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嫡長孫女,她的乳名叫喜姐兒,大名未定。
三日後,洗三。
不想大辦的朱小蟬只請了縣衙內的女眷,以及常有往來的夫人、小姐,正在坐月子的她反正也看不到熱鬧,一個人很孤單的關在屋子里,趁沒人注意時還會偷擦一身黏稠的身子。
一點也不在意這件事的王夫人像個外人似的,始終一言不發的坐在一旁,置身事外的叨念著丫頭片子有什麼好,長大了還不是別人家的,白替人養老婆雲雲。
日子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在洗三過後沒多久,終于迎來了小孩滿月,好不容易能痛痛快快洗一次澡的朱小蟬泡在撒了花瓣的浴桶里,若不是還得見客,她真打算睡在桶里。
身子清爽了,她也顯得愉快,面色紅潤得像剝了殼的水煮雞蛋,粉女敕粉女敕的,非常有彈性,略微圓潤的臉多了一絲女子的柔媚,眉眼間一轉,顧盼生姿,媚色天生。
「阿娘,你們要走了呀!」好舍不得。
「紅著眼眶干什麼,又不是見不到面了,過陣子柱子還會過來,幫他姊夫看著快長成的茶樹,等能采茶了,你們的日子就輕松多了。」有棉花、有茶葉,青江縣還能窮到哪去。
如今青江縣正慢慢走向富庶,有了「水蟬湖」,灌溉的問題解決了一半,偏遠點的鄉鎮就學朱小蟬掘深井、蓋風車磨坊,試種棉花或花生、玉米,讓土地活起來。
一整排的風車轉動蔚成風景,不少人相偕前來賞景,不知不覺,人潮變多了,商鋪也一間一間的開。
王秀軒到任的第二年稅收有兩萬余兩,收到繳納的戶部大為驚訝,上書皇上,死城變活城了。
「那個臭小子有什麼好看的,早就看膩了,我要阿娘陪。」有娘的孩子才是最幸福的。
「二姊,你不公平,人家明明高大俊美又挺拔,是一翩翩美男子也,多少人想來沾沾我的神光,怎麼到了你嘴里我就掉價了。」太不公平,二姊歧視長得比她美的人。
「你哪里有光,是牙齒白吧!去去去,一邊涼快去,別來妨礙我們母女離情依依。」真礙眼,那個頭,他是吃什麼長大的,比阿爹還高。
「二姊……」朱仲夏含著淚,揉著被踢了一腳的**,心想二姊生了孩子後變粗暴了。
這一邊的送別很溫馨,另一邊的十八相送就有點……惡言相向。
「為什麼婉貞不能留下來,我辛辛苦苦的把她從山北村帶來,為的是讓王家開枝散葉,延續香火,她等了你兩年多了,你還要她等你幾年?!」有女人投懷送抱還不要的傻子嗎?
「不為什麼,因為我討厭她,不喜歡她,見了她就只想掉頭走人,她遲遲不嫁人並非我個人的問題,而是她舍不下王家的富貴,她妄想著不屬于她的東西。」要是王家沒落,家徒四壁,她還會貞烈的非君不嫁嗎?
因為我討厭她,不喜歡她,見到她只想掉頭走人——文婉貞面白如紙,裊裊身姿輕顫,她的心……碎了。
「你……你這個不孝子,就不能听娘一回嗎?」王夫人氣紅了臉,掄拳捶打兒子胸口。
「母親若是這般喜愛外祖家,孩兒不妨修書一封致父親,讓他給你休書滿足你的想望。」回歸文家就不會鬧了吧!
「你要讓你爹休……休了我?」這還是兒子嗎?分明是冤家。王夫人捂著胸口,只覺一抽一抽的發疼。
「這不是母親希望的?」他成全她。
「……」她希望的……是嗎?
連王夫人自個兒也迷糊了,不知她要的是什麼。
最後,在媳婦的面敬心不敬,與兒子的冷待後,她還是灰頭土臉的走了,還帶走了猶存三分奢望的文婉貞,與朱老二家同行的車隊浩浩蕩蕩的出發。
這是她第一次到青江縣,也是最後一次,此後的幾年她再也沒有見過兒子、媳婦,以及抱都沒抱過的孫女,一直到多年後,發已全白了的她才看見一群孩子走向她。
歲月匆匆,一年又一年。
王秀軒第二任的任期快到了,朝中有意調他回京任職,安插在戶部,官職是三品戶部侍郎,因為他點石成金的本事大,叫人驚嘆了,戶部最需要的是他這種人才。
他在任上八年,將沒人想去、最窮的青江縣徹底的改頭換面,變成每一屆新科進士都想外放的地方,短短幾年內,不到三萬人口的青江縣年稅收居然破百萬兩之數。
連綿不盡的棉田一望無際,一座又一座的茶園欣欣向榮,儼然已成為棉花和茶葉的故鄉,每年來此游玩的人不計其數,漸成國內十大美景之一,不到此一游便終身遺憾。
殊不知幕後的推手是朱小蟬,她才是一大功臣,融合現代觀念推出結合觀光與旅游的計劃,再配合當地的農產特品,將青江縣打造出人文與風情並濟的新景點,讓人如潮水般涌來。
如今他們成功了,也該功成身退了。
「你真決定了?」
「決定了。」
「不後悔?」
「不後悔。」
「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機會只有一次,稍縱即逝。
王秀軒從後抱住妻子,鼓動的胸口貼緊她依舊縴柔的後背。「這些年我累你甚多,該是時候補償你了。」
「夫妻間說這些干什麼,你曉得這幾年我賺多少嗎?沾你縣太爺的光,花上幾輩子都花不完。」她是後台硬的地頭蛇,沒人敢在銀兩上打馬虎眼,她賺名又得利。
「財迷。」他眼露寵溺的取笑。
「真好,你、我都沒變是不是。」他還是一如從前的待她,心里從來沒有過別人,只她一人。
「嗯!你更好,有你的陪伴,我才是完整的人。」看著妻子越發嬌艷的芙蓉面,他覺得人生已經圓滿了。
「青江縣真是好地方是吧!」好山好水好風景。
「是呀!很好的地方。」在他的治理下。
生下長女王姽後,隔了兩年朱小蟬又生了次女王姽嬙,原本王夫人還打算第二個孩子是孫子時,要將孩子偷抱回山北村,可是一听見又是孫女便打消了念頭。
兩夫妻松了口氣,慶幸又是閨女,不用骨肉分離。
事隔三年,生的是一對哥兒,那時早已成親的王秀材已是兩個孩子的爹了,顧著含飴弄孫的王夫人也就淡忘了這邊,僅送了一對金鎖給現年一歲多的兄弟倆。
「王大人,王夫人,你們要去哪里,快回來呀!青江縣不能沒有兩位!」
坐在船上等候開船的王秀軒夫妻听見岸邊的呼喚,兩人濃情密意的相視一笑,看向碼頭上密密麻麻的百姓。
「回去吧!鎊位,我已經向朝廷辭官,不再是大人了,如今我與你們一樣都是布衣平民了。」無官一身輕。
問他後悔嗎?
他是真的不後悔,中秀才、進舉人、當上官,他經歷過了官場文化,走過最艱辛的開創期,他苦過、累過,卻沒有埋怨過,那是他的選擇,他甘之如飴。
可做過了就要學會放下,那才是一門最難的學問,而在妻子全力的支持下,他終于做到了。
「王大人,你在我們心目中永遠是青江縣的縣太爺,不論你走得多遠也要回來看看我們,看看你的青江縣……」紅著眼眶的是升為縣丞的成主簿。
周師爺、莫典吏原本也有其它出路的,但是他們不肯,說是跟著縣太爺做事踏實,調到外地,即使升官發財也像失了主心骨似的。
不過有個會賺錢的夫人,他們這些年也攢下不少私產,比當官還好賺,所以傻子才走呢!
「好的,我會回來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一股不舍油然而生,王秀軒眼底微閃波光。
「大人,這是我們送你的,你一定要收下,你是好官,青江縣的地方官,我們會一輩子記得你……」
你是好官——這句話就夠了,他這輩子沒白活。
看著鄉親們送上的萬民傘,王秀軒眼眶發燙,熱淚盈眶,他覺得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他沒有辜負百姓的期望。
「回艙房吧,船都開了。」微風吹來,甚是沁人。
看了看遠離的青江縣,他輕喟一聲。「幸好還有你陪著我。」
「嗯!一直陪著你,陪你每個春夏秋冬。」朱小蟬不允諾下一世,她只把握今生,時時刻刻的相偎。
「好,要跟緊我了,阿蟬。」他的妻子。
船,啟航了。
揚帆。
「巫山巫峽長,垂柳復垂楊,同心且同折,故人懷故鄉,山似蓮花艷,流如明月光,寒夜猿聲徹,游子淚沾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