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喜言站在飯店宴會廳門邊,迎接所有前來參加的朋友。
雖然邀請函上已經寫了知名飯店的名稱,但現場以新鮮花卉布置而成的豪華場地,仍讓所有受邀者嚷嚷著想回去換裝再來參加。
「生日快樂,這個場地好美。」已經連拍了好幾十張照片的朋友甲說。
「沒想到你原來是富婆,生日這麼大手筆。」同事A湊上來說道。
「有人熱情贊助。」夏喜言笑著說。
「喔——那男主角呢?」同事B左右張望了起來。
「還沒到。」
夏喜言此時只慶幸她對感情的事向來低調,除了白致平之外,沒什麼朋友清楚。且因為趙季慶對于她的朋友圈沒興趣,沒跟她的朋友們見過面,加上她之前提到他時,總是用英文名字Greg帶過,因此她的許多朋友都不清楚趙季慶的中文名字,更遑論是同事了。
遠遠的,夏喜言看到駱靖天正朝這里走來,她立刻露出笑容。
她的同事和朋友們隨之抬頭看去,就看見一名身穿深黑色合身西裝-里頭的白襯衫前襟微微敞開,穿著有質感卻又不拘謹的修長男人。
男人有時好看的不只是五官或外表,而是那股氣勢和氣質,而這個男人透著高雅和些許漠然的神秘,無疑是吸引人的。
況且,打從這男人一走出電梯,目光就沒從夏喜言身上移開過。
夏喜言一開始還迎著駱靖天的目光,但他的眸光讓人心頭發燙,她竟無法和他對視太久,微窘地低下頭,心頭評評亂跳著。
夏喜言啊夏喜言……你真的是上輩子欠這男人的情債,都已經談過戀愛,連關系都發生了,你居然還不敢看他。
「他是做什麼的?」同事C忍不住問道。
「有錢的建築師。」剛走到夏喜言身旁的白致平在一旁補充道。「所以你們快點去喝香檳,我想看他付錢付到臉發青的樣子。」
所有人笑得東倒西歪,只有夏喜言撞了白致平一下。
「你這像伙干麼這麼愛佔他便宜?」
「嘿,還沒嫁過去就已經在替他省錢了喔。」白致平喝完手里的香檳時,駱靖天正好走到他們面前。
「你還留著這套衣服……」駱靖天看著夏喜言,心頭一陣悸動。
「可能是我的潛意識里一直期待著會有這一日吧。」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不替駱靖天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們嗎?」白致平撞了下夏喜言。
駱靖天看著白致平,眉頭微乎其微地一擰。
「這是我同事……我朋友……」夏喜言對著雙方介紹道。
「你們好。」駱靖天淡淡說道。
「該到的都到了,那我們要進去了嗎?」白致平推了下夏喜言。
夏喜言點頭,挽著駱靖天的手臂。
駱靖天動作一滯,沒想到她會在這麼公開的場合表現得如此親密。
他低頭看她,只見她笑靨如花,他只能猜想也許這樣的情境能讓他待會兒的求婚被拒絕戲碼更加的有戲劇性吧。
這場宴會是采歐式自助餐形式的方式進行——從魚子醬小餅干前菜到吉士拼盤、從法式冷湯到羅宋、從現烤牛排到清蒸龍蝦、從馬卡龍到北海道生乳卷……每一道菜都是走套餐式的精致路線,所有人幾乎都沒空說話,只怨這場午宴為什麼只有一個半小時,包括夏喜言——
她對于食物的歡喜程度完全不比賓客少,況且,只要她眼楮發亮地看著哪道菜,駱靖天就會立刻替她取來一份,她怎能不心滿意足。
餐宴進行半小時之後,兩名服務生推著一個生日蛋糕走到宴會的中央舞台前。夏喜言看著駱靖天,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駱靖天看著夏喜言,拿過一張紙巾替她拭去唇上的女乃油。
接著他起身站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跟著起身。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一個人在人海浮沉,我不願你獨自走過風雨的時分,我不願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世界的殘忍,我不願眼淚陪你到永恆……
五月天《我不願讓你一個人》,作詞︰阿信孩子揚著清亮的聲音,慢慢地從門邊走到舞台中央。
駱靖天緊握了下她的手,因為這是他最想對她說,卻不能說出口的心聲。夏喜言也牢牢地握著他的手,因為她的心已痛擰成一團。
她用力地眨著眼,告訴自己不許哭。今天可是她的大日子,她才不要什麼都還沒開始就把臉上的妝哭花了。
舞台後方的牆壁不知在何時放下一面螢幕,駱靖天皺起眉,閃過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時明明應該是由吳雅紗的女兒小花捧著玫瑰走到夏夏面前,接著他再拿出戒指,單膝跪地向她求婚……
燈光暗下,螢幕上出現那張夏喜言在六年前穿白色洋裝和皮外套的照片。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一個人在人海浮沉,我不願你獨自走過風雨的時分,我不願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世界的殘忍,我不願眼淚陪你到永恆……
孩子們的歌聲淡去之後,出現了一個男人的口白,螢幕上的照片也隨之換成其他照片——
一群東南亞的孩子從校長手里接過獎狀和獎金,後面大大的布條上寫著「夏夏獎學金」。
「這是他為她設立的獎學金、這是他想念她時蓋的房子、這是他用她的名義捐的學校……」螢幕上的照片隨著口白一張張地輪替。
駱靖天听出配音的聲音是鄧育成,可他已經沒有力氣移動了。
他瞪著螢幕,感覺這六年的心酸旅程全都一股腦兒地在眼前演過了一回,讓他無所遁形。
他松開握著她的手。
她反掌再度握住。
駱靖天木然地看向她,她正哭得滿臉通紅,全身顫抖。如果不是他們還拉著手,她應該已經哭倒在地上了。
他因為要滿足喜言想當場拒絕他的願望,才辦了這場生日餐宴,可如今怎麼演變至此?生平第一次,駱靖天腦中無法思考。
「叔叔——」
小花捧著玫瑰花,一股腦兒地將玫瑰花塞到他懷里。
「這不是要給我的。」他嗄聲說道。
夏喜言仰頭看著他,拿過白致平遞來的手帕擦去淚水,擠出一抹笑。
白致平後退一步,與她那些哭成一團的朋友和同事們站在一起。
「你看到的那些照片……」駱靖天想解釋。
「噓。」夏喜言輕壓了下駱靖天的唇,從皮衣口袋里拿出一只白金男戒,然後在他面前單膝跪地。
「你願意娶我嗎?」夏喜言屏著呼吸看著他。
駱靖天怔住了。
現場響起一陣熱烈的歡呼。
白致平在一旁帶領著大家一起喊「娶她、娶她、娶她、娶她、娶她」——駱靖天盯著哭得眼楮、鼻子全都發紅,臉上還帶著小心翼翼的緊張笑容的夏喜——
「我不願意。」
現場的歡呼聲在瞬間消逝,一片靜寂。
夏喜言臉上期待的笑容微斂,卻沒有消失。
「沒關系。」夏喜言看著駱靖天,將男戒收回皮衣口袋中,又另外拿出一只簡單的女戒套上無名指。「我會繼續求婚,一直求到你把我當成妻子為止。」
駱靖天臉色一沉,轉身就要往外走。
「你就這麼一走了之,是要讓我再恨你怨你一輩子嗎?不許走,我們把話說清楚。」夏喜言扯住駱靖天的手臂,用著只讓他听見的音量說道。
駱靖天板著臉,由著她半推半拉地將他帶到了宴會廳外頭的香草花園。
花園的大門一闔上,他立刻甩開她的手,大步走到一處里面的人不容易看見的角落,回身瞪著她。
他雙臂交握在胸前,神色凜然。
她看著像另一個人的他,竟沁出了一背的冷汗。
「你……生氣了?」
「你鬧了這麼大的陣仗,以後日子要怎麼過?」他從齒縫里迸出的聲音近于低吼。
「我……」
「男人是很愛面子的,以後你的另一半如果知道你做了這些事,他的心里會怎麼想!婚姻中最怕的就是這種情緒,你做事之前為什麼不好好考慮清楚……」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見到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如果這麼擔心我,那為什麼不娶我?」她站到他面前問道。
「我不能。」
「求求你娶我。」她握住他的手,淚水啪地滴到他的手背上。
「你不要這樣。」他推她在一臂之外。
「就當作是完成我的遺願好嗎?」她低語道。
「你……說什麼?」他將她抓到身前,冰冷手掌捧起她的臉孔。
她只是哭著。
「你的身體怎麼了?」他瞪著她,急聲問道。
「你點頭答應我的求婚,我就告訴你我的身體怎麼了,不要讓我死不暝目。」
「你才28歲。」
「28歲就不能生病嗎?棺材里裝的是死人,不是老人。」她輕輕說道。
「怎麼會這樣……」他擁她入懷,力道重到幾乎要將她揉入心里。
「沒關系,如果你不想……」
「我娶,我們去公證結婚。」他捧起她的臉龐,用力地吻著她的唇。
「真的?那我們馬上去!」
「法院可以馬上公證結婚?」這事不對勁。
他眯起眼看她,她心虛地咬了下唇,然後大聲認錯。
「對,我算計了你。」她望著他,臉上卻無一點懺悔之意。「我請鄧育成想辦法要來你的身分證和印章,我已經先去法院拿了公證結婚請求書,而且還預約了今天的結婚登記。」
「所以,你要我向你求婚,好讓你現場拒絕只是個幌子?你早就和他們串通好,安排好了一切?」他眯著眼看她。
「對不起,我一听到我的病情,就只想到自己……」她紅了眼眶。
「沒關系,你做得好。」駱靖天從她的皮衣口袋里拿出那只男戒放到她手里。「替我戴上。」
她點頭替他戴上戒指,淚水滾落其間。
他挑起她的下顎,低頭吻去了她的淚水。「以後什麼事都有我在,不許再哭了,我要你美美地進去跟大家宣布我們的好消息。」
「你不後悔?不再考慮一下?」
駱靖天堅定地搖頭,攬住她的肩膀,快步走回宴會廳里。
宴會廳中原有的竊竊私語聲在看到他們進場時頓時消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著他們,等待著——
「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駱靖天攬著夏喜言走到舞台上,拉高兩人交握的手。「我跟喜言已經訂婚了。」
他聲未落地,賓客的歡呼聲已經叫到快掀了屋頂。
白致平上前抱住了夏喜言。「我要第一個說恭喜……」
夏喜言滿臉淚水地回抱著他,哭到再也顧不得什麼美姿美儀了。
「剛才是我故意嚇她的,想想一個新娘竟然搶在新郎之前下跪求婚,要我的臉從今以後往哪里擺?」駱靖天雙手一攤,一臉無奈地看著夏喜言。
賓客們哈哈大笑了起來。
夏喜言又叫又跳地沖進駱靖天懷里。
駱靖天將她整個人往上一抱,吻住了她的唇。
在賓客如雷的掌聲及尖叫聲中,駱靖天放下了她,拉著她就往外走。
「不會是趕著去結婚吧?」白致平大聲問道,朝夏喜言眨了眨眼。
「當然是現在,新娘已經預約好公證的時間了。」駱靖天笑著垂眸看向她。現場一片嘩然聲中,吳雅紗、左大文和鄧育成都沖到他們身邊。
「我們也要去。」
駱靖天對著他們一挑眉。就知道這些像伙果然都有分。
「我是見證人。」白致平馬上舉手。
「男女名額比例要公平,所以還有我。」吳雅紗邊說,邊瞪了左大文和鄧育成一眼。
「那我怎麼辦?我連吉他都帶來了,準備要唱‘只要你過得比我好,過得比我好,什麼事都難不倒,所有快樂在你身邊圍繞……’」左大文舉起吉他哼了起來,吳雅紗也跟著唱了兩句。
「我跟你們的帳,晚點再算……」駱靖天看著他的好友們,對他們挑眉。
「我們什麼都沒說。」三人異口同聲地說。
白致平也自清地舉起右手做發誓狀。「我也什麼都沒說。」
「但你們什麼都做了!」駱靖天翻了他生平第一個白眼。
夏喜言噗喃一聲笑了出來。
駱靖天垂陣看向她。
她抱著他的手臂挨著他,笑得很甜。
駱靖天想到她方才說的那些關于遺願、關于28歲不能生病之類的話,還有什麼氣好生的呢?
現在唯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駱靖天在她發間印下一吻,大聲地說道——「走,我們公證結婚去。」