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他像是不想再提這件事,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話鋒一轉,「你不是要買種子嗎?」
「嗯。」她點頭。
「有間藥草鋪子也賣各式各樣的種子,我帶你去吧。」他說︰「到了那邊,你自個兒去挑種子,我去收租,稍後再回去找你。」
「嗯。」
就這樣,他領著她來到一家開業數十年,在拓城極有名氣的藥草老店。
人稱慶老的店東一見他,便熱絡的招呼著,「周大少爺,什麼風把你這稀客吹來了?」
「慶老,近來可好?」
「托福,過得去。」慶老注意到他身後的秦又冬,露出狐疑的表情,「這位是……」
其實慶老也听說他娶了秦家村姑娘為妻的事,只是見他身後的秦又冬那麼福態,實在與他不太匹配,一時也不敢妄加揣測她的身分。
「她是秦又冬,我的……」周教杰頓了一下,「新婚妻子。」
整個拓城都知道他娶秦家村姑娘為妻,經過剛才在市集那麼一鬧,再不用多久,所有的人都會知道他娶了個胖姑娘。反正大家早晚都會知道,他也沒有逃避及說謊的道理。
聞言,慶老愣了一下,雖覺失禮,但臉上還是露出了「怎麼可能」的驚疑表情。
他打量著秦又冬,硬是擠出了笑容,「原來這位是周大少爺的新媳婦,真是失敬……」
「慶老您客氣了。」秦又冬應對得體且大方,「小女子名叫秦又冬,秦家村人,初來乍到,以後還請慶老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她的體態雖然令慶老咋舌,但她那落落大方的樣子卻更令他印象深刻。「不知賢伉儷今天來到敝店,是為了……」
「我媳婦想買些種子,我知道慶老這兒種類最多,所以帶她過來。」周教杰說著,轉頭看著秦又冬,「你要些什麼就跟慶老說,我先去收租了。」
「喔,你忙去。」她點頭笑笑。
周教杰走後,秦又冬便跟慶老討教起藥草的事。因為她對藥草及香草的知識頗豐,與慶老相談甚歡,慶老還不藏私的跟她分享了一些關于藥草的知識及獨門料理,甚至還將他自異域商隊那兒買到的特殊香草種子割愛,以合理的價格賣給秦又冬。
稍晚,周教杰收了租,回到到慶老的藥草鋪來領秦又冬返家。
見慶老跟她相談善歡,慶老還對她贊譽有加,說她對于藥草及食用香草的知識豐富,實在難能可貴。听了,他不禁感到訝異,他以為秦又冬只是懂一些菜種,沒想到她連藥草及罕見的境外香草都有涉獵。
見她買到了喜歡的種子而笑得燦爛,他的心情竟也有點飛揚。
回家的路上,她一臉笑意的跟在他身後,還低低的哼著他听都沒听過的歌。
他們沒有交談,他甚至沒回頭看她,但他可以想象她此時臉上的表情是多麼的歡欣喜悅及心滿意足。
回到莊子,花嬤嬤已在門口候著。一見他們回來,立刻迎上前——
「去得有點久,沒事吧?」她問著周教杰。
「沒事。」他淡淡地道,「租收到了,種子也買了不少。」
「是嗎?」花嬤嬤見他們相安無事,還一起出去那麼久,也寬心許多,「少女乃女乃都買了什麼種子?」
「是一些可以入菜的藥草種子,慶老還把他珍藏的香草種子割愛,賣給了我。」她興高采烈的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不過……」花嬤嬤微微蹙起眉頭,「現在都是深秋了,能播種嗎?」
「有些藥草是耐寒的,不要緊。」她續道︰「而且我听說這兒的秋天不算太冷,白天的光照又非常足夠,我想是沒問題的。」
花嬤嬤听著,轉頭笑視著周教杰,「少爺,你瞧咱們少女乃女乃懂的可真不少呀。」
周教杰沒回應她,「我先回房了。」說著,他徑自轉身離開。
稍晚,秦又冬進廚房親自燒了幾道菜,教周叔跟花嬤嬤都十分驚訝。
晚膳時分,花嬤嬤去喊了周教杰用膳。周教杰來了,見一桌色香味全的飯菜,不禁一愣。
周叔跟花嬤嬤都不是廚子,他們做的飯菜是可以下咽,但樣子不佳,菜色也是十年如一日,毫無變化。
可今日飯桌上的菜肴卻是他見都沒見過的,雖然是一樣的魚肉蔬菜,可因為烹調的方式不同、配菜不同,就有了不同的風貌及風味。
「少爺,今天的晚膳是少女乃女乃親手做的呢!」花嬤嬤不等他開口問,就急著說道︰「真是想不到少女乃女乃有如此好手藝呢!」
「只是一些家常菜,女乃娘怎麼說得像是我做了滿漢全席?」秦又冬淺笑。
做菜對她來說從來都不是問題,她愛做菜也會做菜,在那個她已經消失的世界里,她還是個擁有多家養生餐廳的女老板呢。
想起那些明明距離不久,卻已遙遠得像是幾輩子之前的事情,她有點感傷。
她的死也許已經被以意外墜谷來結案,也或者,她的身體已經腐敗在深谷之中,根本沒人發現。
她的養生餐廳此時已落入薛意民跟鐘佳綾的手中了吧?想起他們的背叛,她的心還是隱隱作痛。
瞥見她眼底那一抹傷痛,周教杰微愣。她是個開朗的胖妞,他沒想到會在她眼底看見那樣深刻的哀傷。
他不知道她想起了什麼,但他莫名的介意著。
可他什麼都沒說,甚至沒稱贊她的廚藝,只是徑自坐了下來便開始吃飯。在這里,周叔跟花嬤嬤是和他同席用餐的,一開始他們不敢也不要,可因為周教杰的堅持,最後便是主僕三人同桌吃飯。
可那是以前,如今來了個「少女乃女乃」,兩老未敢逾矩。
「你們兩個在做什麼?」周教杰看著站得直挺挺的兩人,「不坐下用膳?」
花嬤嬤看看他,再看看秦又冬,「少爺,這不合規矩……」
在秦家,能上桌吃飯的都是主子,奴僕當然是只能在一旁伺候著,然後待主子吃完飯,大家才另外找個地方填肚子。
秦又冬以為在周家也是如此,但听周教杰催促周叔跟花嬤嬤坐下,她才驚覺在這莊子里,主僕是同席用餐的。
她很驚訝,同時也對周教杰生了好感。
他雖冷淡倨傲,給人一種目中無人又陰晴不定的難搞感覺,但似乎也是個不拘小節,待人平等的好主子。
「周叔,花嬤嬤,你們快坐下吃飯呀。」她笑說︰「飯桌就是要坐滿了才熱鬧。」說著,她起身親自拉著周叔跟花嬤嬤坐下。
主僕四人用完晚膳,秦又冬幫著收拾整理。雖然花嬤嬤一直拒絕,可她卻堅持幫忙。這一切,周教杰看在眼里,心里十分驚異。
因為秦又冬的所有舉止表現,都跟他先前托人打听到的訊息不同。
他听說她好吃懶做,可她雖然吃得不少,卻勤快敏捷。
他听說她驕縱任性,可她只是性情倔強,卻通情達理。
他所听說的秦又冬幾乎沒有長處跟優點,可他現在見著的秦又冬,除了身形不佳,卻是個好姑娘。
他想,也許他得到的訊息有誤,或是秦又冬只是初來乍到做做樣子,不用多久便會露出馬腳。
晚上,他自己找了個房間鋪了床,便要睡下。
門外,花嬤嬤叫道︰「少爺,少爺……」
他起身,問了句,「做什麼?」
「你怎麼不回新房睡呢?」花嬤嬤有點焦急的問︰「昨晚是洞房花燭夜,你徹夜不歸就罷了,今天還放著少女乃女乃獨守空閨,象話嗎?」
周教杰濃眉一皺,懊惱地答道︰「女乃娘,你怎麼連我們夫妻間的事都要管?」
「唷,少爺也知道你跟少女乃女乃是夫妻啊?」花嬤嬤纏功了得,繼續疲勞轟炸,「少爺也二十八了,仍沒一兒半女,難道是想絕後嗎?少女乃女乃福態豐腴,身體健康,一定能幫少爺生下白胖的娃兒,你得加快腳步,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周教杰听著,不覺煩躁起來,可又對她發不了脾氣。
「女乃娘,你饒了我,行嗎?」
「老太爺死前最掛心的就是你,還說未能見你有後,真是死不瞑目,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像少女乃女乃這樣的好姑娘不計較你失勢而嫁給你,你真要好好珍惜啊。」花嬤嬤搬出對他恩重如山的周老太爺,不死心地又勸︰「無後便是不孝,你怎麼對得起老太爺?他日我死了,又怎麼到九泉之下面對他?」
周教杰什麼好听的難听的話都受得了,可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花嬤嬤的疲勞轟炸,每當她像念咒似的在他耳邊嘮叨,他真有種想一頭撞死的感覺。
雖然她每次念的都差不多,不是拿對他恩重如山的周老太爺及養父壓他,就是詛咒自己死後無顏面對老主子,但對他就是有效。
他知道他要是不回新房去睡,花嬤嬤便會整夜在門口對著他訓話念咒,于是百般無奈的下了床,走向門口。
打開門,他一臉懊惱無奈的看著花嬤嬤,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終究什麼都沒說的嘆了一口氣,然後邁開步伐往新房而去。
在他身後,花嬤嬤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老太爺,老爺,您們在天之靈,可要保佑少爺少女乃女乃感情和睦,趕緊給周家生下子嗣呀。」她喃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