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別說了,好歹都過去了,大伯母割了兩斤肉,送了十斤白面過來賠罪,你就別老是記掛這件事。」凡事不愛與人爭強的朱小春聲音很細,輕輕柔柔地。
「這事我心里還顫抖著呢!哪里說拋就拋,我們二妞差一點就沒了,要不是秀才家的小公子正巧路過,我都不敢想……」李順娘一說起女兒遭難的事,手還有點兒抖,眼眶微紅。
「孩子的娘,別難過了,二妞是有福的孩子,人家不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咱們的女兒肯定是福娃,來咱們家旺家旺宅的。」朱大壯笨拙的朝二女兒看了一眼,讓她勸勸她娘。
「阿娘,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二牛哥頑皮,咱不跟他玩,等咱們收了稻,也抱只小豬崽來養,過得紅紅火火的,美死他,叫他眼饞咱們過得好。」她有現代的知識和常識,要是過得不好那才叫笑話。
根據「穿越定律」,女主角就算沒有金手指也一定懂得生存之道,只要不要有太大的野心就能過得好。
朱小蟬低頭看了看自己那叫人嘆氣的小身板,她想她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把自己養出人樣,要不,這干扁的小身量連鋤頭都扛不動,哪能做其他的事呀!為今之計得先長點肉才是。
好在住家後頭就是一座山,略懂野外求生的她不怕餓死,山里全是寶,就看她有沒有力氣搬回家。
「離你大伯家的孩子遠一點,全是些壞心眼,尤其是二牛,壞到骨子里了,以後咱們跟他們是兩家各過。」簡直被她婆婆和大嫂給寵壞了,什麼黑白是非都分不清,一味耍賴。
「孩子的娘,二牛還小,不懂事,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身蠻力無處使,玩過頭了。
朱大壯不是沒有怨氣,他也是疼孩子的人,只是真要怪也不能把小孩吊起來抽一頓,八、九歲的男孩子哪個不是皮得叫人頭疼,幸好人沒事救了回來,再有氣也往肚里吞。
「不是故意的就能把二妞往河里推嗎?她要爬上岸還用石頭丟她,又笑又拍手叫她去給河神當新娘子。」分明是要他們二妞死嘛!連條活路也不給,要活生生的溺死二妞。
那日,朱小蟬在河邊洗山里摘來的漿果,一到春天,滿山遍野的莓果可采,朱小蟬便摘拾了一籃子到河邊漂洗。
路過的朱仲耀見了想要野莓吃,他也不討,直接伸手將一籃子拿走,朱小蟬不給,兩人就在河邊拉拉扯扯。
仗著自己身高體胖的朱仲耀一個火大就把小他一半身量的堂妹給推下河,一邊笑著吃她摘來的漿果,一邊拾起地上的石頭扔她,學朱婆子的口氣說著︰不值錢的賠錢貨,哪里投胎哪里去,別來糟蹋朱家的糧食。
朱小蟬不會泅水,河水又湍急,她小小的四肢劃著水,越劃越無力,一道浪打來就沉下去了。
見狀的朱仲耀嚇著了,丟下籃子跑回家,他也沒跟任何人說小堂妹溺水,反而和朱婆子要了兩文錢買糖吃,堂妹的死活跟他無關似的,照常吃喝照常玩。
幸好村里秀才的十歲兒子正巧打河邊經過,見到河面上載沉載浮的小身影,他找了長樹枝將人勾住拉上岸,又壓肚子又渡氣的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回來,然後一身濕淋淋的背著朱小蟬回朱家。
朱大壯夫妻倆一見到奄奄一息的女兒,登時手腳軟得使不上力,再從醒來的女兒口中得知,作孽的人是老大家的孩子,這下對朱婆子的偏心,幾年來作牛作馬得不到公平對待的怨氣一下子爆發出來。
原本老大、老三家就有意分家,是朱婆子壓著才沒分成,看到女兒被害個半死還討不回公道,朱婆子又在一旁瘋言瘋語的護著孫子,說著女孩子是草、死了也好省口口糧給朱家男嗣的渾話,老二家兩口子這才橫了心,心寒的要求分家。
他們可以忍受沒日沒夜的干活,少吃一口飯給家里積糧,但是真的忍不了自家的孩子被錯待,做得多、吃得少還要被人瞧不起,這個家再待下去還有什麼意思,不如分了。
所以朱大壯是三兄弟當中分得最少的一個,有點被趕出去的意思,從開春到入夏,除了朱老頭來瞧過幾眼外,朱婆子一步也沒踏進老二家門,在村子里見到也只是冷哼一聲便快速走過。
「阿娘,消消火,快看二妞給我們送什麼吃的來,她小小年紀要扛這一籃子來也不容易。」一旁的朱小春掀起竹籃的蓋子,淡淡的香氣飄了出來,讓人肚子都餓了。
「你這孩子又弄了什麼,都說了家里頭存糧不夠,一天兩頓忍忍就過了。」早上才喝了一碗野菜湯的李順娘饑腸轆轆,她吞咽了一口口水,聞著香味,依然舍不得從大鍋中舀粥。
「阿娘,我只用了一點點糙米,沒敢多放,你先喝口茶止渴再吃粥,水煮過的薄荷茶消暑又清涼,多喝點才不會中暑。」河邊長了幾叢野生薄荷,她便摘了一些和水煮開泡茶。
她不喝生水,雖然河水清澈見底,水質甘甜,可是誰曉得里面有多少看不見的細菌,為了腸胃著想,她一定要煮沸了才準一家子喝,因此每天都是一大早先煮好開水待涼。
春天落水後她就生了一場大病,養了一、兩個月才稍有好轉,看她走一步路喘三步就知道還沒好全,家里人心疼她,要她在家里躺躺,順便看顧五歲的弟弟柱子。
可是「朱小蟬」是閑不住的人,從她被救起的那一刻起,真正的朱小蟬就歿了,取而代之的是于青波,她代替朱小蟬成為朱大壯家的一分子,自然也想為他們多做一點事。
月兌貧的第一件要素,是要有強壯的身體,因此她在養病期間仍常偷偷溜下床做些健身的運動,雖然累得氣喘吁吁,她還是不間斷的鍛鏈,最近終于有些長進,靠著小身軀幫上一點忙。
「咦!怎麼有山芋和野菇,你又偷溜上山是不是?」朱大壯好氣又心里微酸的瞪圓了眼。
朱小蟬俏皮的一吐舌,邊說邊舀一碗菜粥喂弟弟。「就在山口遛遛嘛!沒敢走入,我有听阿爹阿娘的話。」
「還想騙阿爹阿娘,這山芋沒往山里頭走哪挖得到,還有野菇只長在潮濕、不見光的地方……你才幾歲呀!膽長肥了,不怕山里跑出個黃大仙把你叼走了。」李順娘心疼女兒,伸指往女兒頭上一戳。
「不怕、不怕,我帶了柴刀上山,我還挖了四、五根竹筍回來,晚上煮竹筍湯。」她力氣小,背不動,不然還有去年松鼠藏在樹洞的栗子、核桃,她能再挑些果子和野菜一起背下山。
朱小蟬在山上做了幾個陷阱,她想過兩日再上山瞧瞧,看能不能逮住兔子或山雞、花栗鼠什麼的,打打牙祭。
「好呀!我要喝湯。」一听到有湯喝,兩頰扁平無肉的柱子樂得直喊,邊喝粥還邊手舞足蹈。
「好什麼好,你也不看看你二姊這身板,還不比你高多少呢!她逞個什麼強。」都是他們做父母的沒用,拖累兒女。
「阿娘,我能幫著做事,你別寵著我嘛!我們家會越過越好,二妞以後賺大錢給你住大屋。」他們的屋子太小了,等她有能力時定要起厝蓋大宅,讓一家人住得舒服。
「你呀!娘只要你們吃飽穿暖,日後有自個兒的家,娘和你爹也就心滿意足了。」她不貪求大富大貴。
看著妻子女兒,朱大壯在一邊傻樂,能夠看到她們的歡顏,他覺得再累再苦也值得,早該分家獨過。
「姊,我們這兒的冬天冷不冷?」
朱小春一臉「你是傻了嗎」的神情看著面露天真的妹妹。「你不記得了,二妞?」
「我的頭給二牛哥砸過,有些事都記不住了,你告訴我嘛!」朱小蟬指著被石頭砸到過的額頭,在美人尖位置有個很細很細的小疤,比頭發還細,約小指片長的細痕。
她不確定目前的她能不能適應酷寒多雪的冬天,未雨綢繆,夏天剛過了一半,離入秋還有個把月,朱小蟬已經開始準備起過冬的一應用品,以防萬一。
沒辦法,朱大壯家太窮了,要錢沒錢,要糧沒糧的,還得應付秋收後要繳交的糧稅,他們一家五口人要過冬肯定很艱難,她得趁有空時一點一滴的做準備。
今年的收成肯定是差的,繳了糧食所剩無幾,為了不被餓死、凍死、被雪壓死,她肯定有得忙。
畢竟老家那邊是不敢指望,他們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哪有可能雪中送炭。
看著自己的小胳臂、小腳丫,朱小蟬認為她真的很命苦,沒灶台高的身量就要為儲糧發愁,還不能「超齡」的提醒她爹娘,只能暗示,半引導地讓他們去找尋食物來源,好為過冬、開春多囤積點糧食。
小旱了兩年,誰知道明年會不會連旱三年,凡事有備無患,真到無水可用時也有備用方案應急。
「二牛那躁脾氣真是女乃女乃慣出來的,自家妹子也下這狠手。」妹妹的落水讓朱小春心有不忍,饒是再軟綿的性格也忍不住叨念兩句。「去年的冬天著實冷了,要不是開春才分得家,我們一家人大概挨不過,冷得骨頭都結凍了。」
「有下雪,有結冰嗎?對了,會下幾天雪,冰厚不厚?」天哪!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冬天,尤其是雪花紛飛的寒冬。
朱小蟬怕冷,她常自嘲是冬眠動物,天一冷就想躲進暖被窩里,無事不出門,在暖氣房里待一整天。
「有,有下雪,也結了厚厚一層冰,我記得去年連下一個月的雪,家里的雞都快凍死了,女乃女乃罵罵咧咧的讓我們拿出厚衣服給雞蓋。」雞會下蛋,雖然下得少了,至少能添道菜,給大伙兒補一補。
可惜她和二妞沒吃到一口蛋,全給大伯和三叔家分光了,女乃女乃說他們身體虛要補補,老二家的孩子個個健壯如牛,不用補,所以二房家三個孩子只能看那兩家人吃蛋吃得歡快。
為了這件事,她阿娘哭了一夜,她阿爹坐在矮凳上發了一下午呆,一下子苦笑,一下子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