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教杰酒都醒了,因為他听到的是一個他無法想象及接受的故事。
「我有一個論及婚嫁的男人名叫薛意民,還有一個情同姊妹的朋友鐘佳綾,我信任他們,將事業交給他們全權打理,全心投入花草的栽培及制作料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來,我听到一些關于他們背叛我的流言,我原本不信,直到我幾次親眼看見他們幽會偷情。」
周教杰驚訝得說不出話,只是定定的、木木的看著她。
「我決定成全他們,于是約他們到山上談判,誰知道一談開來,我才知道他們不只在情感上背叛了我,還連手蠶食鯨吞我的錢,我憤而離開,未料他們一不做二不休,竟連手將我推下山谷。」說著,她眼底泛著淚光。
她沒哭,也不見傷心,只是有點激動憤恨。
「我醒來後,發現自己變成了秦又冬,才知道自己穿越了時空,借著秦又冬的身體還陽了。」
「那秦又冬呢?她……」
「我並沒奪了她的身體,她因為不甘繼母安排她嫁給你做繼室,惱羞尋死,陰錯陽差之下,我就進了她的身體了。」她不安的看著他,擔心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賈永道跟夏舞琴第一次到店里時,我不知道他們的身分,直到你告訴我夏舞琴唱了那首歌,我才意識到她可能是我曾經深信的好姊妹……那首歌是首台語歌,歌名是〈繁華攏是夢〉,也是鐘佳綾最喜歡、最愛唱的歌,而一個青樓女子是不可能會唱不同時空的台語歌的……」她知道他很難接受,于是更緊更牢的握住他的手,「教杰,我自跟他們的幾次接觸中,確定他們就是薛意民跟鐘佳綾,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也會穿越時空來到這兒,但我知道他們已經發現我的身分,而且他們正意圖對你我做不好的事情……」
周教杰掙開了她的手,狐疑的看著她,「所以你是說,你跟賈永道曾經相愛?」
「不是賈永道,是薛意民。薛意民只是借著賈永道的身體復活,但在我眼里,他不是賈永道,而是薛意民。」
「你……你也不是秦又冬。」他眉心一擰,「你是趙馨予。」
「不管我是秦又冬還是趙馨予,我現在在乎的人只有你。」她眼眶含淚地強調,「若不是為了守護你,別遭遇到我所遭遇的事,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你。」
「老天……」他用手指按著眉心,神情苦惱。
「教杰,我不是存心騙你,我只是想忘記那些不愉快又悲傷的過去,我認為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恩典,祂給了我再一次尋求幸福的機會,我很珍惜,我以為從此就能幸福……我不知道為什麼害死我的他們也會來到這兒,我真的不知道……」說著,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我更不知道他們曾經那樣傷害我,為何如今還意圖對我們做不好的事情……」她難過又憤怒,「他們為什麼不能讓我過我的日子?為什麼還要來靠近我,甚至靠近你!」
她又一次抓住他的手,「教杰,我擔心他們對你做出那些曾經對我做的事,所以無論如何,你都要小心他們。」
周教杰再度掙開她的手,沉沉的、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讓我喘口氣,讓我好好想一想。」他難以理解又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他曾是你的男人,他對你做了什麼?」
迎上他懊惱又憤恨的目光,秦又冬心頭一驚。
他惱的是什麼?她跟賈永道曾經論及婚嫁,曾經相愛相好?她忽略了一件事,周教杰是古代人,保守又傳統,當他听到她跟賈永道曾經在一起,腦子里想到的或許不是賈永道曾經如何的傷害她、背叛她,而是賈永道曾經擁有她。
但,那時的她是趙馨予、那時的他是薛意民,有過男歡女愛的人是趙馨予跟薛意民,而不是賈永道跟秦又冬啊!
「教杰,趙馨予跟薛意民都已經是不存在的人了,現在的我是秦又冬,是你的妻子,而他也已經……」
她話未說完,周教杰已站了起來。
「什麼都別說,我都明白了。」他看著她。
「你都明白?」她不安的注視著他,「那麼,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信,我信。所以什麼都別說了,我得冷靜一下,我去客房睡。」說罷,他旋身走了出去。
眼睜睜看著他離開,她淚流滿面,六神無主。
她說了她該說的,但她不確定這是不是毀滅的開始。他信,他明白,但他接受嗎?
兩日過去,周教杰從未提及秦又冬向他坦承的那件事。
晚上,他們躺在一張床上卻默默無言。
她越來越覺得不安,越來越感到忐忑,她直覺就要發生什麼大事了,每天都心慌慌的。
這日,周教杰自周府返家,說了一件大事。
「養母替夏舞琴贖了身,要我納她為妾,事情已經說定,擇吉日就會將夏舞琴娶進周家。」
「什麼?」花嬤嬤一听見李氏要周教杰納夏舞琴為妾,氣得差點昏厥過去,「少爺你、你答應了?」
「這是養母做主的事,我只能接受。」他臉上平靜無波。
花嬤嬤漲紅著臉,暴跳如雷,「少爺,你居然答應?你這麼做怎麼對得起少女乃女乃?少女乃女乃她、她……」花嬤嬤看著一旁面無表情,一語不發的秦又冬,「少女乃女乃?你說話啊,你怎麼啞了呢?」
看著往常總是敢言直言,也勇于為自己發聲爭取的秦又冬竟像啞了聾了似的毫無反應,花嬤嬤驚訝又疑惑。
「少女乃女乃,你傻了嗎?」她拉了拉秦又冬的袖角,「你快說說話啊,你怎麼能讓那種女人進門呢?」
「花嬤嬤,你就少說一句,讓少爺跟少女乃女乃好好聊聊吧。」周叔性情溫吞,鮮少發表意見,看花嬤嬤如此激動,怕她反而誤事,于是勸阻著她。
「少爺,你這樣實在太欺負人了。」花嬤嬤不甘心,拚死都要替秦又冬出頭,「你想想自己能有現在是誰幫著你,要不是少女乃女乃,你今時今日恐怕還沉浸在……」
「女乃娘。」秦又冬打斷了她,神情平靜,「別說了。」
「少女乃女乃,我替你不值,我……」花嬤嬤越說越難受,忍不住老淚縱橫。
秦又冬輕聲一嘆,溫柔拍著她的背,「別說了。」
「少女乃女乃……」花嬤嬤說著,掩面而泣。
秦又冬轉而看著周教杰,淡淡地問︰「已成定局嗎?」
周教杰點頭,「已成定局,今天我回去時,養母說她已經幫夏舞琴贖了身,將擇日納她為我的妾。」
今天李氏派人來召他回去,為的就是說這件事。
「養母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周家子息不旺,人丁單薄,我已近三十,你我結縭年余卻未生下一兒半女,她擔心我無後,因此替夏舞琴贖身,嫁我為妾。」
秦又冬听著,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為何答應?只是因為養母之命難以違抗?還是……他對夏舞琴確實有著好感?抑或是在知道她跟薛意民的愛恨情仇之後,他對她的感覺及愛都變了?
他氣她惱她嗎?因為她曾經是別人的女人?明明錯不在她,罪也不在她,她是受害者……想著,她心痛如絞,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可她努力的忍著不讓它流下。
因為,錯從來不在她。
因為她沒錯,她是真正的受害者,所以她可以抬頭挺胸。
她目光一凝的直視著周教杰,眼底無怨無恨,更不見一絲憤怒。
「既然已成定局,那我沒有異議。」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日子訂在什麼時候?」
「還不知道,但不會太久。」他說。
「是嗎?」她眼簾低垂,若有所思。須臾,她抬起眼,眼底有著一絲愁緒。
他神情平靜,覷不出半點喜怒。
「你信我嗎?」他忽地問道。
她微微一頓,幽幽地道︰「我信你,但是我無法跟她待在同一個屋檐下。」
此話一出,花嬤嬤跟周叔都一震。
「少女乃女乃,你、你說什麼?」
秦又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靜地開口,「她進門之時,就是我出走之時。」
周教杰一听,濃眉一皺,「你這是何苦?」
「放心,我不會走得太遠。我會搬到一館去住。」
一館正是那間賠錢的小鋪子,也是他們開始發跡的地方。對她來說,那里有著無可取代的價值跟回憶。
周教杰神情凝重,沉默不語,好一會兒,他無奈一嘆。「好吧,你決定了就好。」
听見他倆這樣達成協議,花嬤嬤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夏舞琴怎麼都想不到事情居然會如此的順利。
當賈永道跟她提起這個計劃時,她還認為他過于樂觀,可沒想到他不只順利的說服李氏為她贖身,周教杰還毫無異議的答應納她為妾。
擇了個吉日,李氏以二百兩為她贖身,並帶著她回到周府做「先行教育」。其實她早就從賈永道那兒知道李氏為她贖身並讓她做周教杰的妾,是為了讓她用美人計箝制周教杰,好教他本本分分,認認真真的為周家做牛做馬。
為了收買拉攏她的心,李氏送了幾套珠寶瑪瑙的首飾給她當見面禮,接著又開出一些優渥的條件,開門見山的告訴她,只要她好好的「控制」著周教杰,就會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相同的話,賈永道也跟她說了不少。
賈永道說為了提早讓她離開千翠樓,就必須說服李氏出面幫她贖身,而讓她做周教杰的妾則是說服李氏的說詞。
其實賈永道……喔不,薛意民的心思,她哪里不懂?
他穿越重生後搖身一變成了賈家貴公子,富貴榮華唾手即得,可她竟借了夏舞琴的身。雖說夏舞琴不是一般的青樓女子,但妓女永遠是妓女,再高級還是個妓女。
她很清楚薛意民即使跟她糾纏不清,但最終不會給她一個名分,如今的她,不過是他用來交際的工具。
她鐘佳綾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以為他能將她玩弄于股掌之間,殊不知她也早有盤算。
如今他說服李氏為她贖身並給周教杰做妾,其實正合了她的意。對周教杰,她早有好感,雖說是做妾,但她相信以她的美貌及手腕遲早能將他收服,盡避如今秦又冬是正室,但只要她花點心思、耍點小心機,遲早能取代秦又冬的位置。
賈永道打著如意算盤,要她助他並吞周家及周教杰的財產及田地,但她的算盤打得比他精。
她要取代秦又冬的位置,成為周教杰的唯一。以周教杰的財力及能力,若能完完全全的掌握周家大權,不消多久時日必能成為拓城首富巨商。
她不是笨蛋,與其幫那薄情郎,自己卻什麼都撈不到,她還不如將寶押在周教杰身上,將來穩坐周家夫人這個大位。
不是她不顧舊情,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成了賈永道的薛意民,心中早已盡是算計,根本沒有情分可說,既然他不仁,她就不義,誰都沒得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