地回道。
古怪的是,蔚陽听完後竟沒發怒,反而露出一臉沉痛之色。
于是,兩日後,蔚陽親自帶著杜蘅來見她,只匆匆見了一面,連句話都沒說上,便又將人帶走。
可無妨,至少她親眼確認過杜蘅已無事,她高懸的一顆心總算放下,寢食無慮,養著幾日便也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可蔚陽偏又想出了折磨她的新花招……
一如此際,蔚陽坐在她面前,隔著一桌子的精致宮菜,與她大眼瞪小眼。
「我吃不下。」無憂淡淡地說道。
「你不是吃不下,而是不想跟我一起用膳。」蔚陽靜睇著她。
「既然侯爺明白,又何必強人所難?」
「昨晚你也沒用膳,今天也打算不吃嗎?」
她答非所問,「如果侯爺能開開恩,讓無憂早一日離開這里,無憂一定感激不盡。」
其實,她表面鎮靜,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濕。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越來越猜不透蔚陽的用意。他這樣軟禁她,究竟能得到什麼?
她表現得還不夠嗎?她已經表明自己不會再承認過去的身分,更不可能與他爭奪皇權王位,他有什麼好放心不下的?
「你不能走。」蔚陽起身來到她面前,倏然抓起她的手。
無憂心一縮,藏好眼中的慌亂才抬起臉。「侯爺是什麼意思?為何我不能走?我這里……已沒有什麼可以給侯爺了,對侯爺而言,我只是一個過客。」
他不可能听不懂她話中的暗示,就怕他不肯听,抑或佯裝不懂。
「我夜夜來到這里見你,夜夜守著你入睡,難道你還不懂嗎?」
望著那雙充滿壓抑深情的黑眸,無憂心口猛然一窒,縴喉緊了緊,好片刻發不出半絲聲響。
她知道,被軟禁在此的日子,這個男人天天夜夜都在討好她……
偶爾夜中被噩夢驚醒,她甫睜眼便看見他守在榻邊,默默無語的凝視著她,而她總是別開了眼,故意以背相對,彷佛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每天清晨轉醒,她看見他靠在榻旁撐額入睡,而她只是默默轉開眼,繼續假寐,一直等到他被宮人喚醒,不得不上早朝離去,她才願意下榻。
原本只是這樣,可他的舉止越來越明目張膽,竟開始與她一起用晚膳。她總不能旁若無人的吃著飯,這她裝不來。
無憂被他眼中的情意刺著了心,連忙轉開臉。「請恕無憂愚昧,不懂侯爺的用意。」
蔚陽明白她的冷淡無可厚非,可日日相對,卻只能將她當成另一個人,他再也無法忍受!
「荊安,你究竟還想躲到什麼時候?」
無憂整個人一僵,面色開始抽白,緩慢地轉眸,對上那張滿是壓抑的俊顏,她的冷淡、她的無動于衷,終于在這一刻崩解。
「我……不是荊安。」這句話,彷佛咬碎過千萬遍才出得了口,吐出的嗓音又干又啞。
蔚陽的眼浮現滿滿的痛楚,下一刻,他將她按進胸膛,死命地擁緊她,幾乎要將她揉碎似的,緊得她無法喘息。
「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不願承認,也不願認我。你恨我,恨透了我,這我也知道。」
她張了張嘴,可終究還是吐不了聲,她只是僵硬著,任他摟緊自己。
「可你知道嗎?我後悔了,我後悔欺騙你,後悔那樣對你,我甚至恨起自己。」
「……你不必這樣。」她終于開口,聲音是連自己都感意外的雲淡風輕。
「我……不恨你,也不在乎了,你放我走吧。」
聞言,她感覺摟在身上的那雙手臂僵住,她正想擺月兌他,他的臉已迎面覆來,如泅溺之人渴求一口呼息,幾乎是帶著哀求似的吻住了她。
那一刻,她的心如被萬針鑽過,癢痛難耐。
哀求?這個無所不能,不管是前世,抑或是來世,都能將她徹底傷透的男人,竟然在哀求她?!
無憂閉上了眼,只覺得好不容易死去,再無所求的那顆心,又再次被擾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